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芳菲在學校裡很出名。成績出了名的好,長相出了名的漂亮,家庭條件也是出了名的貧困。再沒底線的小偷,應該也不至於連許芳菲這樣的特困生同學都不放過吧?
“估計是掉了。但是掉在哪兒呢?”楊露摸了摸下巴,又問她:“你最後一次看見你的校園卡是什麼時候?”
許芳菲仔細回想了下,說:“昨天晚上我還用校園卡買了個面包……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掉的,掉在哪裡。”
楊露:“你卡上還有多少錢?”
許芳菲抿了抿唇,喪喪地回答:“200。”那200塊是媽媽剛給她充的,為了不讓她每天餓著肚子上晚自習,媽媽叮囑她每天晚自習前去食堂墊墊肚子。
“沒事沒事。先吃飯,我待會兒陪你去教務處掛個失再補辦,裡面的錢不會丟的。說不定被哪個同學撿到,已經交到教務處去了呢?”楊露邊安慰許芳菲,邊掏出自己的校園卡,笑呵呵道,“走,吃飯去,刷我的卡。”
許芳菲很是感激,連連向她道謝:“謝謝,我之後把錢給你。”
楊露大剌剌一擺手:“嗐。不用!都是朋友,幹嘛這麼見外。”
*
因為楊露的好心幫助,許芳菲的午餐順利解決。
凌城中學食堂的物價並不算高,一份番茄炒蛋蓋澆飯六塊錢。
滴。楊露拿著校園卡貼了貼刷卡機器。
許芳菲暗自記下扣走的數字,等楊露買好她的飯後,兩人一道在食堂裡找了個清淨的座位坐下吃東西。
楊露買的是排骨套餐。她看了眼許芳菲的蓋澆飯,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去。
“啊。”許芳菲微怔,回過神後臉色微窘,輕聲道:“謝謝。”
“謝什麼。”楊露又從她盤子裡挑了塊雞蛋放進嘴裡,嚼吧嚼吧咽下,“我想吃雞蛋,交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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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心裡一暖,忍不住也跟著彎起了嘴角。
兩個女孩邊聊天邊進餐。
就在這時,幾個高個子男生嘻嘻哈哈地從食堂門口走了進來,討論著昨晚一起看的成人動作片,淫笑不斷,髒話頻出。託這行人的福,原本喧喧嚷嚷的食堂瞬間便安靜下來。
學生們注意到這行人的出現,紛紛變了臉色、耷拉下腦袋悶頭吃飯,一眼不敢多瞧。
許芳菲見對面的楊露笑容微凝,投去不解的目光。
正要回頭,卻被楊露摁住了手背。
“是趙益民他們。”楊露壓低嗓子冒出這麼句,“別看。”
許芳菲滯了下,點點頭繼續吃飯。
楊露也收回視線安靜啃排骨,餘光卻關注著那行高個男生的動向,滿眼警惕與鄙夷。
趙益民一伙在凌城中學可謂是響當當,說好聽了叫“校霸”,說難聽了是地頭蛇組織,仗著自己爹媽在凌城有點勢力,在學校裡幾乎橫著走。今天調戲那個女同學,明天搜刮那個男同學,壞事幹完,臭不可聞。
食堂氣氛詭異,鴉雀無聲。
片刻,趙益民等人終於打完飯坐在了座位上。眾學生見狀這才悄悄吐出一口氣,稍微放松下來。
楊露拍拍心口,壓著嗓子道:“我們吃快點,吃完趕緊回教室。”
許芳菲點頭:“嗯。”往嘴裡扒拉進一大口番茄炒蛋,腮幫鼓鼓地嚼。
數米開外。
趙益民嚼著口香糖,眼神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不遠處正在吃飯的少女。
邊兒上小弟見狀,循著趙益民的視線張望幾眼,揶揄打趣:“喲,哥,口味有變化啊。我咋記得你以前不吃這種菜啊?”
趙益民抹了把剃得锃亮的腦門兒,回憶著:“我記得那女生叫什麼……什麼菲?”
“許芳菲!”小弟二號湊到他耳邊,嘿嘿笑起來,語氣下流,“哥你可算發現這枚滄海遺珠了!嘖嘖嘖,那妞多正啊,別的不說,光是那身皮膚我都饞得不行,那些成語都怎麼說來著……欺霜賽雪,吹彈可破,白得跟能反光似的。”
趙益民盯著許芳菲看了會兒,然後眯了下眼。
小弟二號似看出大哥的顧慮,接著又說:“而且這妞家庭條件不好,聽說就一個媽,家裡連個能出頭的男的都沒有。沒背景沒權勢,不會有什麼麻煩。”
聽完這話,趙益民一歪頭,隨口把嚼得沒味道的口香糖吐到了地上。
小弟伸手一指,打探的語氣:“哥,怎麼說?”
“今晚找機會堵了。”
“堵了然後呢?”
趙益民沒答話,和幾個男生交換眼色,而後便露出了個心照不宣的猥瑣笑容。
*
這天剛好輪到許芳菲做清潔,晚自習後,楊露家中有事先行離去。許芳菲打掃完衛生已接近九點。
班主任見狀,安排了班上一個同天做清潔的男同學送許芳菲回家。
男同學斯斯文文,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叫鵬宇。
許芳菲和鵬宇並肩走出校門。兩個都不是健談的人,同路幾分鍾愣是安安靜靜,彼此之間一句話都沒有說。
盛夏的夜晚,邊陲小城平地起了陣大風,略微驅逐開悶熱暑氣。緊接著,滴滴雨水從天上落下來。
“下雨了。”鵬宇抬手擋了擋眼睛,思索一番後對許芳菲道:“你家住喜旺街,是吧?”
許芳菲點頭。
“我知道一條近道,去喜旺街就幾分鍾。”鵬宇說。
許芳菲沒說話,有些猶豫。
鵬宇口中的近道她當然知道。隻是……
“我們都沒帶傘,抄近路吧。”鵬宇再次開口,說道,“而且我們兩個人一路,不會有事的。”
聽見這話,許芳菲終於選擇點頭,“好的。不好意思,麻煩你了。”然後拉開書包拉鏈,從裡面取出了一個小噴瓶緊緊攥在手裡。
鵬宇好奇:“這是什麼?”
許芳菲笑了下,“沒什麼,走吧。”
近道是一條小巷子,不知修建於哪年哪月,硬是生生從各色滄桑建築間打通穿過,好巧不巧,連接著喜旺街與凌城中學所在的街道。
許芳菲和鵬宇一前一後走進了巷子。
巷道逼仄,狹長幽暗,唯一的一盞路燈猶如風中孤蝶,在肆虐的炎夏風雨中飄飄搖搖,掙扎著投落下丁點微光。
行至巷道半途時,耳邊傳來陣腳步聲。
許芳菲心一沉,抬頭便看見幾道黑影已經攔住了他們去路。
又是一陣大風吹過。老燈飄高,照亮那幾人的行頭打扮。都是少年人的模樣,有的拿鐵棍,有的拿碎了半截的啤酒瓶,吊兒郎當站沒站相,為首那人剃著勞改犯同款光頭,嘴裡嚼著泡泡糖。
“趙益民?”盡管已經努力鎮定,但鵬宇的聲線還是止不住有些抖。他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道:“你、你要幹什麼?別亂來啊。”
趙益民舉起鐵棍指過去,惡狠狠道:“我找她,和你沒關系。不想死就滾遠點。”
雨珠混著汗水從鵬宇腦門上滑下去。他腿都開始打顫,但還是硬著頭皮站在原地,沒有動。
一個男生嗤笑,作勢揮舞棍子就要揍他。
鵬宇見狀嚇破膽,心虛地瞟許芳菲一眼,最後咬咬牙,狠下心轉身跑了。
雨勢又大了些。
許芳菲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竭力冷靜,試圖控制自己的身體不發抖。然後穩住聲線道:“幾位同學,我身上沒有錢給你們。”
趙益民哈哈大笑,用方言問:“不是吧美女,你覺得我們堵你是為了刮你錢?”
短短幾秒,許芳菲已經洞悉這幾人的下作意圖,整個人霎時如墜冰窟。她咬了咬嘴唇,看了眼距離自己最近的趙益民。
然後,她忽然舉起噴瓶朝他臉上噴去。
一聲痛苦的鬼叫撕裂雨夜。
趁著幾人愣神的功夫,許芳菲回身拔腿就跑。
“操!是辣椒水!疼死老子了!”
“抓住她。”
……
後背衣裳吃透了雨和汗,貼在皮肉上,一片冰涼。
許芳菲不敢回頭,用盡全力死命朝前狂奔。然而背後的幾隻惡鬼窮追不舍,許芳菲體力不支,加上雨天路滑,她被一塊磚頭絆倒,緊接著便踉跄兩步摔倒在地上。
“媽的三八!敢用辣椒水滋我!看我怎麼收拾你!”趙益民單手捂著左眼,惱羞成怒,說話同時就要去踹地上的少女。
許芳菲整個人縮成一團,下意識蜷起兩條胳膊護住腦袋。
幾秒過後,沒等來趙益民等人的怒火宣泄,卻等來了一句完全陌生的嗓音。低沉好聽,輕描淡寫,略含三分笑意,卻一點不顯得和善,隻教人覺得陰沉沉的,散漫又狠戾:“合伙欺負一小姑娘,現在的癟三這麼沒種?”
周圍的風好像忽然停了。
縮在角落的許芳菲驚疑不定,緩緩,試探著,放下了擋住視線的雙臂。抬起腦袋。
苟延殘喘的昏暗路燈下,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男人。
一個非常年輕的男人。
簡單的深色衣物,勾勒出一副高大且修長的身形,肩寬腰窄,雙腿格外長。逆著光,站姿很隨意,腳上踩著雙藍色家居拖鞋,這副打扮,就像剛睡醒之後出來遛彎兒的老大爺,懶懶散散,事事沒所謂。
許芳菲倏的一愣。
是錯覺嗎。
這個背影……好像有點眼熟。
沒給她深思的時間,對面的趙益民已經狠狠啐了口,揚起鐵棍指向擋在她身前的男人,惡聲道:“臭小子,你他媽罵誰沒種?敢這麼跟爺爺橫,混哪裡的?沒挨過打?不知道疼?”
趙益民罵完就揮棍砸去。
僅僅一息光景,那人一句話沒說,反手便鉗住趙益民的胳膊狠勁一擰。隻聽一聲骨肉碎裂的悶響,哐當一聲,鐵棍落地,趙益民喉頭溢出痛苦的哀嚎。
再下一秒,男人隨手擰住趙益民的後領。
一米八幾的壯漢體育生,被他像拎雞仔似的拎起來,狠狠砸向對面的牆壁。趙益民霎時頭破血流,虛軟地從牆上滑落在地,接著便開始討饒。
其餘幾個平日為虎作伥的男生見此情形,瞬間心驚膽寒——這人身形之利落下手之狠辣,一看就不是尋常角色。
總之,絕對不是他們招惹得起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