窘意頓生,出於補救心理又發送過去了第二條解釋信息。
此時,許芳菲正窩在被子裡,驚訝地望著短信箱裡這條回復。
秒回……
他居然秒回?
許芳菲抱著手機眨了眨眼,心想:果然是個夜貓子,大半夜不睡覺,指不定又在哪個酒吧瀟灑快活呢。
須臾,她再次敲字:
【剛才在做卷子,比較難,最後幾個大題想了很久才解出來,沒注意時間。】
【你呢,這麼晚了,為什麼也沒睡?】
*
3206內。
鄭西野耷拉著眼皮,面無表情看著手機屏。黑暗中,屏幕的冷光照亮他的臉,光影錯落,隱隱生涼。
【你呢,這麼晚了,為什麼也沒睡?】
為什麼?
因為窗外夜深人靜,連野貓廝打的動靜都消失於無。
安靜。
奇異又溫柔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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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靜,讓鄭西野的大腦幾乎是完全不受控制地想起,手機彼端,那個叫許芳菲的小姑娘。
想起她泛著紅霞的臉蛋,羞澀的淺笑,和那副特別的、不塗口紅也天生朱潤的唇色。
一絲煩躁的情緒翻湧上來。
他又想抽煙了。
於是坐起身,從床頭櫃上倒出最後一根煙,放嘴裡點燃。
他這個人,天生冷感,加上後天又受過最專業最鐵血的訓練,自控力強到近乎病態。學會吸煙隻是從眾需要,他冷感的神經對尼古丁的引誘並沒有太大迷戀。
因此,一直以來,鄭西野的煙癮都不大。
但是近段時日,他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依賴香煙。而背後的原因,說起來,隻能用“走火入魔”來形容——因為他想起那個女孩兒的頻率,越來越頻繁。
每每想起她,無論身體還是靈魂,似乎就很渴。
每寸骨血,每根神經,都彌漫著詭異的渴。
渴到煩悶,渴到暴躁,渴到想要尋求一個宣泄口。
有時也會感到迷茫,不知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平息這種癮念和渴望。
想看見她,想聽到她,想注視她的笑容,想分享她的悲傷與快樂,想了解她的點滴所有。
……
鄭西野沒有回復許芳菲。
他低咒了聲,熄滅手機屏,閉上眼,夾煙的手重重覆住額頭。
覺得自己被鬼迷了心竅,大事不妙了。
第17章
第二天天沒亮,鄭西野在半夢半醒間接到了一通電話,來電人叫武四海。
這人也算傳奇。據說他無父無母,自幼在少林寺長大,長大後做了武僧,懂真功夫,渾身腱子肉,身手了得。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蔣建成,被其高薪聘做貼身保鏢,一幹就是幾十年。
鄭西野對那頭喊了聲:“武叔。”
“野少。”武叔平日寡言少語,說話的風格也相當具有個人特色,能用三個字表述清楚的事,他絕不多加一個標點符號,“蔣老在九碗街的四季茶坊三樓等你,一個人來。”
言簡意赅一句話,既不表明原因也不說來意,沒頭沒尾。
說完,武叔便兀自掛斷了電話。
聽筒裡傳出陣空洞的忙音。
鄭西野把手機丟開,抹了把臉,隨手拿起搭在座椅靠背上的T恤衫往身上一套,去衛生間刷牙洗臉。
剛換上鞋,遇見蔣之昂出來放水。
蔣之昂眼睛都睜不開,撓了撓頭發,問:“野哥,這麼早又有活幹啊?”
“嗯。”
鄭西野沒跟他多說,轉身拉開門,大步離去。
*
九碗街位於凌城城東,不長不短幾十米,街道偏窄,兩旁全開的茶館飯館。這地方的常客幾乎全是一些六七十歲的大爺大媽,有的拎鳥籠,有的拿收音機,哼著京劇秦腔搖頭晃腦,隨便進間茶鋪,喝茶下棋吹牛逼,輕輕松松就能打發掉整天光景。
老年人群的天堂,年輕人很少涉足。
這會兒才早上六點多,天都沒亮透,東方剛剛泛起一抹魚肚子似的白。
鄭西野驅車來到九碗街,停好車,在四季茶坊樓下買了一杯豆漿兩個包子,然後便吃著包子不緊不慢上了樓。
四季茶坊名兒取得好聽,茶坊茶坊,聽起來挺風雅。實際上就是個麻將館,一共三層樓,一層喝茶,二層大廳打牌,三層是機麻包間,並不算高檔。
別看這會兒時間早,茶坊裡卻已經咋咋呼呼鬧活開。
“自摸清一色!糊了!”
“李大媽你手氣怎麼這麼好,前天去廟裡摸了福啊?”
“我隻收個雨錢。”
“打小點兒吧?啊?兩塊也太大了,咱們換打一塊怎麼樣?”
……
穿過鬧哄哄的二樓大廳,剛上三樓,就在樓梯口那兒看見個人。五十好幾的年齡,一米七左右的個子,身材敦實,表情冷峻。
呲溜。
鄭西野剛好喝完最後一口豆漿,隨手把紙杯仍進垃圾桶,懶洋洋打了聲招呼:“武叔早。”
武叔站在名為“四君子”的包間門口,冷著臉朝他點頭:“早。”
鄭西野邁著長腿走過去,看武叔一眼:“裡邊兒?”
武叔冷漠點頭:“嗯。”
鄭西野推門走進去。
“四君子”這間屋是整個四季茶坊最大的雅間,是個套房,有客廳,裡間,和一個獨立洗手間。此時,偌大的客廳空蕩蕩一片,沒開燈,唯一的幽藍光線來自一臺海爾電視機,裡頭正播著沒營養的肥皂劇,音量開得很低。
客廳通往裡間的門,緊緊閉合,依稀有搓麻將的聲音和交談聲傳出。
而不遠處的沙發上則睡著一個人。蜷躺的姿勢,眉心微擰,仿佛做了什麼不愉快的夢,睡得並不踏實。
借著電視機的暗光,鄭西野認出沙發上的是肖琪,沒再多看,自顧自走到門邊。然而,就在他抬手敲門的前一秒,肖琪醒了過來。
“野哥?”她驚喜地喊了聲,從沙發上起身。
鄭西野表情冷淡,隻是問:“蔣老人呢。”
“在裡頭打麻將呢,說是老朋友組的局。”肖琪說完,目光上上下下在鄭西野身上打量一圈,臉色擔憂:“聽老齊說你在泰城差點把命丟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好些沒有?”
鄭西野整宿沒怎麼睡好,太陽穴隱隱作痛,不怎麼想闲扯。他捏了下眉心,沒看她,回話時也沒有過多情緒:“沒事。”
肖琪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如果實在扛不住,就去醫院看看。多壽佛在老挝那邊有個病毒實驗室,專門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毒素,你中了他的招,不能大意。”
鄭西野應得敷衍,還是那句話:“死不了。”
肖琪是蔣建成的幹女兒,鄭西野又是蔣建成手下的心腹,兩人的能力都很出眾,一起為蔣家做事已經有些年頭。她知道這位爺的性子,一根筋,認死理,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動。
肖琪沒轍了,隻能輕輕嘆出一口氣,柔聲說:“不去醫院就不去吧。你自己的身體,自己愛惜。”
鄭西野彎了腰,大馬金刀往沙發上一坐,盯著電視屏,面無表情看了會兒,拿起遙控器換臺。
態度冷漠。
很明顯,他不想和她多聊,甚至不怎麼想搭理她。
“你……”肖琪見自己一個大活人站在這兒,卻被徹底無視,卡了好幾秒才火冒三丈接出下一句:“鄭西野,我剛回國就跟著幹爹來凌城找你,你知不知道我是最關心你的人。”
鄭西野仍舊老樣子,悠然自若,卻拒人千裡:“謝謝關心。”
肖琪:“……”
肖琪讓他給嗆出一聲笑。再開口時,她的口吻變得有些陰陽怪氣:“野哥,好歹也是交了女朋友的人,難道你那個小女孩兒沒有教你,應該怎麼紳士地和異性溝通交流?”
鄭西野調子涼涼:“這是我跟她兩個人的事。關上門才能說的話,告訴你恐怕不合適。”
聽見這番話,肖琪硬生生噎住,臉色一陣青紅一陣白,瞬間不知道說什麼。
片刻,她閉眼睜眼,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平復心緒,換上淡漠平靜的表情,硬邦邦道:“那份文件的價格已經談妥了。另外,買方聽說我們有藍安組織的魚,很感興趣,想跟我們直接籤一份長期合作協議。”
鄭西野問:“蔣老怎麼說?”
肖琪聳聳肩,回答:“蔣老說長期的買賣利潤高,對應的風險自然也更高。這事兒他說了不算,還得問過上頭的意思。”
幾秒後。
鄭西野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尋常散漫,沒有絲毫異樣:“你說‘大老板’?”
“是呀。”肖琪應道。
這個狼心狗肺的天生壞種,平時冷漠得很,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惜字如金,話也少得可憐。
難得聽他主動和自己聊什麼,肖琪心裡不自覺泛起一絲愉悅,心情好了些,便又接著道:“這麼大的生意,幹爹一個人拿了主意,要是出什麼問題,大老板肯定會興師問罪。”
鄭西野掃她一眼,漫不經心地問:“你見過大老板?”
“嗯。”肖琪說,“不過大老板很謹慎,平時連幹爹見他的機會都很少,我就隻見過他一次……”
肖琪話說到半截,突的,裡屋的房門打開,嬉笑人聲和腳步聲呼啦啦轟出,海浪一般,將她的聲音硬生生衝斷。
一行人從屋裡走出,為首兩個年紀最大,都已經五十來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