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他修長的雙手緊緊地攥著方向盤,目光冰冷地直視前方,他繃緊了兩腮,面無表情,薄唇抿著,眼底一片悽寒。
心髒像是被無數根密密麻麻的針,刺中了一般,又宛若螞蟻啃噬,千瘡百孔。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越來越緊繃。
對於今天的婚禮,他有很多設想。
言喻一直在欺騙他,她拿他當替身,他甚至胸口悶得想在婚禮上放了言喻鴿子,然後帶著小星星先去美國休假,讓言喻體會一下失去和被欺騙的感覺。
他知道自己有多幼稚,但一旦碰上言喻,他發現他所有引以為傲的自制力都會崩潰,他控制不住地斤斤計較,控制不住地比較,控制不住地想要報復。
這些日子,他受夠了看著她和程辭之間曾經的親密無間。
所以今天,他在婚禮即將開始的時候,關掉了手機,讓人先送小星星去機場,然後他再消失。
但一切的變化都抵不上他人心的變化。
他發現,他舍不得讓言喻一個人出現在婚禮上,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一個人受人嘲諷。
於是他最終還是出現在了婚禮現場。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言喻消失了,原本設想好的言喻被拋棄、被嘲笑,體會失去的感覺,全都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有憤怒、有冷意,也有絕望。
那一瞬間,他是真的想把言喻困在家裡或者揉進他的身體裡,讓她再也跑不了。
關於婚禮會遇到的所有情況,他從來都沒想過,最後的情況會是小星星會丟了,而這個機會還是他提供的,如果不是他非要今天先送她去機場,如果不是他今天不好好珍惜婚禮的機會……小星星怎麼會被人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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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那個劫走小星星的人還是法斯賓德!
愧疚和後悔像是潮水,沒過了陸衍的頭頂。
他幾乎要窒息,呼吸不能。
都是他的錯,就連法斯賓德都是他招來的,是他為了給夏夏報仇,沒有留後路而徹底得罪的人。
他忘了自己還有軟肋。
陸衍眼底陰翳,眼眸深沉晦暗,黑得濃稠,幾乎看不見任何的光,情緒也復雜得令人難以捉摸。
一路疾馳到了東渡碼頭,他遠遠就看到了穿著黑色西服的秦讓將穿著婚紗的言喻摟進了懷中,而言喻也乖乖地趴在了他的胸口,沒有任何的反抗。
她在無聲地落淚。
陸衍繃緊了兩頰的線條,周身都散發著一股冷氣,他熄火下車,快步地走了過去,握住了言喻的手臂,將她拽入了自己的懷抱之中。
言喻知道是陸衍,她心裡的火苗早已經燎原,在看到陸衍的那一瞬間,到達了最高值。
她想也不想地,咬住牙根,揮足力氣,將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陸衍的臉上,響亮的巴掌聲格外刺耳。
陸衍的臉上幾乎是立時浮現出了紅痕。
言喻終於崩潰,眼前模糊,眼淚成了線條。
琥珀色的瞳仁是冰冷的。
“陸衍!這下你高興了吧,法斯賓德在玩我們,他根本就不在東渡碼頭!我們現在聯系不上他了,甚至不知道,她在哪裡?”言喻語調是冰冷的,“是你連累了小星星,是你要幫許穎夏出頭,是你幫她在國外找房子,是你承包了她的後半生,就連她給你戴綠帽的前男友,你都要幫她一並解決。許穎夏舒服了,你就是她的冤大頭,她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你也舒服了,英雄救美,多好啊,救的還是你一直喜歡的人。”
言喻的語調尖銳了幾分:“可是,替你承受這一切後果的人卻是小星星,多麼不公平。”
陸衍繃緊了唇角,薄唇沒有一絲的弧度,漆黑的眼底沉了又沉。
他的手指用盡全力地攥著。
秦讓擰著眉頭看他,眼角眉梢都是譏諷的意味。
*
東渡碼頭的空氣中都是濃鬱的魚腥氣,當言喻趕到了這裡的時候,卻怎麼也沒看到法斯賓德的身影,更沒有小星星了。
她不停地給法斯賓德打電話,明明打通了,卻一直沒有人接聽。
冷冽的風呼嘯而過,灌進了言喻的身體裡,她身上隻有薄薄的婚紗,早已經凍得手腳發麻,連血液都快凍僵了一般。
秦讓脫下了自己身上的黑色長外套,給言喻披上。
一瞬間的溫暖襲來,言喻下意識地咬緊了下唇,忍住了眼淚。
法斯賓德的電話還是沒人接。
陸衍黑眸清冷地盯著言喻身上秦讓的外套,他輪廓深邃的俊臉繃得緊緊的,眼裡含了濃鬱的危險,他攥緊手機,讓陸家的人開始行動。
他眸光掃過了碼頭,在細節處,眸光微微頓住,他聲音冰涼:“有人在我們前面一步,帶走了小星星和法斯賓德。”
陸衍快步地走了過去,碼頭的信箱上,用噴漆寫了幾個英文單詞:請打開,衍少爺。
噴漆很新,像是剛剛噴上不久。
陸衍打開了信箱,裡面安靜地躺著一封信,他取了出來,信封裡裝著一串號碼。
當看到號碼後的落款時,陸衍瞳眸重重地縮了下,瞳仁黑沉無光。
是程管家。
陸衍毫不猶豫地撥出了那個號碼,第一遍沒有人接聽,第二遍也是,第三遍仍然是這樣,但他沒有放棄,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
言喻的掌心已經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
是程管家提前一步帶走了小星星麼?如果是,那他現在就是故意晾著他們,所以才不接電話。
陸衍不知道打了多少遍後,電話的那頭才有了人聲。
程管家嗓音含笑:“衍少爺好。”
陸衍冷笑,開門見山道:“程管家,我女兒呢?”
程管家依舊笑著:“在我這兒,小可憐,剛剛哭得可真悽慘,嗓子都啞了呢,不過現在已經被我哄睡著了。”他頓了頓,“不用擔心,小星星是我們程家的孩子,我不會傷害她的,那個傷害她的外國人我已經綁好了,就等著你們來收拾了。”
他似乎還踢了下什麼,電話那頭傳來了法斯賓德的哀嚎聲,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一般,哀嚎聲變成了嗚咽聲。
言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胸口起伏,深呼吸了幾下,道:“程管家,我知道你做什麼事情都有目的,不防說說你的條件。”
“言小姐是聰明人。”程管家嗓音和藹慈祥,“我也就不繞彎子了,想讓我把小星星還給你們,我有兩個條件。第一個條件,是針對衍少爺的,我要你回到程家;第二個是針對言小姐的,我要你和衍少爺離婚。”
陸衍抿緊了唇線,沒有回答。
但是言喻卻像是一點都沒有糾結,她說:“我答應。”
這短短的三個字,讓陸衍一震,一瞬間,他的心頭活血通通冷了下去,仿佛有人狠狠地掐住了他最為脆弱的地方。
他漆黑的眼眸赤紅了幾分,帶著冷冽的怒意。
☆、063
陸衍垂眸看著言喻,冷峻的臉色有些蒼白,他死死地盯著言喻的側臉,言喻卻看都沒看陸衍,她的目光隻是盯著手機。
程管家笑了起來:“言小姐果然狠心,其實不管是衍少爺,還是辭少爺,對你來說都沒有什麼區別吧。”他繼續道,“兩位少爺都是言小姐進入上流社會、提升自我地位的臺階罷了,有時候我都不得不佩服你,能夠把兩位少爺玩得團團轉。”
程管家說話向來直接,狠狠地擊中人心脆弱不堪的地方。
言喻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繃緊了唇線,什麼也沒說,她想去看陸衍的神情,卻怎麼也不敢轉頭。
就算她沒有轉頭,也感覺到了陸衍的平靜,像是一點都沒對程管家的話感到震驚一般。
她早就應該想到的。
陸衍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曾經和程辭在一起過……她鼻子一酸,那些隱忍的淚水仿佛就要落下,她攥緊了手指,指甲狠狠地陷入了肉中。
隻有不斷的疼痛才能讓她清醒。
陸衍早就知道了她在騙他,那他這麼長一段時間來,為什麼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還主動安排和她的婚禮,他今天為什麼要讓人送小星星去機場?
思緒繁雜,在言喻的腦海中糾結成了混亂的一團。
言喻的心髒一點點下沉,周圍的溫度越來越低,冷得她整個人都像是要散架開來。
其實,她應該想明白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她卻有些拒絕。
這一段時間,她和陸衍的關系的確是溫暖的,她不想去毀壞表面上的美好。
碼頭的風凜冽而過,帶著令人心寒的溫度。
程管家卻像是突然生出了許多感慨,他嗓音溫和,帶著懷念,他說:“言小姐,你可知道沒認識你之前的辭少爺有多優秀麼,他有條不紊地生活,他從小就接受貴族精英式教育,為接手程家做足準備,他謙和有禮,他懂得克制,他是我這一生最好的成就,可是你呢,是你毀掉了他。”
言喻下唇肉咬得生疼,睫毛上落了雪花,一眨眼,就隻剩下了雪水。
她不覺得是自己毀掉了程辭。
程辭說過,他在程家根本就不開心,他被困在了那個鐵牢似的古堡裡,日復一日地接受著各種教育,學習各種東西,他被壓迫得幾乎喘不過氣,就像是一抹幽魂。
而程管家對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少爺,你要懂得隱忍。”
言喻不想聽程管家說關於程辭的事情,更不想在陸衍的面前說。
她動了動唇:“程管家,我現在,隻想見到我女兒。”
陸衍一直沉默著,不發一言,他怕自己一說話,就控制不住情緒。
雪水打湿了他的黑發,他的臉色堅硬冰冷,程管家說的每一個字都太過刺耳了,像是倒鉤,嵌入了他柔軟的心髒之中。
言喻對他的每一分好,每一分溫柔,甚至她看他的每一個眼神,都是因為程辭。
她因為程辭,毫不猶豫地接近他,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