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動了動,眼眸冷淡,陸衍看起來就像是想在公眾面前,公開言喻身份的樣子,幸好,她還有後著。
*
宴會的前半程,都是各家祝賀陸衍重回陸氏集團的道賀,中場陸家安排了舞會,音樂流淌在了空氣之中,音符跳躍。
許母的頭有些疼,許穎夏輕輕地幫她按摩著,她動作細致,聲音溫柔:“媽,這樣的力道有沒有舒服點?”
許母閉著眼,靠在了椅子上,笑:“嗯。”
許志剛從一群生意人之中走了過來,遠遠地,看到許穎夏在幫許母按摩,緊擰著的眉頭,松散了幾分。
他步伐慢了下來,淡淡道:“夏夏。”
許穎夏抬起眼眸,眼底的笑意很單純:“怎麼了?爸爸?”
許志剛抿著唇,神情略顯嚴肅。
許母也順著聲音抬起眼眸,看到許志剛板著臉,她不高興:“志剛,你怎麼又板著一張臉,又想罵我們夏夏了?你這個老頭子,誰見了我們夏夏不誇幾句的,就隻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許穎夏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手法舒服,一邊按摩,一邊說:“媽,你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裡有那麼好。”
“我們夏夏最好了。”正說著,許母看到許穎冬就像是一隻花蝴蝶,在場內跟不同的男人跳舞,不太贊同,蹙眉,“志剛,你有空也去說說冬兒,進了娛樂圈就算了,總不能老是換男朋友,女孩子的名聲還是很重要的。”
許志剛哪裡有心思管許穎冬,何況他不覺得許穎冬這樣有什麼,他滿心都是言喻說的那些話。
他站立在許母的旁邊,瞥到言喻的身影,心念一動,忽然就想起,他當年丟失的那個女兒,或許是近幾年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大好了,他會時不時地想起她,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至於認不認這個女兒,他也不大清楚,一個要考慮太太身體,一個也要考慮那個女兒的意願。
許志剛開口:“夏夏,跟爸爸過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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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母瞪大眼睛,要讓許穎夏別過去,許穎夏倒是很平靜,甚至微微笑了起來,安撫許母:“沒事的,我跟爸爸過去說些話。”
許志剛和許穎夏走到了隔了一個走廊的飄窗處,許志剛一開始沒說話,沉著眼眸,盯著許穎夏看了許久,威壓重了幾分。
許穎夏彎唇,眉眼彎彎,她明明感受到了許志剛身上的寒氣,但如同沒感受到一樣,伸出手,纏繞在了許志剛的手臂上:“爸爸,怎麼了?你是哪裡生我的氣了,要是生氣了,就告訴我呀。”
許志剛眉目板著,唇線繃緊,好一會:“夏夏,你最近在找什麼?”
他看似開門見山,卻又故意不說清楚。
許穎夏心髒一縮,抱著許志剛的手,緊了起來,短短的幾秒鍾裡,她的思緒繞了一圈,終於定了下來。
她深呼吸,靠在了許志剛的肩膀上,聲音含笑:“爸爸,你知道了啊,我在找,真正的夏夏。”
這下,輪到許志剛微微有些怔,他大概沒想到,許穎夏會這麼直接地大方地承認了。
許穎夏輕聲說:“雖然我有些難過,我不是爸爸的女兒,可是這麼多年,爸爸媽媽對我的愛,我都知道的,我也感受到了,所以,我也想為爸爸媽媽做一點點事情,你們肯定都想找回自己的親生女兒,而我,也想見到真正的夏夏,我霸佔了她這麼久的位置,我經常感覺到愧疚,也覺得對不起爸爸媽媽。”
她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其中的悲傷也越來越清晰。
“所以啊,我在託人找她,希望能夠找到她,圓你們的夢。”她抿了抿唇,睫毛翕動,“媽媽那邊,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跟媽媽好好說的,不會讓媽媽傷心難過的。”
☆、110
許穎夏說完,她靠在了許志剛的肩頭,也沒動,安靜了一會,眼淚就落了下來,撲簌簌的,嫣紅染上了眼眶。
她在無聲地落淚。
許志剛面無表情,他視線似是鷹眸,緊緊地睨著許穎夏良久,夏夏之前的舉止,分明是害怕,他真正的女兒回來之後,她就會失去了寵愛和地位,現在卻又表現得這樣無私。
許穎夏抬起眼皮,眸底有了點點的淚光,睫毛早已經沾湿了,這樣的她,倒是讓人有了心疼。
許穎夏手指緊了緊,仰頭看許志剛,有些不安:“爸爸,你和媽媽還會愛我的,對不對?”
這樣的話,一般隻有孩子才敢直接了當地問出口,偏偏她也這樣問了,會讓人產生一種她毫無心機的感覺。
“以後我也會和你們一起,愛著那個走丟的夏家女兒。”
許穎夏說完,卻沒有聽到許志剛的回答,她一張素淨的臉,就像是孩童一樣幹淨透徹,她繼續道:“爸爸,我真的很害怕,你和媽媽會不愛我,如果你們不愛我了,我也會活不下去了……我多麼希望,我就是你們的親生女兒……你現在是不是嫌棄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了?”
許志剛喉結滾動,鋒利似是刀劍一樣的眼神,慢慢地收攏了起來。
他沒有說話,沒說相信,也沒說質疑。
但眼神的柔軟變化,連帶著周身寒意的減輕,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男人向來對女人的示弱容易心軟,許志剛也難逃這樣的定律。
更何況,面前的這個女孩是他撫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
小孩子都會犯錯的,也會害怕失去別人對她的寵愛,夏夏現在想明白了就好,犯錯沒關系,隻要不要心腸惡毒。
許志剛僵持了半晌,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許穎夏的頭發。
他嗓音沉穩,帶著撫慰:“夏夏,放心吧,爸爸媽媽還是一樣地愛你,你還會是我們許家的小公主。”
*
許志剛先回到宴會廳,許穎夏因為哭了,妝容有些花掉,她隻能再次回到洗手間,重新補妝。
沒一會,穿著禮服的言喻走了進來,她眉目淡然,看到許穎夏的時候,眸光輕輕一頓,很快就移開了。
兩人的眼神隻有片刻的交流。
言喻進了廁所的隔間裡,她不想見到許穎夏,所以,特意在隔間裡多等待了一會,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卻沒想到,許穎夏還在洗手池那裡,她的左手拿著氣墊,右手拿著粉撲,輕輕地按壓在了嘴角的部分。
她微微揚著下巴,眼角的餘光,從鏡子中瞥到了身材纖細苗條又優雅的言喻,女人看女人,隻需要一眼,就能看全對方身上的亮點。
許穎夏發現,言喻身上的裙子是D家當季的限量款,全城就那麼一條,她很早以前就看中了,但是當時D家就已經告訴她,裙子被人預定了,她怎麼也沒想到這條裙子,是被陸衍預定了,還被陸衍贈送給了言喻。
言喻脖子上的鑽石項鏈,也是陸衍贈送的吧。
許穎夏捏緊了粉撲,手指一點點地用力,她垂下了眼睫。
陸衍向來出手大方,她幾年前就知道那條寶石藍項鏈,被陸衍買到了,她也曾向陸衍撒嬌討要過,陸衍卻遲遲不肯給她,現在卻出現在了言喻的脖子上。
言喻明明得了好處,卻偏偏還擺出了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淡然模樣,真讓人厭惡。
言喻裝作沒看到許穎夏,她的手伸到了水龍頭下,紅外線感應,水流緩緩地流動,衝在了她的手上。
許穎夏收起了粉撲,唇畔勾起,笑容溫婉,她去看言喻:“阿喻。”
言喻沒有回她,直起身子,打量了下鏡中自己的妝容,從一旁抽出了一張紙,慢條斯理地擦著手。
許穎夏也不在意,她輕聲地說:“阿喻,三年了,你變化得可真大。”她停頓了下,安靜地說,“我還記得,我剛剛認識你的時候,你還在為程辭要死要活,那時候,你瘦得就像是一個紙片人,精神狀態也很差,差點就隨著程辭的過世而自殺了呢。”
言喻擦手的動作慢了下來。
許穎夏:“不過就幾年,你就已經忘記了程辭了吧,徹底地背叛了程辭,愛上了程辭的弟弟陸衍了,是麼?”她說著,慢慢地靠近了言喻,勾唇笑,“背叛的滋味很舒服吧,阿喻,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很髒,在兩個兄弟之間徘徊,先是陪哥哥睡了,然後再陪弟弟睡了,內心的愧疚感,有沒有吞噬了你?”
言喻眼眸沉下,琥珀色的瞳孔裡,覆蓋上了寒冰,她紅唇抿直。
許穎夏:“過河拆橋這個詞說的就是你吧,阿喻,你和陸衍能有今天,都是因為我,是我把陸衍讓給了你,是我給你和陸衍創造了機會,可是你呢,和陸衍在一起後,生了兩個孩子後,卻將我踹在了一邊,甚至還慫恿阿衍毀了我。”
言喻冷冷地揚了下嘴角,這世界上怎麼會有許穎夏這樣的利己主義者,永遠都覺得是別人對不起她,許穎夏大概忘記了當年是怎麼樣利用她,怎麼對不起陸衍,又怎麼做了那麼多惡心的事情了……
言喻擦幹淨了手上的水珠,她已經不想再跟許穎夏同處一個空間了,許穎夏不讓言喻走,她擋在了言喻的面前,睜大了眼睛:“阿喻,你用我用過的阿衍,你不覺得惡心嗎?你和陸衍接吻的時候,不會想起,他曾經和我熱吻的畫面麼?你和他上床的時候,他撫摸你的時候,你不會想到他的手也曾經在我的身上撫摸過麼?他給你買的項鏈,買的裙子,他曾經都給我買過了!”
言喻是成年人,她不想在乎別人的過去,可是,許穎夏這樣講出來,她是真的有些反胃,反胃許穎夏的惡心。
言喻抿了抿唇,視線冰冷,如同利劍,射中了許穎夏的胸口,她聲音浸潤在寒氣之中:“讓開。”
許穎夏笑:“阿喻,你之前不是要拿我不是許家女兒的事情來威脅我麼?我不怕了,我爸爸知道了這件事,我也博取了他的信任,我有足夠的資本,能在許家真正的女兒回來之後,依然能在許家立足。”
言喻聞言,倒是不驚訝。
她背脊挺直,眸光定定,靜靜地打量著許穎夏,不肯放過她臉上的每一絲情緒的變化。
言喻也淡淡地笑了:“你還是害怕的,如果不害怕,你就不會特意告訴我這件事了。因為你害怕的不隻是許父和許母,你還害怕你的塑料花姐妹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許家女兒後,疏遠了你,你更害怕陸衍知道了之後,徹底遠離你。”
言喻仿若看透了一切,她也學著許穎夏,親昵地喊她名字:“夏夏,你應該知道,如果玩把戲,你是玩不過我的,如果我認真起來,十個你都不夠我玩的。我想,你應該沒忘記,你想借腹生子,卻被我玩在掌心的事情吧?”
大約是這一句話,激怒了許穎夏。
她睜大了瞳孔,胸口上的怒火一下就被點燃了,她咬緊了下唇,攥緊手指:“言喻,你別太囂張,你多的是把柄在我手上。”她冷笑,“前幾天的趙東毆打南北事件,隻是我給你的小小教訓。”
言喻垂眸冷冷地睨著她:“果然是你做的。”言喻伸手進了包包裡,不知道在找什麼,半天後,隻拿出了一支口紅,不知為何,扔在了垃圾桶裡。
許穎夏看了眼,就收回了視線,笑了:“是啊,是我唆使的趙東,可是,不管幕後是誰主使的,事情就是趙東做的,而趙東就是你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弟弟傷害了你最好的朋友,言喻,你內心應該很愧疚吧,像你這樣的孤兒,對親情是很渴望的吧,隻可惜,你現在情理兩難了。”
言喻眉目凝結寒霜,她胸口起伏,壓抑著怒火:“許穎夏,我們的私人恩怨,為什麼要牽扯上南北,南北和她的孩子是無辜的,可你卻害死了她的孩子!你做出了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都不愧疚的麼?你害死了一條人命,就隻是因為我幫許志剛查許家真正的親生女兒的事麼?”
“當然不止這件事。”許穎夏佔據了上風,她的嗓音又恢復了輕柔,如同黃鶯輕啼,楚楚可憐,“你知道我不是真正的許穎夏,隻是我復仇系列小小的引子而已,還有更多的原因,歸結在可一起,就隻是一句話:我討厭你。”
言喻咬緊了牙根,壓制下了胸口翻騰的恨意。
她緩緩地壓迫著靠近了許穎夏,垂眸盯著她,唇輕輕地動了動:“夏夏,那你不妨也等著,我的報復,我的恨要從三年前開始計算起。”
言喻話音落下,轉身就走了出去,她繃緊了面孔的線條,胸口沉沉地起伏,一顆心髒疼得緊緊地縮成了一團。
為南北,也為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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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衍站在了走廊的盡頭,似乎剛準備過來尋找言喻的時候,就看到了言喻,所以幹脆站著等她靠近。
言喻抬眸,看不清陸衍的臉,能看到的就隻有他身體的高大輪廓。
言喻慢慢地靠近,陸衍垂頭,眸光專注:“怎麼了?”
言喻輕輕地搖頭。
陸衍笑:“我們出去吧,快輪到我們發言了。”
是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