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紀子淮愈發明白了白一諾的廚藝有多高超。這麼厲害的人，看不上他，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
白一諾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我一直沒有問你，你為什麼要學廚？”
在白一諾說完這句話之後，紀子淮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是不方便說嗎？”
紀子淮聽到她的話，連忙搖搖頭：“不是，沒什麼不能說的。我外公祖上是御廚，他將手藝交給了我母親，我母親做飯很好吃，是我曾經印象中最好吃的味道，但是她在我十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我母親的遺憾，就是她天分有限，沒能完成我外公的遺願——成為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大廚。”
“所以我想替她完成這個願望。”紀子淮說到自己的母親的時候，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神色低落，周圍的空氣變得凝滯。
白一諾明顯能看得出他對自己的母親很在意。
原來是家學淵源啊。
但是白一諾並沒有安慰他，經過良久的思考之後，反而神色認真地說了一句話：“我現在有了收徒的想法。”
紀子淮聽到白一諾話的時候，手上的鍋鏟啪的一下掉到地上，發出了巨大的響聲。紀子淮連忙將十斤重的鍋鏟拿了起來，雙手不自覺抓住圍裙的邊角，有些不知所措，滿臉茫然。
紀子淮聽到自己的聲音高興地說：“真的嗎？是我聽錯了嗎？”語調甚至有些顫抖。
“你說呢？”
紀子淮覺得不可置信。他在這裡待了這麼久也沒做出什麼亮眼的成績，不如蘇沫沫會來事，連優秀員工都沒當上，他自己都看不上自己，白一諾怎麼會答應。
紀子淮見到白一諾面無表情的模樣，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禁嘆了口氣，語氣有些委屈：“我應該是聽錯了。”
白一諾見他這麼沮喪，於是說：“難道你不想當我徒弟了嗎？”
紀子淮聽到這句話，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這下，紀子淮終於沒覺得自己聽錯了，他將白一諾這句話裡面的每個字都記在了心裡，反反復復咀嚼著徒弟二字，內心產生了巨大的狂喜，幾乎要將他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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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白一諾並沒有讓他開心很久，反而拋出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在前世，她在尚食局中，手藝最好，教過手下入眼的女官一些拿手菜餚。那些女官經過她教導，非要喊她師父。但是她拒絕了，因為沒有收徒弟的想法。
紀子淮是唯一一個讓她破例的人，天分優秀，克己復禮，為人真誠，是個打著燈籠都難找到的徒弟。
白一諾甚至想起自己那個喜歡集郵的師父，如果他看到了紀子淮，一定會比她熱情得多。
但是白一諾比自己的師父要慎重得多。
白一諾問：“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說你是為了你母親學廚，那你是真的喜歡做廚師嗎？”
紀子淮聽到這個問題，手上的動作一頓，神情變得僵硬。他向來面無表情，如果不是相熟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如果不是真心喜歡學廚的話，上限會很低。”
做廚師就像做學問一樣，每天都在和食物打交道，是個枯燥的過程。如果不是真心喜歡做菜，很難堅持下去。
紀子淮在面臨這個問題的時候難得的出現了緊張的情緒。這個問題就像面試一樣，是面試官對於應聘者的考驗。說的好就有很大概率被錄用，說的不好那就懸了。
紀子淮陷入沉思，他到底喜不喜歡做菜呢。他一開始是因為母親而選擇學廚的，談不上喜歡，甚至有些厭惡。他重復著標準化的動作，以標準的流程洗菜，以標準的力度切菜，以標準的步驟做菜，感覺自己就像機器人一樣。
在厭煩做菜之後，他甚至萌生了一種想法。他大學學了機械工程，還輔修了人工智能的雙學位。他準備在完成自己的願望之後，就開發一種機器，裝上智能AI，將食材放下去，經過機器處理之後，便能得到熱氣騰騰，美味無比的飯菜。
雖然這個問題很重要，但是紀子淮沒有打算說謊，誠實地說：“其實並不是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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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糖炒慄子二更
說實話, 白一諾聽到這個回答，內心是意外的。
怎麼說呢……她還是很少碰見不喜歡做菜的廚師的。
前世，尚食女官們代表著整個大魏朝的廚藝巔峰，幾乎所有的女官都喜歡做飯, 將做飯和吃飯當成一種享受。一有空, 就會在廚房研究新菜。天份和興趣相輔相成, 達成最好的效果。
紀子淮忐忑地等待回復, 兩隻修長的手忍不住抓住圍裙的邊緣。在他說完這樣的話之後, 他感覺自己好像做不成白一諾的徒弟了。
這就像考研復試一樣, 復試的老師問你喜歡做學術嗎？應該沒有人會回答不吧。
紀子淮將自己代入白一諾，如果他來選徒弟, 他會選一個喜歡做菜的人。這樣的人穩定，有濃烈的好奇心, 有更多的奇思妙想。
但是讓他說謊，他又不願意。他為人耿直，活了二十多年幾乎沒撒過謊。更何況，在和白一諾相處這麼久之後，他發自內心地尊重她，所以不想對她撒謊。
蘇沫沫洗完臉之後, 準備回來吃糖炒慄子，突然聽到了白一諾對紀子淮的問話。
她看著紀子淮，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自己高中的學霸，那個學霸說自己一點也不喜歡學習，每次學習的時候都很難受, 但是卻考得很好。
蘇沫沫一開始覺得這個學霸很凡爾賽, 但是仔細一想之後又不覺得凡爾賽了, 畢竟學習……真的好難嗚嗚嗚。
其實學廚也是一樣, 越學到後面難度就越大，越枯燥。無數次的重新翻盤來過，無數次的技巧講究都是對廚師耐心和韌性的考驗。
白一諾雖然自己喜歡做菜，但是同樣可以理解別人不喜歡做菜。
白一諾看著紀子淮，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太陽穴。她本以為自己抓住一個十全十美的徒弟，沒想到對方雖然有天分，但是沒有興趣。她抓住了一個不喜歡學習的學霸，是收還是不收呢？
如果是她那個喜歡集郵的師父，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收下。管他喜不喜歡做菜，做的好吃就好了，需要管那麼多做什麼？
但是白一諾更負責任一些，作為老師，她自然希望學生能在廚藝的道路上走得更遠。
紀子淮倒吸一口氣，感覺這次是懸了。正當他在思考白一諾拒絕他之後，他該何去何從的時候，他聽到白一諾的話：“你真的覺得你自己不喜歡做菜嗎？”
“你做完一道菜之後難道沒有成就感嗎？”
紀子淮愣了愣，忍不住開始思考曾經的經歷，過了很久，慎重地說：“有一點，但是不多，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有一點啊。”白一諾想，那倒不算無可救藥。
紀子淮不喜歡做菜，之前學的菜都是機械性地學，做出來的菜都那麼好。如果他喜歡做菜，那會變得怎麼樣？
白一諾想到那副場景，升起了濃重的好奇。
而且之所以興趣那麼重要，是因為興趣可以為枯燥的學習提供動力，讓人不至於放棄。紀子淮缺少動力嗎？他不缺少，完成母親的願望就是他的最大動力。
由此來看，有沒有做菜的興趣倒也沒那麼重要了。
紀子淮在回答完白一諾的話之後，覺得自己說的話實在是太差了，忍不住沉默，內心有些悲觀。就在這時，他聽到白一諾說：“我提前告訴你，我是個傳統的人，遵循古禮，你如果拜我為師的話，是要行拜師禮的。”
“而且你拜我為師之後，就不能再拜其他的師父了。”
白一諾這麼說，是為了讓紀子淮擺正心態。在她的師門裡，師父如父如母，常換師父就像常換父母，這不是三姓家奴麼？
白一諾答應了！
紀子淮眼睛變得很亮，感覺到了濃烈的喜悅。在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他都沒這麼快樂，隻是一臉意料之中，平靜地將通知書收了下來，並不意外。
而他以為白一諾要拒絕不完美的他，但是她卻答應了。
這讓他如何不高興？
“好！”紀子淮連忙說。
蘇沫沫聽到白一諾的話之後，不禁有些僵硬：“拜師？什麼拜師？”
老板為什麼要收紀子淮當徒弟啊！
白一諾聽到蘇沫沫的話之後，有些好奇地問：“紀子淮來白記飯館的原因就是為了讓我收他當徒弟。紀子淮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
蘇沫沫聞言一僵，紀子淮沒有告訴她這件事情，她也沒有主動問過紀子淮。
雖然她有些好奇紀子淮條件這麼好，為什麼要在白記飯館待著。
但因為她和紀子淮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弄得有些不太愉快，兩人之間不冷不熱，交淺言淺，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麼來白記飯館。
而且白一諾不會將別人的私事掛在嘴上，說給其他人聽，所以蘇沫沫也沒有從白一諾嘴中得知紀子淮的來意。
這就導致了蘇沫沫根本不知道白一諾和紀子淮之間的事情。
蘇沫沫感覺自己被二人排除在外：好氣哦！
紀子淮在得到白一諾肯定的答復之後，對拜師禮特別上心，詢問拜師禮的細節。
“我曾經拜師的時候，是需要三叩首的。現在不興下跪了，我們要與時俱進，你就改叩首為揖禮吧，心意最重要。”白一諾鄭重地說：“對了，你千萬別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是我們師門的傳統。那就是在拜師之後，要做八熱八冷，讓我品鑑。”
白一諾將拜師禮的細節都告訴了他。紀子淮面無表情，不停點頭，不知道記下了，還是沒記下來。
……
第二天，白一諾從床上起來，洗漱之後便準備出門買菜。這個時候，她突然被人攔住了。
紀子淮將白一諾喊住，指著廚房的菜，說：“師父，我把菜都買回來了，你看看怎麼樣。”
白一諾聽到師父這個詞的時候，步伐微頓，感覺有些不適應。她年齡比紀子淮小，但是她是師父，紀子淮卻是徒弟。
白一諾想了想，說：“你還是別喊我叫師父了，我感覺有些不適應，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喊名字吧。”
“好的，師父。”紀子淮點了點頭。
白一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