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衣裳鎖櫃子裡去。”餘氏聽著話臉上笑容一頓。但大喜的日子,這些事兒也不好說出來。隻叫葉五妹將衣裳仔細收起來,抱著懷裡的包袱才含了笑又跨出去。
上完妝,挽發戴好鳳冠,就又是一陣驚嘆。
屋外頭幾個忙碌的男子聽著裡頭一陣一陣的驚嘆,忍不住就拿眼斜周憬琛。十裡八鄉最好看的姑娘被他給碰上了,人跟人的運道就是不一樣。柳沅跟陳世卿將煙花擺在後院的空地上,放好了,待到天黑的時候放出來熱鬧熱鬧。
原先這一塊地是孫老漢翻出來種瓜果的,冬日裡堆了積雪沒收拾,瞧著十分空曠。
待到屋裡忙完,餘氏才鄭重地拿出一張精美的蓋頭給葉嘉蓋上,笑眯了眼睛。
葉嘉肚子餓的厲害,但就一天,也不是忍不了。
忙活了一通,屋裡瞧熱鬧的人就都被撵到外頭去。葉嘉自打一大早吃了一盞茶,一點點心,後頭就再沒吃過東西。餘氏說是成婚就這般,不放面更衣,自然少食少飲。
人到了屋外該熱鬧的熱鬧,玩鬧的玩鬧。有些人應約過來吃這一頓,還將家裡的孩子給帶來了。餘氏都不在意,今兒高興,舍一頓飯是舍得的。外頭吵吵鬧鬧的,葉嘉坐在屋裡肚子餓的咕咕叫。葉五妹在外頭忙活了一會兒,跟葉四妹一道結伴進來陪葉嘉。
葉四妹手裡攥著一個小包袱好半天,似是有些拿不出手。
人在屋裡等著,吉時未到,蓋頭揭了也無礙。葉嘉將蓋頭一邊掀上去,看她忸怩半天幹脆開了口。葉四妹才不好意思地從袖籠裡拿出小包袱,打開來裡頭是一套純銀的頭面。不多,一對耳鐺,一雙珠釵,一雙手镯。耳鐺和手镯是純銀的,珠釵是外頭淘來的。
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但架不住款式好,十分的清雅。
“不是什麼好東西,”葉四妹一直惦記著葉嘉在她出嫁前給她塞壓箱底的首飾。她如今手裡有一點積蓄,就也想著打一副給葉嘉。但她錢不多,跟葉五妹湊了點打的這些,“姐不嫌棄就收下。”
說實話,葉嘉是很感動的。她當初給葉四妹東西純粹是憐惜,也沒想過她回報:“自然是不嫌棄。”
葉四妹看她收的這爽快架勢,那點拿不出手的別扭心思就消失殆盡。她將鬢角的頭發往耳後別了別,笑咧了嘴角:“也不全是我一個人拿的,五妹拿了一半。”
葉五妹見狀,朝葉嘉龇牙笑:“姐還欠我一副出嫁頭面,我都記著呢。”
“少不了你的。”葉嘉捏了捏她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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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葉五妹跟她的五官越長越像。說起來,葉家這三姐妹長相是都有幾分相似的。隻是性子不同,顯出來的面相不一樣。葉嘉是明豔,葉四妹是溫婉,到了五妹這裡就有幾分凌厲。這凌厲的長相隨著年紀見長越發明顯,但葉嘉瞧著就覺得十分喜歡。
姐妹三說了一會兒話,就聽到外頭有人喊吉時已到。
葉嘉手忙腳亂地將蓋頭取下來。不一會兒就有人推門。因著住在一個院子裡,餘氏倒也沒弄花轎故意折騰一出。就省了這些踢轎門過火盆的習俗,叫周憬琛自個兒進屋將新娘子給抱出來。
拜堂的香案就設在院子裡頭,寬敞,也方便其他人見禮。
餘氏當真改了許多規矩,若是按照以往,這些步驟無論多繁瑣那也一樣一步不能省。但小兩口如今重新成婚的目的並非為了好看,隻是圓了未拜堂的遺憾罷了。
周憬琛一身紅色的喜袍走出後院,可委實驚呆了不少人。
鄉下婦人不知什麼是芝蘭玉樹,雅人深致。隻知餘氏生得十分美豔,約莫猜測她的兒子必然相貌不錯。但也沒想到是這等令人吃驚的程度。隻見那年輕人長身玉立,墨發如鍛,行動間如玉山之將崩。走到近前便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周憬琛自然特意收拾過的,吱呀一聲推開門,瞧見炕上坐著的人心口就跳動起來。
屋外的爆竹聲一響,屋內就仿佛隻有炕上坐著的那一個人。他呼吸微微輕了,傾身將那人鄭重地抱起來。一步一步走得極穩,葉嘉靠著他的胸前,都聽見想入擂鼓的心跳聲。她原本不緊張,這一聽就心也跟著緊繃起來。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深深吐出一口氣。
周憬琛耳尖聽見了,輕輕笑了一聲。兩人順著臺階步上擂臺,外頭頓時一陣喝彩聲。
熱鬧是真熱鬧,葉嘉那等莫名緊張的心思就放下了。蓋頭遮著,視線受阻,她是豎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擂臺上頭除了香案還有坐在一旁穿得喜慶的餘氏。
唱禮之人是餘氏特意請來的全福人,唱禮詞是周憬琛親自寫的。
略有些文绉绉,全福人事先背過才不至於念得磕巴。一字一頓地念出來,周憬琛將葉嘉放到一旁站住。隨著全福人唱禮,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許白首之約。
禮一成,周憬琛便徑自上前打橫將葉嘉抱起。看似不疾不徐,實則很快便送回了屋。
四周自然是一片贊禮之身,在下面的葉四妹葉五妹看得都有些眼熱。
葉四妹是遺憾自個兒當初跟阿玖成婚,隻在家中置辦了一場酒席就潦草的將她給了阿玖。雖說阿玖婚後對她也好,但看著周憬琛如此對葉嘉,難免會心酸和豔羨。葉五妹倒是沒那麼多心思,就是單純的心之向往。她在心中暗暗發誓,往後她若是要嫁人,定然要跟三姐一樣風風光光。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後葉嘉被送進了屋中。新娘子不能有太多的動作,葉嘉就乖乖地跟著安排走。
坐床的童子有現成的,一個蕤姐兒一個孫家小孫子。童男童女的坐在炕上衝著三叔三嬸笑嘻嘻,全福人跟進來就滿口吉祥話:“頭胎得男二胎得女,兒女雙全!”
瞧熱鬧的婦人們都擠進來,就是葉五妹葉四妹也湊過來連翻地說吉祥話討喜錢。
又是一陣鬧騰,餘氏趕緊進來把人往屋外撵。周憬琛被喊著出去敬酒,順手將一個小紙包塞到葉嘉的手裡。而後笑著應了一聲,出去順帶關上了門。
葉嘉從蓋頭的下方縫隙裡看手裡的東西,是小肉幹。大小是拇指指節大小,正好一口一個。葉嘉嘗了一塊,弄得酥酥的,滿口留香。
她從早到晚就吃了一碗粥,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屋內安安靜靜,外頭已經熱鬧地吃起了酒。
如今天還冷,日頭短,黑的早。吃酒吃的是中午這一頓。再說,餘氏特意給周憬琛葉嘉小夫妻倆留了夜裡的時辰,自然不會將酒席安排在晚上。省得鬧太久,耽擱小夫妻過日子。
一頓酒席是吃到天黑才散,這些個湊熱鬧的婦人就沒吃過菜做的這麼好的席面。一面吃一面就想把菜往家裡帶,但桌上這麼多人在也不好動手,隻能可著勁兒多吃點。男子那邊桌子倒是菜色沒動的那麼快,因著要喝酒,菜剩的多。婦人們便慫恿小孩兒去男人那邊桌子要吃食,又鬧騰又熱鬧。
小孩子一吵鬧,那才是真的熱鬧。
餘氏陪酒陪到後來都多了,搖搖晃晃地被葉五妹給扶進屋。人硬是坐到最後,說是說等著柳沅他們將那什麼‘煙花’給放出來,非得看完了才肯走。
還別說,柳沅喝到後來都喝大了。放煙花這事兒他都記不住,要不是旁邊陳世卿一直提點他,戳著他肋骨,叫他趕緊去放。這煙花都得就這麼糊弄過去。柳沅喝了小一斤,搖搖晃晃地到了後院的空地上。蹲在雪地裡摸索了半天,就是找不著他擺在這的煙花。
他當時心裡正奇怪呢,心道應該在這啊,伸著脖子撅著屁股在地上摸。
葉五妹喝多了水,正在茅廁裡解手出來。一開門就對上雪地裡一個伸出來的脖子和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她當下一股惡氣衝上頭頂,衝過去,照著那人撅起來的屁股就是一腳。
柳沅迷迷糊糊的東西沒摸著,自己的屁股卻被人狠狠踹了一腳。他本來就眼前有重影站不穩,當下整個身子往前一呲溜,趴地上吃了一嘴的雪。下巴擂在雪地裡,蹭得他生疼。好半天,他艱難地手撐著下巴扭過頭來,發現剛才從後頭踹他的人是葉嘉的小妹妹。
“哎,你,你踹我作甚?”柳沅吃醉了酒,路走不穩,腦子卻還是清醒的。
葉五妹捂著腰帶才要罵他呢:“你蹲在茅廁前頭趴地上在看什麼?”
“我找煙花呢!”柳沅實在起不來,倒在地上幹脆以雪地為床。手一松,整個人仰躺在地,看著漆黑的天空唔哝道:“我還得給你姐夫那廝點煙花慶賀呢!”
葉五妹盯著他看了半晌,又抬腿踹了他兩下。被人一把握住腳踝嚇一跳,另一條腿下意識地往柳沅兩腿中間一踩。痛的柳沅瞬間松手,像蝦一樣弓起身子。她才受驚似的一溜小跑跑遠。柳沅捂著他的東西在地上滾了好半天,還是陳世卿晃晃悠悠地過來解手,差點一腳踩他臉上才發現他。
“你搞什麼?躺在這作死呢?”陳世卿的酒都被他嚇醒了。
柳沅的酒也疼醒了:“沒,我在這挽救我的子孫後代。”
陳世卿:“有病就去吃藥。”
柳沅:“……”
當煙花在天空中綻開的時候,周家這院子儼然成了這一塊最熱鬧的地方。駐地那邊都有人偷摸跑過來看煙花,一大顆一大顆的煙花在半空中炸響,絢爛的火花四散開,可引得好些人拍手叫好。
到最後人走光,收拾的事兒自然不用周憬琛來。
餘氏早早把他趕回屋去。她特意把蕤姐兒和葉五妹都叫到後廚來,美其名曰要洗刷碗筷,並吩咐誰也不準去前屋打攪。安排好一切才放心地離開。葉五妹猜到為何這般,她住周家這些日子看餘氏為了姐姐姐夫的事兒都操碎了心,自然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