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憬琛跟柳沅剛到門口就看到這陣仗,面面相覷,推開人群走進去。
裡頭那婦人說的跟真的似的,要不是葉嘉親眼看著葉五妹每日搞這搞那,忙得跟陀螺似的。還真以為她不知檢點跑出去勾搭人家的窮小子。可她刀掏出來嚇唬了人家,沒用。又不能真去砍人,讓孫老漢過來驅趕。孫老漢一個老頭兒剛要過去,那婦人張嘴就喊非禮。弄得孫老漢碰都不敢碰她。
周憬琛聽了這一會兒也差不多弄明白怎麼回事。他剛從人群中走出去,要到葉嘉身邊。身旁的柳沅就直接抽了腰間的佩刀,咻咻地往空中那麼一揮,場面頓時就靜下來。
兩人沉著臉走到鋪子中央,周憬琛走到葉嘉身邊。那冷冽的眼神一掃坐在地上的婦人,清冽的嗓音不高但足以叫整個鋪子的人都聽清楚:“嘉娘,這又是怎麼回事?有人來你的鋪子生事?”
他的眼神仿佛那刮骨刀,掃到人身上都帶著刃的。
媒婆跟那婦人這才看到這兩人身穿戎服。為首的那個男人自然而然地將葉嘉攏到身邊來。倒真像是葉嘉的夫婿。東鄉鎮的百姓別的不認識,但認識駐地軍官的戎服。這兩個人穿的戎服一看就是那種體面的,跟底層兵卒的不一樣。
那婦人臉色變了幾變,也不敢坐地上了。利索地爬起來。
葉嘉瞥了一眼那婦人的做派,言簡意赅地把事情給說了一遍。不顧店中央兩個人大汗如注的模樣:“相公,看來你不常來,旁人都要以為咱家沒男人了。”
周憬琛不知怎地,總覺得今兒這‘相公’兩個字格外的甜。抬手撫了撫葉嘉的鬢角,自然地將她的碎發別到耳後。轉過身,抽出腰間的佩刀就緩緩地往兩個婦人跟前走。他才邁開一步,那兩個婦人就跟屁股後頭有猛虎在追,撒丫子跑遠了。
這麼一鬧騰,先不說葉五妹的婚事如何。旁邊看熱鬧的看官們才終於知道,西施鋪子是真的有男人的。西施鋪子老板娘的相公,是駐地的軍官。
這之後,不僅左鄰右舍的態度好了許多,連常來她鋪子門前陰陽怪氣罵她狐狸精的人都沒了。此是後話,就說葉嘉把人弄走後拍了拍葉五妹:“你的婚事,往後得你自己看好了人來找我,我再給你說。”
葉五妹不知怎地,就這麼抱著葉嘉的胳膊紅了眼睛:“姐,我一輩子給你幹活。”
葉嘉:“……”
……倒也不必。
周憬琛他們過來,是要跟葉嘉去瓦市買骡子的。看客們散了,葉嘉拉著周憬琛就去了瓦市。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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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道去了瓦市,葉嘉拉著周憬琛直奔買牲口的地兒。
那賣牲口的攤主不僅有骡子、驢,還有馬。不過轉瞬一想也正常,能雜交出骡子可不就得有馬和驢麼?那商販將牲口都關在一個簡易搭建的棚裡,繩子栓好,都放好了草料叫這些牲畜吃。葉嘉從棚子的頭看到腳,其實不大分辨的出這些牲口的好壞。
周憬琛跟在她身後也在看,眼睛落到牲畜的身上看得很隨意。
葉嘉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不過聽了商販介紹才知道。就算是骡子也得分種類,一種是馬骡。公驢和母馬交配生下來的骡子叫馬骡,身形似馬高大,善奔跑,能負重,力氣大,性情溫順。一種是驢骡。公馬和母驢交配生下來的叫驢骡。身形似驢,雖然不似馬兒善奔跑,但耐力強,壽命長。
“得看你想要哪種,一般來說,馬骡比驢骡的能力強,無論是負重還是奔跑。但論起壽命,馬骡的役期是十五年左右,驢骡能達到二十一二年。”商販瞥了眼穿著戎服的周憬琛,給介紹的很詳細。
“若是犁地的話,一匹馬骡能犁五畝地,驢骡約莫隻能離三畝地。”
葉嘉凝眉沉思了許久,問了句:“價格怎麼說?”
“價格來說,自然是馬骡比驢骡高些。”商販說了一通話裡頭雖說沒摻假,卻是有偏向的。馬骡價格高,自然是希望葉嘉買馬骡。
其實周家沒有多少地需要骡子來犁,葉嘉買個骡子不過是為了運貨方便。真要說的話,其實馬骡卻是比驢骡更合適。凝眉思索了片刻,葉嘉大致問了下價格。一隻驢骡約莫六兩,馬骡則得八兩。好一點品相的,要到十兩左右。
葉嘉其實也不懂,商販說哪種品相好,她外行看熱鬧根本看不出來。於是拉了拉周憬琛的袖子。
周憬琛彎了彎眼角,指著骡子的腰腹和蹄子指點葉嘉:“要選的話,得先看好蹄子。有道是蹲蹄骡子扒蹄馬,窄蹄骡子能很好的行走,耐力強。而後看脖子,長脖子的骡子力氣大,耐性極強。最後再看腰腹,腰長腿細的雖然好看,但中看不中用,不如四肢粗壯健碩的強。最後再看牙齒,跟選馬一樣。外觀上看不出來骡子年歲。掰開嘴看一下牙齒,牙齒健康的才好。”
葉嘉是懂非懂的聽著,一旁的商販臉色有些難看。他先前拉過來的一匹看起來十分高大的馬骡,原地踢踏了兩下蹄子,又被他悻悻地拉回馬棚裡去。
似乎是沒想到這地方居然有人這麼懂馬,存的那些小心思都收回去。
最後葉嘉挑了一個約莫兩歲左右的馬骡,因著品相確實是好,葉嘉痛快地給了十兩銀子。周憬琛看她喜滋滋的樣子,沒忍住伸手揉了揉葉嘉的頭發。被她瞪了一眼才收回去:“車廂要定制,可要我去的?”
定制車廂不難,找個木匠把需要多大的車廂說清楚,過幾日就能拿到。
“不用,”這個葉嘉自己就懂,牽著她新得的馬骡就衝周憬琛擺手,他仿佛一個被用完便丟掉的人,“你還有別的事要忙嗎?我這沒事了,你要是也沒有的話就趕緊回駐地吧!”
周憬琛被她趕人的態度給噎住了。
頓了頓,頗有些哭笑不得:“那行,我還有些事要會客,你先回鋪子去。”
兩人剛準備在瓦市門口分道揚鑣,葉嘉撞見一個人牙子拖拽著一排人往瓦市裡頭走。那些人身上銬著鎖鏈,沉重的鎖鏈隨著他們的動作哗啦啦的響。葉嘉連忙把腦袋偏到一邊去,但奈何最後一個小孩兒衝過來抓住了她的胳膊。說小孩兒也不算是,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年。
葉嘉著實被嚇了一跳,周憬琛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那個少年的手,臉色立即冷下來:“松手!”
那小少年被周憬琛冷冽的氣勢給嚇了一跳。手驟然松開,但下一瞬,撲通一聲跪倒在葉嘉的跟前。前頭人牙子拉扯不動鎖鏈,抓著鞭子繞過來。那少年就哭著叫嚷起來:“好心的姐姐救救我吧!我是被拐的,你要是救了我,我家裡人知道了一定會感謝你的!”
葉嘉有點懵,被抓住的當時沒能反應過來。但頓了頓,她立即躲到周憬琛身後去。
這一大街的人,這少年誰都不抓偏偏抓到她?葉嘉又不是真十幾歲不知事兒的小姑娘,這個感覺怎麼跟上輩子大街上拐人的仙人跳差似的,葉嘉下意識警覺。
那少年卻還在苦苦地哀求,前頭的人牙子聽到動靜衝過來。從腰間扯下一個拇指粗的鞭子就狠狠揮下來,一鞭子揮下來帶著破空聲,少年的後背立即就滲出血。他喉嚨裡頓時發出慘叫,瓦市裡頭逛的人頓時就圍過來,一個個指指點點的看起了熱鬧。
葉嘉覺得情況不對,那少年一面挨打一面把姓名籍貫報出來,還直言:“我是徽州東安府的人,家中做宣紙生意!求求你們救救我,我父親一定會重金酬謝的!!”
一句話出口,就叫人感覺不對。這人話說的又清楚又仔細,跟個剛被拐似的。葉嘉雖說有點爛好心,但她不是沒腦子。正常來說一個被拐的人不可能過得很好。隻需兩三日就該知道人心險惡了,不說呆呆木木,至少也會謹慎小心。哪有這麼大街上不分青紅皂白求人的?
且不說這邊離徽州有多遠,古時候沒有高鐵飛機,靠兩條腿至少得三四個月。就這個距離和時日,若這個少年當真是徽州安慶府來的,在人牙子手裡這麼久絕對不可能這麼愣頭愣腦的。
心裡想著,那一響鞭就甩了過來,又是一陣皮開肉綻。
葉嘉看的眼皮子一抖。雖說心裡不大信任這個少年的話,但看他被打得實在很慘也確實叫人動了惻隱之心。葉嘉攔住了人牙子的施暴:“住手!這個孩子若是賣,得多少錢?”
人牙子聽到葉嘉這麼說,頓時就停了手。
黑紅的臉上立即就跌起了褶子,那人牙子搓了搓手:“太太若是想要,至少得這個數。這個孩子再吃個兩三年的飯就是個壯勞力,什麼活兒都能幹。價格自然不便宜……”
說著,他用手給葉嘉比了一個數,意思是十兩。
葉嘉的眉頭揚起來,還沒說話。鎖鏈上掛著的一批人見葉嘉居然真的心軟,都有樣學樣,全撲過來跪下來求救。什麼各式各樣的身份都編的出來,有那說自己是燕京高官走失的女兒的也有。
不過猶豫了一瞬,他們就被人給圍在了中間。
一群人哭天搶地的,說什麼離譜的話都有。有那人更是把葉嘉比作菩薩,仿佛葉嘉不出錢救她們都是對不起菩薩的稱謂。葉嘉還沒說要買,結果人把他們堵得走不開。一個個都伸手,想扒拉葉嘉。周憬琛默默將腰間的佩刀抽出來。
刀光一閃,哭天喊地的人瞬間靜下來。
“都退後。”周憬琛手腕緩緩地一動,輕巧的一個刀花。
凜冽的刀光比什麼都有威懾力。跪著的人就全爬起來,迅速退後了三四步,生怕那碩大的刀砍在自己身上。他目光冷冽地掃向人牙子,瞥了一眼少年,身上的戎服可算是叫人看清楚了,“奉勸你們別動歪腦筋。到了這個地界兒,惹錯了人你隻會吃不了兜著走。”
人牙子面色頓時訕訕,鞭子在半空中一揮,所有人都老實下頭。
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少年還跪在地上,破爛的衣裳上滲著殷紅的血色。他害怕周憬琛手裡的刀,不敢再衝過去抱葉嘉的胳膊。但眼中的哀求之意根本就藏不住。
最終,葉嘉還是把這個少年買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