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擇將手釧送人,定是因為不喜歡它,所以才送出去的。
他們之間的爭吵因這隻手釧而起,是他思慮不周,不該將手釧送還給她。何況這隻手釧已經被她送出去,別人戴過的東西,她或許不想再要。
穆辰良連忙取下手釧,丟到一旁:“不戴了,也不要了。”
她打探他臉上神情,分辨他真心與否:“你不氣我將它送出去?”
穆辰良別開視線。
怎能不氣?可氣著氣著,也就習慣了。
他編出理由:“這麼醜的東西,你看不上它,將它送出去,理所應當。”
“可我踐踏了你的心意。”
“不要緊,一份心意而已,我還有千百份心意。”
穆辰良將她的手按到他心口處,天真的少年音飽含羞澀:“隻要你肯理我,肯同我一塊頑,你愛怎麼踐踏就怎麼踐踏。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絕不心胸狹窄。”
令窈笑出聲:“才不信你的鬼話。”
穆辰良也跟著笑,從懷裡摸出一個楠木簪盒:“你不喜歡手釧,我重新補份禮給你。”
他將步搖插到她鬢間。
令窈抬手去撫,發現是隻步搖,她本想取下看,礙於之前的事,隻得忍住,戴在頭上,問:“好看嗎?”
穆辰良眼中有亮光閃耀:“好看,再沒有誰比你更配它。”
令窈實在好奇,起身往銅鏡前走,看清鬢間的步搖,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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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穆辰良好像也送過她一支,至於是什麼時候送的,她記不清楚了。
穆辰良送過太多禮物給她,她從不在這上頭留心。
時辰已晚。
鬢鴉進屋,催促:“該歇下了。”
穆辰良看向令窈,腆著臉求:“再說會話。”
令窈還有一事未說。
她深深吸口氣,主動拉了他的手。
穆辰良緊張到快要打嗝。
她細聲細氣地說:“今日的事,多謝你,日後我定會報恩。”
穆辰良張嘴就說:“不用等日後,你現在就能報恩。”
他讓她承諾,從今往後,她絕不冷淡他。她白紙黑字寫下,摁過手印,他才肯罷休。
有一紙諾書在懷,他也不纏著她說話了,隻道:“白日你受了寒,睡前記得喝碗熱熱的姜湯。”
鬢鴉早就備下,備了兩碗,出聲說:“穆少爺也喝一碗。”
兩人同時喝了姜湯,穆辰良告辭離去。
鬢鴉回屋伺候令窈入寢:“總算和好了。”
穆辰良不在跟前,令窈漸漸回過神,愁眉緊鎖,心中矛盾:“原本不想和他好,怎麼又成如今這副局面了?”
鬢鴉笑道:“這叫命。”
令窈沉默。
朗月閣。
鄭嘉辭從三奶奶處歸來。
因著令窈落水救人的事,鄭令清纏著他問當時的情景,足足問了一個時辰才消停。
他面容疲倦,自院子走過,無心欣賞皓月夜色,隻想早些入寢。
推開屋門,剛一進屋,鄭嘉辭察覺到不對勁。
太安靜,伺候他的奴僕哪去了?
鄭嘉辭來不及反應,槅扇門重重合上,有誰狠厲敲打他的膝蓋,他沒站住,跌到地上。
黑暗中,輪椅碾過的聲音緩緩靠近。
男人溫雅的語調毫無波瀾:“果真是你。”
鄭嘉辭一僵。
月光灑進屋裡,照亮眼前人的模樣。
鄭嘉和一身青袍,白皙面容無情無緒,微微仰起,居高臨下睨他。
借著月光,鄭嘉辭看清不遠處昏迷暈倒的奴僕們。
他心中情緒復雜,短暫的屏息後,主動開口,嘲諷:“二哥,你好大的本事,竟能隨意出入我的院子。”
話音剛落,一把冰冷匕首抵住他的喉頭。
鄭嘉和:“更大的本事還在後頭,三弟,想試試嗎?”
作者有話要說:鄭嘉辭:想啊。
第61章
鄭嘉辭背靠槅扇門坐在地上, 喉間匕首隻差分毫,就要刺出血來。
他一動不動僵在那,眼中閃過措不及防的驚恐。
然而這驚恐也隻是訝於對面人的舉動,並非對生死的恐懼。
片刻緩神, 鄭嘉辭揚起下巴,他甚至有意往刀鋒上靠, 抬眸定在鄭嘉和臉上, 肆無忌憚打量他。
“二哥真是深藏不露, 誰能想到鄭家的病秧子竟能暗中把持整個鄭府, 甚至執刀相向自家兄弟。”
鄭嘉和充耳不聞, 他修長瘦削的手輕輕往裡一推。
匕首劃破肌膚, 鮮血涔出來。
鄭嘉辭仍笑著,仿佛脖間被刀割破的不是他, 而是旁人。
鄭嘉和抹過刀尖血珠, 指間摩挲,俊秀眉眼透出冷意:“三弟好膽量。”
“二哥過獎。”
鄭嘉和俯下身,貼到鄭嘉辭耳邊, 薄唇輕啟:“有勇有謀固然好, 但若用錯心思,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便是自取滅亡。”
“二哥的話,三弟謹記於心。”
“謹記於心不夠,得刻骨銘心才行。”
鄭嘉辭蹙眉。
下一秒,他重得自由, 抵在喉間的匕首驀地移開,然而——
刀起刀落,快速掠過他的腳腕。
鄭嘉辭瞪大眼,笑意盡褪,錐心痛楚使得他臉色慘白,一如白日裡鄭嘉和得知令窈被絆在水裡時的失態。
“二哥欺人太甚!”
“彼此彼此。”
鄭嘉辭顫抖捂住腳腕,血汩汩自指縫溢出,不用看也知道,他腳上撕開一道猙獰血口,鄭嘉和差點挑斷他的腳筋。
匕首沾盡鮮血,鄭嘉和嫌棄地撈過鄭嘉辭寬袍一角,用他的衣袍擦拭匕首。
鄭嘉辭咬牙切齒,明知故問:“二哥好狠的心,我到底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二哥?”
鄭嘉和惜字如金:“你說呢?”
他洞察一切的眼神投過來,鄭嘉辭懶得再裝,訕笑:“我同四妹妹開個玩笑而已,為一件小事,二哥竟如此大動幹戈。”
鄭嘉和手中擦匕首動作一停,“小事?”
鄭嘉辭咽了咽,及時閉嘴。
鄭嘉和揪過他的衣領:“你威脅那對母子,故意設局讓卿卿入水救人,你賭她心地善良,定不會見死不救。”
鄭嘉辭斂神,沾滿血的手搭上鄭嘉和手背:“四妹妹因此博得美名,二哥該感謝我才是。”
鄭嘉和一字一字:“若不是穆辰良出手搭救,卿卿早就溺亡。”
鄭嘉辭為自己辯白:“我怎知四妹妹會在水裡扭傷腳,即便沒有穆辰良,我也會跳進去救她。”
鄭嘉和松開他,語氣冷漠:“鄭嘉辭,從今往後你不必再試探,我雙腿癱瘓是真,你若再敢因此算計卿卿,我定讓你一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鄭嘉辭被點破,面不改色,轉過眸子望他,眼中晦暗不明:“二哥待四妹妹,當真是愛若珍寶。”
鄭嘉和並不否認:“是。”
鄭嘉辭繼續說:“想想也是,四妹妹嬌媚可人,小小年紀就已出落成傾國之貌,誰見了不愛?再長兩年,莫說旁人,隻怕連我都要心動。”
鄭嘉和眼神似刀剜過去,冷冷提醒:“鄭嘉辭,她是你堂妹。”
鄭嘉辭不動聲色盯牢鄭嘉和面上神情,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變化:“那可未必。以前不覺得,現在她長開了,我越看越覺得,其實她並不像我們鄭家的——”
“閉嘴。”
鄭嘉辭心中猜想有所落實,轉換語氣,笑道:“二哥,莫不是連句玩笑話都不讓人說?”
鄭嘉和不再理會,轉過輪椅,往門上敲三聲,立馬有人將門打開。
鄭嘉辭喊住他:“鄭嘉和,你做到這份上,以後是要正式與我爭鄭家的掌權嗎?”
鄭嘉和背對著他:“鄭嘉辭,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做人做事,隻為權勢。”
“不為權勢,還能為何?”
鄭嘉和默聲,推著輪椅往前。
身後鄭嘉辭眼神兇狠,雙手緊攥,恨得牙痒痒。
飛南前來接應。
鄭嘉和月下緩步行進,飛南亦步亦趨跟著,主僕倆氣定神闲,方才隻是尋常散心。
剛剛離開的時候,飛南瞧見鄭嘉辭癱坐門邊,地上一灘血。他惴惴不安,小聲試探:“少爺,三少爺會死嗎?”
月光如紗,覆上鄭嘉和的面龐,他眉間又恢復往日溫柔,耐心道:“傻飛南,我取他性命何用?隻是讓他痛得死去活來,長個教訓罷了。他腿上的傷,養幾個月就會好。”
飛南傻傻說:“原來少爺沒想要殺三少爺,我還以為——”
“以為我要殺他?”
“是我想岔了。”飛南松口氣,推著鄭嘉和繼續前行:“三少爺心思叵測,今日若不是他疏於防備,我們根本無法得手,經由一事,他定會加強戒備,以後若要再動手,隻能兵刃相見。”
飛南嘴裡說了些什麼,鄭嘉和無心傾聽。
他仰頭望月,月亮圓圓一輪掛在天邊,白光盈盈,卻如雪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