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爛好心,也不是被人纏著走不開。而是周憬琛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個舉動,但葉嘉鬼使神差地明白了他暗中動作的意思。不得不說,拉著小少年和一匹骡子出來,葉嘉的臉臭得能嗆臭豆腐了。周憬琛卻一直翹著嘴角,仿佛很開心。
不過這個時機她也沒問周憬琛這動作什麼意思,隻回到鋪子裡跟五妹交代了一聲。讓孫老漢去木匠鋪子走一趟,定兩個樣式兒的馬車。然後自己則拉著骡子和小孩兒先回了周家。
回到周家,餘氏剛巧在院子裡磨澡豆。聽見動靜過來開門,一開門先看到骡子。若說以前餘氏看到價值千金的汗血寶馬都沒這麼高興過,這回差點沒被骡子給驚喜得原地跳兩下。餘氏是真高興,這才多久,一年不到。他們家從吃不起飯到如今都買得起骡子了!
“嘉娘,快進來。”
餘氏繞著骡子走了兩圈才注意到葉嘉的身邊還有個半大的孩子,“這,這是哪個?”
“瓦市上順手買的。”葉嘉去屋裡倒了碗水喝,一碗水喝下去才把碗放了走出來道,“剛買的,娘你問問他叫什麼名兒,會什麼。若是得空,你帶著他做事。”
這個半大小子,葉嘉不好帶在身邊的。
其實也不必葉嘉說,餘氏已經張口在盤問。餘氏或許做別的事不如葉嘉葉四妹葉五妹靈巧,但論起管教下人,整個周家除了周憬琛沒人比她會。沒一會兒,餘氏就問出來。這個少年姓林,名喚澤宇。確實是徽州安慶府人,但家中不是從商的。隻是給一個官宦之家當莊頭。
莊頭葉嘉知道,就是古時候的官宦之家或者是大商戶大地主,家裡有莊子的。自家人不用去打理,讓手下信得過的僕從去莊子上管事。這個林澤宇就是一個姓佘的大官家裡莊頭的兒子。
“徽州姓佘的大官?”提到別的餘氏沒什麼反應,倒是這個姓佘引起了她主意,“佘刺史家麼?”
林澤宇沒想到餘氏知道,愣了一下:“回老夫人,是佘刺史。”
餘氏眉頭擰了一下,瞥到葉嘉看過來的眼神後嘴角斂了斂。別的她也沒多問,就讓他自己收拾收拾在西側的空屋子住下來。這個林澤宇是識字的,幼年時曾給主家的公子當過書童。後來家中出了點兒事惹到了主家,一家老小被發賣,他自然就被賣倒這麼遠。
先前所說的宣紙生意倒也不算假話,他家確實有個小作坊。是他爹當莊頭時偷偷昧下主家錢財,私下裡開設的作坊。那個制宣紙的法子是他爹從主家的大鋪子裡學來的,賺的錢勉強糊口。
當然,這些內裡的事情林澤宇自然不會跟周家人說。他乖巧地聽令做事,但能感覺出新主家這個老太太對他的態度有些排斥。雖然不知為何,但他老實地不在餘氏的面前晃。有事就出來做事,沒事就躲在屋裡不打出來。好在這家人不苛刻,不大為難他。
葉嘉不知餘氏跟這個佘刺史是有何糾葛,但也十分知情識趣,沒追問。
把人送回家,她就又去到鋪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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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鋪子裡的時候正好趕上生意的高峰期,葉五妹一個人忙不過來。她過去搭把手剛好,豬頭肉這邊賣的還剩下一小半,兩大鍋的肥腸就已經賣光了。
五妹今兒實在高興,一來是生意好,收錢收到手軟叫人心裡歡喜,二來是姐姐當眾給她底氣,叫她不用擔心被誰胡亂嫁出去。葉五妹一面擦拭著砧板一面就在樂顛顛的哼小曲兒。葉嘉無奈地瞥了她好幾眼,她也忍不住笑。今兒的東西格外好賣,不到申時就賣完了。
東西賣完了自己就關鋪子,畢竟還得回去做明天的份兒。孫老漢那邊已經把豬頭和五花肉買回來,肥腸也買了幾桶這麼拎回來。
他們剛準備關鋪子,門口又來了幾個熟客。一看孫老漢都開始上關板,頓時就好生遺憾:“今兒怎麼這麼早?本來還想早點過來,被手頭瑣事兒給耽擱了。這就都賣完了?”
葉嘉笑了:“賣完了,要吃估計得等明日。”
幾個人沒買到非常心裡納罕,鎮子上愛吃豬肉的人家也不那麼多。明明往日都要賣到申時往後,怎地今兒這麼搶手。後來才打聽到是鋪子老板娘的相公今日來了,是個駐地的軍官。好些人不知是巴結還是怎麼的,都來這鋪子照顧生意。這一來二去的,那點東西就都賣光了。
“老板娘有相公啊?”男人們瞧著葉嘉長得好又沒見過她身邊男人,心裡都以為她是寡婦來著。誰知道真有男人,“真是駐地的軍官啊?”
“可不是?長得那叫一個俊!”有當時在場的道,“跟老板娘站一塊兒跟兩個天仙似的!”
心裡多少有點想頭的男人咂咂嘴,咕哝了兩句也沒敢說什麼。
這些事兒葉嘉不曉得,她帶著東西回周家時,周憬琛正好帶著幾個人在家裡。那幾個人葉嘉也熟,就上回來過周家的柳沅,孫玉山。還有一個曾經在李北鎮王家莊住時,來家裡喝過酒的異族大漢扎巴圖。幾個人坐在院子的木桌子旁邊,臉色都有幾分凝重。
那木桌子木凳子是葉嘉給弄得,特意找了木頭來打磨,照著木樁子原來的形狀弄的。看著粗糙,實則頗有點原始的美感。
此時幾個大男人坐在一起,桌子上放著幾碟子熟肉和酒水。
葉嘉詫異地瞥了一眼過去,倒是沒有刻意去打攪。讓孫老漢把明日要用的東西拎到後廚門前的空地上,弄了幾個大盆,又提了幾桶水過去洗。
商量了許久,晚上自然是要在周家用飯的。
葉嘉心道還好家裡有菜有酒,不然還得去瓦市瞧瞧。她把洗好的肥腸弄到鍋裡去滷,另一個灶臺就用來做飯。灶臺是前些時候葉嘉想用,找了人專門來改的。如今已經用習慣了,兩個大鍋,旁邊還埋了幾個悶水的吊罐。不僅做菜夠鍋用,如今連用熱水都方便了許多。
天氣漸漸轉涼,十月一過冷得特別快,如今已經是吃羊肉鍋子的好時節。葉嘉今兒懶得做多菜,正好那些人要喝酒,她琢磨著不如幹脆弄個鍋子算了。
葉五妹埋頭在那弄菜葉子,一邊洗一邊還得看著鍋:“姐,駐地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嗯?”葉嘉愣了一下,正準備弄碗雞湯面給葉四妹送過去。她的月子做了快一個月,也是時候能起身走動了。經過這一個月的好吃好喝的喂,葉四妹人都圓潤了一圈,“怎麼了?”
葉五妹搖搖頭,把一盤洗好的白菘端進廚房:“姐夫那群人的臉色好難看。”
葉嘉眨了眨眼睛,瞥過去一眼。果然,臉色都不大好看。她想著不管什麼事周憬琛都能應付吧,正好把面下好了盛了一大碗出來。她還沒說話,葉五妹猶豫了片刻又開口道:“姐,你聽說了沒?聽說最近五道村又丟了四五個年輕姑娘,鎮上人都說那群拐子又來了。”
“五道村丟姑娘了?”葉嘉這段時日忙著跟李北鎮程家搭上關系,四處打聽程家掌事人,倒是沒注意到坊間的傳言,“何時的事兒?”
“這鎮子附近一直都有拐子出沒啊。每年各個村子裡總要丟幾個姑娘孩子的。”葉五妹習以為常,“但是今年似乎丟的比較多,五道村丟了四五個,下面三合村又丟了好幾個。幾個村子加一塊,都能有二三十人了。大多是姑娘,小丫頭,也有男孩兒,但少。”
葉五妹說著說著倒是提了一句:“還是得跟大娘說一聲,看好了蕤姐兒。”
葉嘉聽著總覺得哪裡有些蹊蹺,但古時候這種邊關之地的拐子也確實多。村子裡孩子生的多,一個看不牢就容易丟。兼之古時候人口買賣合法,拉到牙行或者市集去就是錢。
“我曉得了。”葉嘉點了點頭,把面給葉四妹送過去。
阿玖一聲不吭地又出去了。
臨走之前,阿玖給葉嘉塞了十兩銀子。他一家人住在周家,雖說葉嘉沒開口要錢。但他們一家子吃喝都用的周家錢,阿玖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兼之先前拿了葉嘉的抽成,他更不好意思白吃白喝。為了叫周家人能多給他媳婦兒吃點好的,十兩銀子就搭在葉嘉的手裡。
葉嘉也沒跟他客氣,他給她就收了。親兄弟明算賬,收了錢人家住的才安心。這個十兩銀子她也最後沒拿就給了餘氏,後來白日裡在家燉湯這些事兒都是餘氏給葉四妹弄。
兩雙胞胎長大了好多,一個月一過就褪去了紅,白嫩得像面粉團子。孩子睜開眼了才看出差別,其中一個跟阿玖一樣長了雙碧綠的眼睛,另一個是黑眼珠子。兩孩子都十分漂亮,就是誰看了都會心疼那種。連葉嘉這等不大喜歡小孩兒的人每日都要過來抱兩下。
葉四妹吃著湯面,如今也不那麼怕葉嘉了。在一塊住著,她也看出葉嘉面冷心熱。雖說還是溫溫吞吞的,但到底敢開口說話:“姐,我下個月就能起身幹活。家裡若是有什麼忙不過手的,你盡管叫我。”
“不著急,你身子還沒好透。”葉嘉哪裡要她一個坐月子的人幹活,“再說,你這裡可是有兩個小孩子要照顧。等你出了月子,我就沒那麼多工夫再給你做吃食。你得自己弄。小孩子什麼才這麼點大,白日裡給他們洗尿布都不夠時辰。你也別著急給我幹活了。”
葉四妹被葉嘉這麼一說臉都紅了。
“行了,你安安生生地歇著吧。真有事兒,叫阿玖給我忙。”葉嘉捏了捏小孩子的臉頰,讓她吃完面把碗放著,一會兒叫五妹過來拿。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後院的那兩分多地的辣椒葉嘉全給摘下來。曬幹的曬幹,沒曬幹的弄成辣椒醬,總之,各色各樣的辣椒吃法都給準備了點。此時取用也很方便,辣椒粉跟花生米孜然粉鹽芝麻等炒了個蘸料。沒有牛油,葉嘉用的羊油,加香料在炒鍋底。
此時葉嘉跟五妹在後廚,一個忙著切菜片肉,一個就在炒湯底。湯用的是雞湯,給葉四妹吃了一碗面後還剩許多。這會兒正好能用。
不得不說,人到了絕境是真的能被逼出潛力的。葉嘉打死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靠回憶把火鍋湯底給搗鼓出來。雖然味道比起上輩子在店裡吃的差許多,但已經很不錯了。至少不難吃,切好的肉和菜拿筷子往裡面一放,過了會兒撈上來蘸調料,味道香的不得了。
葉嘉給弄了兩個鍋,就拿先前餘氏給周憬琛煎藥的小爐子。弄了兩塊炭燒起來,配了點涼拌菜,鍋子擺在正中央。生菜就這麼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周憬琛柳沅等人一看這個架勢都有些懵。他們吃過不少新鮮吃食,這種生菜端上桌的還是頭一回。
辛辣的味道被晚間的涼風吹得又香又刺激。順著滾燙的鍋子冒出來,饞得幾個苦大仇深的男子眉頭都舒展開來。葉嘉怕他們不會吃,用公筷給他們弄了幾片羊肉下去。約莫數了十五下就給它都撈上來,直接放到周憬琛面前的蘸碟裡:“相公先吃吃看。”
周憬琛的目光不其然跟柳沅睇過來的嫉妒眼神對上,默默移開。他拿著筷子便夾了一筷子肉放嘴裡。慢條斯理地嚼了兩下,眉目就舒展開來。
柳沅嫉妒的面目全非,但葉嘉是周憬琛明媒正娶的正經嫡妻,自然不是外頭那等能隨意調笑的人。把到嘴邊的調侃咽下去:“弟妹也趕緊去忙吧,這裡我們自個兒會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