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個女生面前停下,抬手輕敲課桌,砰砰,喚道:“楊露。”
楊露抬頭看向她,莫名道:“怎麼啦?”
許芳菲把手裡的食品袋放在楊露桌上,笑說:“這是兩個蛋挞,請你吃。”
楊露目露驚奇,連連道謝收下了。接著見許芳菲還待在原地沒有走,不由狐疑:“還有什麼事嗎?”
許芳菲遲疑了下,小聲說:“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可以可以,大家都是朋友,你太客氣了!”楊露本就是耿直又爽朗的性格,聞言拍拍胸脯,“說吧,要我做什麼。”
一番詢問,楊露才知道許芳菲口中的“忙”小得不能再小,僅僅隻是想請她幫著查幾句歌詞。
楊露當即便答應下來,掏出自己的智能手機打開網頁進行搜索。
經過上午幾個課間的努力,午休時,楊露把手機“啪”的放到了許芳菲面前,又遞過去一副耳機,說:“喏!找到了。男歌手,民謠,還有那些歌詞,全都對得上。你聽聽是不是這首歌。”
許芳菲看了眼手機屏。
歌曲名:《理想的城》
歌手:佚名
許芳菲戴上耳機,點了點屏幕上的播放鍵。隻聽了兩句,她便確定下來,對楊露笑道:“是的,就是這首歌!謝謝你啦。”
“害,這有什麼好謝的。舉手之勞而已。”楊露大方一擺手,微頓,又道,“不過,這麼小眾的民謠新歌,你在哪裡聽的呀?”
許芳菲回答:“聽鄰居放過。”
楊露摸下巴:“那你這鄰居還挺潮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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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彎唇笑笑:“可能吧。”
找到了那首民謠歌曲,許芳菲很開心。她專門拿出了一個新本子,把這首歌的歌詞抄了下來,一筆一劃,工工整整。
***
[理想的城。
桀骜的鷹,披了歲月風塵與一身黃昏,
何時倦怠,何時停歇,
何時能有歸程。
南去的雁,覆了千裡黃雲與大雪紛紛,
何時安定,何時靠港,
何時能有歸程。
我想搭上那返鄉的列車,
淡淡回顧那裝著我青春的城。
我想風把思念捎去遠方,
輕輕送給我無法忘懷的姑娘……]
***
高中生活緊張又枯燥,日復一日,好像永遠都看不到盡頭。
那首無意間從3206飄出來的民謠,成了許芳菲枯燥生活裡為數不多的一點色彩。
她每天都會抽時間學學那首歌,幾天下來已經可以完整地唱出來。
時間就這樣平平無奇地過去了六天。
這日晚自習下得晚,放學已經晚上九點多。許芳菲像往常一樣回到喜旺街9號院。
她邊哼歌邊往前走,忽的,看見前方路上蹲著一隻黑乎乎的小狗。
老小區時不時就會跑進來幾隻流浪的小貓小狗。許芳菲起初並未在意。走近後,卻發現小狗正埋著腦袋,往地上仔細地嗅著什麼。
聽見腳步聲,小狗似受驚,嗷嗚一聲跑開了。
許芳菲借著月色低眸一瞧,隻見就在小狗蹲的位置旁邊,有幾滴液體樣的痕跡。
她心生奇怪,掏出喬慧蘭之前給她的手電筒打開一照。
那幾滴痕跡是暗紅色的,呈滴狀。像是……
血跡。
許芳菲皺了下眉,無意識地低頭看向周圍地面,這才發現,血跡並不隻有她面前的這幾滴。
一滴一滴的血跡,從小區大門口的方向而來,直直通往了前面黑乎乎的門洞。
突的,樹上老鴉嘎的一聲叫,悽厲可怖,差點沒把許芳菲三魂七魄震出來。
她抬起眼?
三棟二單元。
是她家所在的單元樓。
有人受傷了?看這些血跡,似乎傷得還不輕。
可是,受了這麼重的傷,為什麼不去醫院?
霎時間,許芳菲腦子裡驚疑不定。她抿了抿唇,強自穩住心神,收起手電筒進了門洞。
血跡一路蔓延。
許芳菲心跳有些急,屏息凝神強自鎮定地爬樓梯。上到三樓,那些滴狀血跡消失了蹤影。
噗通噗通。
黑暗中,許芳菲聽見自己心跳變得飛快。
她輕輕咽了口唾沫,深呼吸,鼓足勇氣般將目光投向3206——果然,疏離月色從樓梯間的窗洞照進來,血跡消失在3206門前,門把上依稀可見暗紅色痕跡。
短短幾秒,許芳菲心一慌,腦子裡閃過無數個猜測與念頭,最終還是決定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凌城是個容不下過多好奇心的地方。
老人們都說,不看不語,不聞不問,是最好的保身之道。
琢磨著,許芳菲扭頭就往樓上走,慌亂之間下意識掏出褲兜裡的鑰匙,緊緊攥在手裡,飛快上了樓,開門進屋。
輕輕一聲悶響,許芳菲膽戰心驚關了門。
*
單元樓內一切重歸死寂。
須臾,吱嘎一聲,3206的門打開,一道黑色身影無聲無息地走了出來。
男人咬著煙,用抹布安靜清理著門把上的血跡。突的,餘光一瞥,注意到地上有什麼東西在月色下隱隱反光。
他隨手將那東西撿起來,是長方形卡片,小小的,沒巴掌大。
【凌城中學校園卡】
夾煙的手指修長冷白,指尖火星眨啊眨,像紅色的眼。
黑暗中,男人冷淡的視線漫不經心掠過卡片最上端的幾個字,落在左側的證件照上。
方寸之間,一張白皙幹淨的小臉微笑看著他,雙頰略帶稚氣嬰兒肥,扎著簡單的馬尾辮,雙眼盈盈汲著清水,純美柔媚,鉛華弗御,勝過緬北最透的玉。
繼而又微挑了眉峰,玩味瞧向右側的姓名一欄:
高二一班,許芳菲。
第3章
凌城治安混亂,早些年,喜旺街這個貧民窟更是各路牛鬼蛇神的聚集地。好在近年來政府加大了管制力度,令這一片恢復了些太平。
這一晚,許芳菲躺進被窩,腦子裡全是3206門把上的血跡。
她想起以前聽媽媽說過的一些事。
和全世界大部分邊境城市一樣,凌城這座落後小城充斥著形形色色的偷渡客。這些偷渡人員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是從東南亞偷渡來中國,有的是從中國偷渡去對面,他們幾乎無一例外,都是些在本國活不下去,於是铤而走險試圖換個地界尋活路的可憐人。
人窮起來,要錢不要命。
如此得天獨厚的灰色地帶,自然而然便成了滋養罪惡的土壤——毒販、軍火商、人蛇、走私玉石或藥品的不法商販……各種惡勢力在這裡汲取養分,盤根錯節地生長,吸引著一撥又一撥亡命之徒來墮入深淵。
思索著,許芳菲忽感胸口微微發緊。
窗外一陣夜風起,吹得9號院幾棵年邁老樹沙沙作響,也吹動濃雲遮住了月亮。月光剎那間消失殆盡。
許芳菲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頭頂上方黑咕隆咚的天花板,沒由來地湧起絲恐懼。
一片死寂裡,她捏緊被子,聽得見自己心跳噗通飛快,聽得見院裡野貓追逐打鬧喵喵叫,甚至聽得見隔壁屋外公輕微的鼾聲……
好安靜。
可是,怎麼會這麼安靜?
兩秒鍾後,許芳菲眸光微動,反應過來:這些日子,這樣的安靜的確暌違已久。
樓下沒有了一聲接一聲的淫詞浪語,也沒有了木板床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想來也對。
3206那個男人受了傷。看那些血跡,他傷得不算輕,難怪今晚大發慈悲賞她個清淨。想來受了那樣重的傷,就算還想做那些事……可能也力不從心?
腦子裡莫名竄出這樣一個念頭,許芳菲兩頰驟然火燒火燎地燙,又羞又臊。不敢再多想了,她嗖一下拉高被子蒙住腦袋,強迫自己乖乖睡覺。
一夜輾轉反側,不得好眠。
次日一大早,許芳菲隻能在鬧鍾的催促下不情不願地爬起床,頂著熊貓眼去學校。整個上午就那麼哈欠連天地過去了,中午吃飯時,切身體會到了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許芳菲悲催地發現,她的校園卡不見了。
“什麼?你校園卡不見了?”
凌城中學的食堂大門口,許芳菲來來回回掏著校服校褲的兜,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見著校園卡的影子。楊露在旁邊跟著著急,皺眉道:“你再好好回憶一下,是不是放在書包裡?”
許芳菲搖搖頭,“我校園卡一直和家裡鑰匙放一起的。我記得清清楚楚,就塞在校褲的褲兜裡。”
“難道被人偷了?”剛說完,楊露緊接著便否認了自己的這一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