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衍先把那束東西遞到她的面前。
她怔怔地接過,低眉一看,才發現是各個牌子的口紅組成的。
寂靜的臥室裡,響起了陸衍低沉的聲音,溫暖的燈光下,竟然氤氲著幾分的繾綣和溫柔:“言喻,你願意再次嫁給我麼?”
這一句話,縈繞在了言喻的耳畔,她垂眸看著跪著的陸衍。
燈光明亮,勾勒出他英俊的輪廓,筆挺的鼻梁骨擋住了燈光,另一半的面孔隱匿在半明半暗之中。
帶著些微的孤寂和清冷。
陸衍不善言辭,在生意場上,他總是習慣於用實力徵服,在情場上,他也沒怎麼認認真真地按照儀式感追求過人,而現在主動追求,讓他格外不適應和格外不自在。
他說完了那句求婚的話,就有些緊張了。
在以前的陸衍身上,很少出現過的情緒,自從遇到了言喻後,卻常常出現。
長久的沉默,言喻沒有說話。
陸衍的背脊繃得很直,薄唇勾勒出沒有任何弧度的直線,下頷的線條異常冷硬。
喉結微動。
言喻逡巡的視線就像是凜冽的寒風,刮著他臉部的皮膚,滲入他的毛孔。
他抬眸,看到言喻張張嘴,他搶先發聲了,隻是那聲音像是從胸腔發出,從喉嚨骨中溢出:“你不用急著回答我……你可以好好考慮,明天或者之後再回答我。”
言喻抿唇,琥珀色的眼眸裡融入了幾分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還沒有做好再和陸衍共同組建一個家的準備。
Advertisement
陸衍的求婚太突然,沒有給她緩衝的時間,也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他們還沒解決完所有的障礙。
言喻不是十幾歲的少女了,她是兩個孩子的媽媽,是一個職場女性,她希望她的下一次婚姻會是穩定又幸福的,她不想這樣草草決定。
她睫毛就像是脆弱的蝶翼,定定地看著陸衍微涼的眼眸:“對不起,陸衍,我不能和你結婚。”
至少現在不行。
陸衍眼眸更黑,暖意更淡,眼底的光也暗沉了下來,不過,言喻的反應也在他的想象之中。
陸衍深呼吸,彎腰,託住了言喻的頭,舌頭忽然就探了進去,狠狠地掃蕩著,上顎、牙齒,糾纏不息。
他束縛得很緊,像一隻兇猛的野獸,生吞活剝著他的獵物。
公寓的燈還很亮,空氣仍舊凝滯著,明黃的光線紛紛落在兩人的身上,一切卻有些寂靜,寂靜的能聽到唇舌交纏的氣息聲,輕微的喘息聲。
公寓下,有大貨車呼嘯而過,車燈很亮很亮,喇叭聲很響很響。
含糊間,言喻似乎聽到了他惡狠狠的低沉嗓音:“逃不掉的,你就是我的,也隻能是我的。”
言喻輕輕地抖了抖。
*
當天,陸衍就飛去了倫敦一趟,他想找的是程管家,但程管家似乎知道陸衍要找他,早早地就消失了,整個程家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但他給陸衍留下了一封信,信裡隻有不長不短的一段話,不知道是他在什麼時候留下來的。
他說:“衍少爺,您是不是想知道關於您和辭少爺的事情,我所知道的,就隻有我上次告訴過您的,其餘的我都不知道了,更何況,您也沒必要執著於過去的事情了,不管事情是怎麼樣的,辭少爺都已經過世了,您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掌管好程家,當好您的家主。”
他一副風輕雲淡想要一輩子保管秘密的模樣,但最後一句,卻故意透露了些讓陸衍在意的內容——“當然,衍少爺,如果您真的想知道,我給您指一個方向,您去查辭少爺的死因,不過很可惜,如果您查了之後,您一定一定會後悔的,而且會失去你現在擁有的愛情。”
陸衍眉目微冷,心髒陡地有些猝疼,他冷冷地擰起了眉頭,笑意有些滲人,他緩慢地將手指攥起,一根一根,唇畔繃直,有些駭人。
那封信,在陸衍的掌心之中,成了一團。
他冷靜了下來之後,“咔擦”一聲,點燃了打火機,輕飄飄的火苗,吞噬了信,灰燼落在了煙灰缸裡,有些殘忍的可怕。
整個空間,狠厲又泠然。
*
言喻有聽說許母生病了,但是她隻是聽說了而已,也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她也幫不了許母什麼,許家有錢有精力有最好的醫生,許母身邊還有她最疼愛的女兒許穎夏。
☆、136
最終是許志剛打電話給言喻,想讓言喻去看許母。
言喻戴著耳麥,一邊聽著許志剛的話,一邊手上的動作不停,她低聲吩咐助理:“把這份合同復印三份,等會拿到會議室,給主任。”
“好的。”
助理接過合同,就退了出去。
許志剛在電話裡,也聽到了忙碌的聲音,他笑了笑:“你最近還是很忙?”
“嗯。工作很多,接下的案子也多。”
許志剛的嗓音裡有些贊賞:“你的工作能力很棒。”
言喻面無表情,她站了起來,站在了落地玻璃窗處,垂眸看著下面的車水馬龍,語氣更淡:“許先生,您今天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許志剛沒跟言喻捅開那層紙,言喻也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更何況,她也不打算回許家,她不稀罕,也不想破壞她現在的生活狀態,不管過去怎麼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她現在過得好就可以了,父母是過去的言喻所需要的,現在的言喻已經不需要父母了。
許志剛又闲扯了一堆,在言喻不耐煩地想要掛斷電話的時候,他才嘆了口氣,聲音有些沉重,第一次,認真地叫了言喻的小名:“言言……她生病了,她一直想見你,我們見個面談談吧?”
言喻聽到“言言”二字,眉頭就重重地皺了起來,繃緊了唇線,她呼吸起伏,還沒有回答,許志剛就繼續道:“言言,你是個聰明人,隻怕陸衍也早就告訴你了吧。”他嗓音慢慢地多了幾分艱澀,“你是許家的女兒,許家對不起你,把你丟失了太久了。”
言喻精致的臉上仍舊沒有什麼表情,有些淡薄,她微微垂著眼,發現自己的心髒很平靜,大約是她沒辦法從許家任何人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溫暖。
她甚至可以冷淡地回復許志剛:“嗯,陸衍告訴我了,他說我才是真正的許穎夏,許家現在的許穎夏不是真的許穎夏,聽起來有些戲劇化,不是麼?”
許志剛聽得出來言喻的態度,他有些心涼,也有些難堪。
言喻:“許先生,請原諒我還是叫您許先生,我並不想回到許家,也不想多出父母,我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好了。你們缺席了二十多年,也算我們沒有父女緣分,也沒必要現在扯什麼情感了。”
她的這一段話,足夠冷然,也足夠不留情面。
許志剛覺得臉上仿佛被扇了一巴掌似的,有些難堪,他擰緊了眉頭:“言喻,不要任性,我知道我們對不起你,是我們沒有保護好你,但是誰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啊,更何況,你媽媽是最愛你的,當年你丟失了之後,她直接暈倒了過去,精神狀態幾近崩潰……”
言喻越聽越諷刺:“可是後來,她把所有的感情都移接到了許穎夏的身上不是麼?你們有沒有考慮過,現在我和許穎夏的身份有多尷尬,你要我和她怎麼相處?”
“你們能相處的。”許志剛的嗓音低沉,帶著溫和的磁性,“你和夏夏之前都是誤會,我會讓夏夏跟你道歉,她之前不懂事做錯了很多事情……”
許志剛還沒說完,言喻就打斷了他的話:“許先生,不必了,謝謝您的好意,但我和許穎夏是不會和平共處的,和她的態度無關,而是我絕對不會原諒她。”她輕輕地笑了笑,“當然,如果你們真的想彌補我,想讓我回到許家,那就把許穎夏趕出許家,那樣我還有可能回去。”
許志剛的眼皮重重一跳,心髒驟縮,他微微眯起了眼眸,眼底浮現了些許怒意。
把許穎夏趕出許家?怎麼可能?言喻提出這樣的要求,也太過自私和無理了。
他動了動唇,剛想說話,電話卻已經被言喻掛斷了,把他所有的怒氣一下就堵塞在了嗓子眼,胸口發漲。
他攥緊了手指,握著手機,骨節泛白。
沒有家教。
他氣得差點就要把手機給扔了,身後忽然傳來了許母溫柔的嗓音:“志剛,你給誰打電話?是……言喻嗎?”她的聲音含了遲疑,“你跟她說什麼了,她怎麼回答的?”
許母問出了話後,還有幾分緊張,心髒就高高地懸在了嗓子眼。
許志剛胸口起伏,褪去了一臉的冷冽,換上了溫和的笑,轉過身:“嗯,是言喻,我跟她說起了認她回許家的事情……”
“她怎麼說?……拒絕了還是答應了?”
許志剛瞥到許母滿臉的糾結和緊張,笑著安撫:“當然是答應了,她怎麼會拒絕,你就別掛念這些事情了,一定會很圓滿的。”
“嗯。”許母眨了眨眼,有些走神,“是啊,我也覺得,言喻不會拒絕的……”
她聲音低得幾乎隻有她自己能聽到:“我不擔心她不回來,就是擔心她跟夏夏要怎麼相處呢……夏夏會不會吃虧呢……我也很糾結,如果她們發生爭執了,我又要站在哪一方?”
*
言喻掛斷了電話,就把許志剛的話都拋在了腦後,投入了新一輪的融資合同起草當中,剩下的半天又要不停地開會,開完線下,還要開線上的國際會議。
陸衍去了倫敦公幹幾天後,回來,正好在言喻最忙的時候,負責照顧兩個孩子,有時候,他下了班,還會帶著兩個孩子來看言喻。
周末,言喻正在收拾行李,要去國外出差,陸衍也跟著開始收拾行李,言喻沒問,以為他也要去開會,結果看到他收拾的是小星星和陸疏木的衣物,言喻的目光投射了過去。
陸衍神態淡然,微微笑:“我和孩子們也順便跟著去休假。”
言喻笑了,她眉目舒展:“陸氏集團和程家要倒閉了?你一個大忙人都不用工作了?”
“是啊,要倒閉了。”陸衍慢悠悠地承認了,厚著臉皮繼續收拾衣物,屁顛屁顛地帶著孩子們跟上了飛機。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言喻才發現了不工作的男人有多粘人,有多可怕,三天兩頭的求婚、示愛,言喻到最後都很麻木了,面無表情就可以直接拒絕他的求婚。
陸衍也不在意。
言喻工作結束的當天下午,陸衍把兩個孩子放在了程家,就帶著言喻出去放松心情了,逛街、看電影和吃飯,等吃完晚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古老的倫敦亮起了燈光,倫敦橋屹立著,燈海流動,大本鍾敲響了時間的警鍾,一下又一下,穿透時空。
言喻透過出租車的車窗,看到了閃爍著藍色燈光的倫敦眼。
藍色的摩天輪緩緩地轉動著,折射著幽藍的光澤,她仰起頭,往上看去,高聳入雲,天空像是落滿了鑽石的黑色絨布,星星點點,摩天輪的最高處,仿佛就在月亮的旁邊。
陸衍瞥了她一眼,斜勾起唇角,黑眸很亮很亮:“想去坐?”
言喻淡淡地看他:“是你想坐吧?”
陸衍失笑:“對,沒錯,是我。”
排了很久的隊,才輪到他們坐上摩天輪,他們坐的是可口可樂冠名的太空艙,這個艙裡可以容納25人,有一家人一起來的,有朋友,也有情侶。
摩天輪緩緩移動,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往下望去,就像是凌空站在了這樣高的地方,腳下是偌大的倫敦城,燈光的世界、建築的時空。
泰晤士河就像一條鎏金的燈海,蜿蜒流動,河面倒影著兩岸的繁華和榮光。
太空艙越來越高,快要登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