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南根本沒有想著阿蠻會回他,隻是發出去一條短信,心裡卻輾轉了無數個問題。所以當被他調成最大音量的手機突然響起短信聲的時候,他差點把手機丟到水井裡。
是阿蠻的,這次不是字,隻是一個問號。
簡南原地坐下,也不管自己身上還湿淋淋的滴著水,也不管院子裡都是黃泥巴,他捧著手機把自己剛才的問題一個字一個字輸進去,反反復復看了三遍,每個標點符號都看了三遍,最後把字數數了數,確定是三的倍數之後,虔誠的點了發送。
這是他唯一的偽科學迷信,他堅信三是個好數字,因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這次阿蠻回的很慢。
簡南拿著手機,安安靜靜的等。
“你很純粹。”阿蠻的短信姍姍來遲,明明等了很久,卻隻有四個字。
簡南看著那四個字,掰開了揉碎了又排列組合。
他以為這就是答案,他問出來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答案,但是阿蠻回了四個字,他想把這四個字當成答案。
但是手機卻又再一次響了起來。
這麼多天來隻回單字和晚安的人,短信一條條的接踵而至。
“你很尊重生命。”阿蠻的第二條短信。
六個字。
簡南幸運數字的倍數。
“你……”阿蠻的第三條短信,手機叮叮咚咚熱鬧的隔壁的狗又開始吠。
“背誦規則,努力照著規則走,走的比大部分正常人都好要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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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帥。”
她說。
然後就再也沒有了下文。
簡南呆呆的坐著,手機滅了鎖屏了,他就再摁一次解鎖,畫面一直停在短信頁面。
現代人聊天很少用短信了,但是阿蠻不樂意用其他的聊天工具,她說其他聊天工具都容易被監控追蹤,短信反而相對安全一點。
她有很多奇怪的在和平年代的人不會注意到的危機意識。
她終於找到了戶籍,她有個很難聽的名字,這裡,是她的故鄉。
但是他說,他不喜歡。
手機又鎖屏了,黑掉的屏幕上面映著他的臉。
他的臉面無表情的和他對望。
一個怪物,可是阿蠻說,他很白。
簡南這一次沒有再摁亮手機,他坐在院子中心,低著頭,手裡緊緊拽著手機,身體越縮越緊,眼眶越來越紅,一滴液體滴在手指上又從手機屏上滑落到地上,和他剛才衝掉的井水融為一體。
人類哭泣,尤其是成年人哭泣,除了生理性的情緒宣泄,其他的大多都是無法言說的復雜情緒,他的大腦前額葉區塊無法感知的情緒。
簡南眨了眨眼睛,又滴了一滴。
這一次,他聽到自己吸鼻子的聲音。
哭泣的時候,淚水經過淚小管、淚囊和鼻淚管與鼻腔相通,通過它們經鼻腔排出體外,排出體外的時候又會帶出鼻腔的分泌物,所以,會感覺鼻腔裡面充滿了鼻涕。
簡南發現他已經開始抽泣。
一個人在院子裡哭的都出現了嗚嗚聲。
頭脹痛得一塌糊塗,呼吸也開始變得困難,他坐在哪裡又是嗚咽又是喘息還得對付鼻子裡面流出來的液體,唏哩呼嚕的。
他手裡的手機拿起又放下,通話鍵摁到發燙最終還是把手指拿開了。
他又站起來,重新打了一桶水,兜頭兜腦的往自己身上澆。
“阿蠻。”他終於讓自己冷靜下來發了短信,“我想你了。”
這是他衝了三桶井水後才能發出去的話。
不那麼急切,不強迫人,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而且,六個字。
這一次又等了很久。
阿蠻還是回了。
她說:“晚安。”
簡南就這樣站在院子裡吸著鼻涕笑出了聲。
“阿蠻。”他又開始噼裡啪啦的打字,“等你回來了,你陪我一起去找吳醫生問診好不好?”
阿蠻這次回的很快,隻有一個問號。
簡南走到裡屋,把自己裹在浴巾裡,縮在臺階上繼續敲手機,他想說的很多,又想按照幸運數字,所以刪刪減減的。
手機又響又震動頁面還顯示出阿蠻的名字的那一瞬間,簡南立刻就按了接聽。
“怎麼了?”阿蠻的聲音。
“我哭了。”簡南回答。
多好,三對三。
阿蠻:“啊?”
隻是一個字,他都能聽出她的困惑,她一定在電話那頭皺著眉一臉鬱悶。
她最不耐煩人家說話說一半留一半。
“我哭了。”簡南重復,“不是生理性的,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就突然哭了,很大聲,隔壁肯定聽見了。”
“為……什麼?”阿蠻猶疑了。
“因為你說我帥。”簡南咧嘴。
直接原因就是她的短信,深層原因,他不是心理醫生他也不知道。
阿蠻:“……”
“你什麼時候回來?”通上話了,聽到她的聲音了,他才知道他有多想她。
他這幾天已經把阿蠻走的那天她的每句話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復習了好多遍,但是聽到她的聲音,他還是能迅速的知道阿蠻現在應該是什麼樣的表情。
“王建國兒子這邊有線索。”阿蠻大概也覺得這種時候聊公事沒意思,隻是簡單帶過,“再過兩天應該就能回來了。”
“哦。”簡南應了一聲。
阿蠻沒接話,也沒掛電話。
“我沒有不尊重你。”簡南安靜了半分鍾,才重新開口。
“除了你的工作,其他的,我也尊重的。”他說,語氣不是他慣常的樣子,可能因為鼻塞,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阿蠻很輕的嗯了一聲。
“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簡南因為阿蠻的這聲嗯,眼眶又紅了。
“艹!”阿蠻在電話那端罵髒話,“我明天去改籤車票。”
簡南:“啊?”
不是說還有兩天麼。
“這邊昨天就弄好了,我隻是暫時不想回來。”阿蠻狼狽了。
“怎麼地?我不能生氣麼?”她惱羞成怒,學了普魯斯鱷的口氣。
“不要學普魯斯鱷。”簡南低頭,心跳的砰砰砰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沒事吧?”阿蠻在掛電話前又問了一句。
“有事。”簡南很肯定,“所以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去看吳醫生。”
很有事,他都不知道這哭是好是壞。
他害怕了。
他想阿蠻了。
阿蠻的回答是飆了一句髒話,直接就掛斷了電話。
應該讓她離普魯斯鱷遠一點的,簡南掛了電話之後,對著星空傻笑。
阿蠻說他很帥。
簡南繼續傻笑。
作者有話要說:阿蠻叫楊秀麗,其實是很溫柔的一件事,姓楊是因為楊姓是雲南第三大姓,秀麗這個名字,說明當初領養阿蠻的時候,是希望她長大後能漂漂亮亮的,她曾經也是被期望的孩子。
阿蠻叫做楊秀麗,才能扎根在土裡(作者沒有亂起名,作者除了男主角的名字,其他名字都很認真,不是
馬上二更
第72章
說了明天去改籤車票的人, 當天凌晨就到了。
怕吵醒簡南,翻牆進來的,進屋的時候用一根鐵絲撬了鎖, 風塵僕僕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房間裡摸了摸簡南的額頭。
“唔?”睡眠很淺的簡南立刻就醒了, 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他很奇怪,每次被嚇到發出的聲音都是唔而不是啊。
“眼睛怎麼腫成這樣?”阿蠻傻了。
他這是抱著枕頭哭了一晚上麼?
簡南揉著眼睛, 努力睜大眼。
他沒那麼傻, 不會掐自己一下才能分辨出現實和夢境,阿蠻確實是回來了, 剛才摸他額頭的手心觸感,就是阿蠻,手心有繭手指有力溫度帶著夜風的微涼。
他坐起身,看了一眼時間。
“你……怎麼回來的?”凌晨三點鍾,這一路過來黑漆漆的還都是山路。
“我叫了車。”掛了電話她就直接叫了車, 那麼多天了氣本來就已經消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簡南電話裡的鼻音, 她回來的路上都在思考她有沒有必要把這件事搞的那麼嚴重。
雖然她是真的生氣了, 雖然她覺得這件事如果不解決,她以後心裡面可能會存一個疙瘩, 簡南沒有同理心這個問題在這件事上變得非常突出,她覺得她有可能會失去和簡南分享喜怒哀樂的動力。
但是簡南那個電話仍然讓她非常迅速的繳械投降了。
沒有氣了,就很難對他硬起心腸。
畢竟,她是喜歡他的。
可是別扭仍然存在, 問題沒有解決,她一時衝動回來了,現在看著簡南,卻不知道應該要說什麼了。
他剛睡醒反應總是很慢,現在還是木呆呆的看著她,眼睛是腫的,鼻尖還是紅的,衣服領口仍然很大,滑下來一大半露出了大半邊的肩膀。
但是卻沒有她走的時候那麼白了。
“你最近沒擦防曬?”阿蠻也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問出這樣的問題很爛,但是,她尷尬。
簡南的回答是往邊上讓了讓,讓出了阿蠻平時睡覺的那半邊床。
“我還沒洗澡。”阿蠻咕哝,卻言行不一的脫了鞋,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