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很聰明的簡南學著阿蠻的方式揮出了拳頭,卻打偏了位子,整個人旋轉的太多,差點把自己扭成麻花。
剛才給他們送繃帶的小姑娘蹲在拳擊臺邊樂得嘿嘿直笑。
“再來。”阿蠻用腳重新調整簡南的站姿,又揚了揚下巴。
這次打中了,呯得一聲,並不太響。
擊打這個動作看起來簡單,但是其實練起來全身都在動,一點點些微的調整都會影響接下來的出拳。
阿蠻在邊上教了一陣子,把那個一直嘿嘿笑的害羞的小女孩拎上臺。
“幫我監督他!”阿蠻和小女孩咬耳朵。
“我去和其他人練練。”阿蠻衝簡南揮揮手,跳下拳擊臺。
小女孩紅著臉嘿嘿嘿,打了幾拳就開始出汗的簡南喘著氣和小女孩對視。
“快點!”小女孩紅著臉卻很認真,“阿蠻說你要打完兩百拳。”
簡南:“……”
他今天下午過得很不好,不管是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藏起貝託的包裹,還是謝教授對他再一次的流放。
他壓著滿腔憤怒,覺得自己又一次回到了剛剛到墨西哥的時候,沒有遇到偽雞瘟、沒有遇到阿蠻的時候。
這是他認識阿蠻以來第一次不知道應該跟她說什麼,他躲著她,卻又跟著她。
可阿蠻,沒有再問他包裹的事,和往常一樣,也沒有對他和謝教授之間的通話做任何評判。
她把他帶到了自己的地盤,給他一個黑色的沙袋和一位隻要和他對視就能笑得臉紅紅的小胖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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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姑娘很認真,還會糾正姿勢,糾正完總會大喝一聲“哈!”,每次哈的時候都能把簡南嚇一激靈。
於是這一個下午的憤懑都被小胖姑娘哈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汗,還有沉悶的、一拳拳擊打到沙袋上的聲音。
最開始擊打隻是因為阿蠻並沒有給他說不的機會,機械的打了幾拳之後,他的擊打聲開始和拳擊館裡其他拳擊臺上的擊打聲融為一體,他看著自己從突兀的陌生人變成了裡面灰撲撲隻盯著黑色沙袋的一員,他看著自己也變成了這個地下室裡的風景。
擊打逐漸找到快|感。
流汗開始有了方向。
眼尾能瞥到阿蠻左臂肆意張揚的葎草紋身,她也在拳擊臺上,和一個身高體重都是她兩倍的彪形大漢扭打在一起,看起來拳拳到肉,阿蠻卻始終在笑,平時暗藏在帽兜下面的眼睛亮的出奇。
她偶爾也會像小胖姑娘那樣哈得一聲,隻是小胖姑娘哈得時候還帶著稚氣,而她,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慵懶的貓科動物。
肆意,優美,危險。
***
夜晚十一點,來學拳擊的小女孩們早就散了場,幾個看起來很兇狠笑起來卻有些傻的志願者打掃完場館的衛生,也陸陸續續的走了,拳擊館裡隻剩下了簡南和阿蠻。
簡南一身汗,氣喘籲籲,剛剛脫掉拳套,手指在突然緊張之後驟然放松,一邊痛一邊抖。
痛快淋漓打了好幾場架的阿蠻躺在拳擊臺上,看著一邊呼氣一邊檢查手指的簡南笑。
“用冰敷。”她躺在拳擊臺上用腳指著冰櫃的方向,“不然你明天做實驗的時候手應該就廢了。”
“明天不用去實驗室,明天早上我約了心理醫生。”簡南拿了兩個冰敷袋,想了想,又多拿了兩個。
“又提前了?”阿蠻接過簡南遞給她的冰敷袋,放在下顎,嘶了一聲。
太久沒活動筋骨,居然被那家伙偷襲成功了。
簡南沒回答。
他把另外兩個冰敷袋一個放在阿蠻的手肘邊上,剩下最後一個自己捏著,冰住指關節。
阿蠻拍了拍她旁邊的空位。
拍得正大光明。
一開始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簡南也跟著躺了下去,肩並肩的時候眼瞳暗了暗,不著聲色的往旁邊挪了一點。
“這個地方我沒帶任何人來過。”阿蠻看著地下拳擊館的天花板,指著天花板上貼著的密密麻麻的星星,“這些都是這裡的孩子們貼的,關了燈就能看到銀河。”
真的貼了好多,因為孩子們爬得太高,還被她追著揍過。
阿蠻想到什麼是什麼,站起身關了燈,重新回到老地方躺好。
真的有銀河,很簡陋的夜光,嵌在天花板的每一個角落。
“好看吧。”躺在他身邊的阿蠻炫耀。
“嗯。”簡南的聲音很輕。
他連呼吸都放輕了,劇烈運動後的汗順著他的額頭流到頭發裡,再滴到拳擊臺上。
一片漆黑中,頭頂是微弱的夜光,旁邊是阿蠻清淺的呼吸聲。
他不知道為什麼,又悄悄地握住拳頭,哪怕指尖還在抖,哪怕指關節仍然很痛。
“我們真的是很熟了。”阿蠻看著天花板,“把你帶到這個地方,我居然一點排斥感都沒有。”
“我從來沒跟人那麼熟過,感覺挺奇妙的。”阿蠻在黑暗中咧嘴笑。
扯到下顎的淤青,又嘶了一聲。
黑暗中簡南悉悉索索的,把自己手裡的冰袋遞給了阿蠻。
阿蠻摁住冰袋,順手把簡南一隻手也壓在了冰袋上:“一起吧。”
她懶,懶得在黑暗中摸索她之前踢到一旁的冰敷袋。
“嗯。”簡南又很輕的應了一聲,沒有掙扎,手背貼著冰袋,冰袋貼著阿蠻的下巴。
“所以我在想,你沒有把貝託的快遞告訴我,大概也是因為我們很熟了。”阿蠻抬手,拍拍簡南的頭,然後迅速嫌棄,“操,都是汗。”
簡南這次沒有回答。
他也在黑暗中彎起了嘴角。
大概是吧。
他糾結了一個下午的答案。
因為很熟了,所以難免會開始關心。
因為他對情感的感受和表達特殊,所以這樣特殊的熟人,就有了特殊的佔有欲。
“嗯。”他看著天花板,很久很久才嗯了一聲。
“你嗯什麼?”阿蠻扭頭。
“沒什麼。”簡南指著天花板上的銀河,“這銀河貼錯了。”
阿蠻:“……”
“這隻是貼了個夜光帶,不能叫做銀河。”錯的他都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
阿蠻:“……閉嘴!”
作者有話要說:講真,這兩人就算往那上面去想,也會被另外一個人帶歪。。。
我家對面的健身房開門了,我終於又可以去練拳擊了。頭頂狗毛的作者抱著貓喝了一口芝芝霉霉
周三啦,很快存稿箱又得大出血啦。。
評論留言紅包包
第35章
給簡南做心理咨詢的專家五十多歲, 據簡南說已經認識他超過二十年,就是她最先發現了簡南的異常並且前後專家會診了十幾次確診了他腦內的問題。
簡南叫她吳醫生,一個五官十分柔和, 說話細聲細氣慢條斯理的中年女人。
簡南和吳醫生在他的房間裡視頻了將近四個小時,阿蠻在外面做了三菜一湯。
都是中國菜, 清炒芸豆、清蒸海魚、東坡肉、加了個土豆排骨湯,熱氣騰騰。
自從確定了兩人真的挺熟之後, 阿蠻對簡南就更上心了一點, 做的都是很費勁的菜,她照著菜譜一絲不苟, 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歌,菜的分量很多,按照她平時觀察的簡南的口味,沒有放辣,口味偏甜。
簡南中途從房間裡出來一次, 盯著阿蠻的背影發了一分鍾的呆。
“你幹嘛?”阿蠻在用棉線捆豬肉,扎得太緊把四四方方的豬肉勒出了腰, 她頗有些氣餒, 語氣聽起來火氣十足。
“……廁所。”簡南如夢初醒。
“……左拐。”阿蠻以為簡南被心理醫生問傻了都忘記廁所在哪了。
“你除了不愛吃辣椒之外還有什麼特別忌口的?”阿蠻終於綁好了一塊四四方方的肉,等簡南從廁所出來後, 揚聲問了一句。
“……棉線。”一直有些走神的簡南因為圖像記憶,該抓的重點仍然抓得很牢。
“滾蛋!”阿蠻遠遠的衝他踹了一腳,“那是用來好看的,不是給你吃的。”
聲音帶著笑, 臉上也帶著笑。
簡南夢遊一樣的走進房間,夢遊一樣的關上門。
他剛才和吳醫生溝通花了很長時間思考措辭,就像昨天偷偷藏起貝託的包裹一樣,他很難用語言表達他的心情。
所以他從白蘭香說起,說到一半出去上了趟廁所,瞬間又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語言來描述他剛才的心情。
阿蠻圍著圍裙,她並不適合圍圍裙,居家的東西和她左臂的葎草紋身並不搭配,可是這樣的反差,視覺衝擊很強。
她做飯也不是那種讓人驚豔的味道,照著菜譜中規中矩,偶爾會很鹹偶爾會很甜。
可他打開房門看到阿蠻彎著腰拿著棉線專注扎五花肉的那一刻,他的鼻子酸了。
毫無預兆的,眼眶紅了。
除了痛、除了恐懼、除了憤怒、除了生理反應,這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莫名其妙的鼻子酸了眼眶紅了。
“吳醫生。”簡南低下頭又抬起頭,“我很想知道一個人的過往。”
這輩子第一次。
他想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沒有姓的阿蠻,想知道她為什麼有多次被虐打的經歷,想知道她在切市這個地方,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按照貝託的說法,她和貝託開始生死斡旋的時候才十六歲。
昨天晚上在地下拳擊館,她說女孩子在治安混亂的地方得要學會自保技能才能救命。
她說打架的時候,除了攻擊,就都是防守。
她喜歡孩子,和小姑娘說話的時候總是彎著腰和她們平視,嬉笑怒罵都是最放松的模樣。
她有很多面,藏在很深的地方,平時露在外面的樣子生人勿進兇神惡煞。
他……和她很熟。
熟到產生了分離焦慮症,熟到鼻子酸了眼眶紅了。
“吳醫生。”簡南看著視頻裡那個和藹微笑的女人,“一旦跨過了人與人之間最安全的距離,是不是就再也回不去了?”
是不是就會失控。
他問。
緊緊握著手,指關節用力到發白。
***
阿蠻不能確定簡南的心理咨詢到底成不成功,他說他通過測試了,評估結果一切正常,他的分離焦慮症對現在的工作不會有消極影響,下一次評估會按照之前的頻率進行,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