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這才走過去,在阿梨身邊坐下,順手幫女兒解了剛纏上的死結,又遞回去給女兒,才闲聊似的開口,“我今日在宮裡遇著三皇子了。”
阿梨一聽,倒是停了手裡的動作,想起那個年紀不大、卻十分板正的小郎君,也不知他過得怎麼樣,不過想來在宮裡,也沒人敢欺侮皇子的。當今陛下子嗣不豐,膝下皇子隻有三位,應當都是當成寶的。
李玄見阿梨感興趣,便又接著道,“今日遇見我,倒還問起了你。”
阿梨這下是真的有些驚訝了,她和三皇子就見了那麼一回,後來太後又詔她幾回,她都稱病未去,定了親之後,宮裡才像是一下子放棄了,徹底沒了消息。離他們見面也有半年有餘,三皇子居然還記得她?
李玄見阿梨覺得疑惑,便主動道,“三皇子自小天賦過人,有過目不忘之才,也因此,三皇子生母雖出身不顯,可陛下還是有意封後,為的便是日後行事更名正言順。”
阿梨眨眨眼,明白李玄的意思,他是說,陛下有意越過前頭兩位皇子,封三皇子做太子。也許是那一次的初見,阿梨對三皇子的印象很好,覺得若是三皇子做太子,也挺好的。
但這種大事,自然不是她一個婦人覺得好不好就有用的,便也隻聽了一聽,反倒疑惑望向李玄,“怎麼忽然與我說這些?”
以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李玄從不會和她提外頭的事,尤其是官場的事情,更是絕口不提。那時候,兩人在一起時,鮮少說話,她默默打絡子、看話本,李玄則顧自己看書。
不過,比起那時候,現在這般時不時聊幾句,不拘大事小事,總能接上幾句,自然氣氛融洽了許多。
李玄不妨阿梨這麼問,被問得一愣,想了想,也發覺自己和從前的差別。但他其實並沒有刻意這麼做,隻是覺得這樣相處很舒服,下意識便這樣做了。
尤其是他說話的時候,阿梨會抬眼認認真真注視著他,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一樣,這種感覺,委實令他心裡覺得很舒坦。
他頓了頓,道,“夫妻之間,不就是無話不談,彼此坦誠嗎?”
阿梨原本隻是隨口一問,不料李玄這樣回答,也是一愣,回過神來,不知為何心裡酸酸脹脹的,說不上來的滋味。她點點頭,慢道,“你說的對,夫妻之間應該是這樣的。”
李玄見阿梨神情不對,猜她也如自己一般,想起了從前,想了想,抬手擁阿梨入懷,溫聲道,“從前我不懂這些,以後我會學,我會學著做一個好夫君的。”
阿梨搖搖頭,悶聲道,“你現在就很好。”
現在的李玄,就已經是一個很好的夫君,是一個很好的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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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為她們母女出頭,會在回家的路上惦記著她們,買餡餅糕點回來哄歲歲,會照顧她那些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小情緒,會把她們母女放在心尖尖上。
這樣的李玄,已經很好很好了。
那日過後,兩人的感情,似乎比以前更好了些,倒沒有什麼明顯的表現,但阿梨心裡就是這樣覺得。
就連丫鬟嬤嬤,伺候的時候,有時候都會忍不住感慨一句,世子和世子妃的感情真好。
四月很快便過去了,大夫來了府裡一回,終於松了口,捋著胡子笑著道,“世子妃的胎已經穩當了。”
這話一出,滿院子的下人們都大大松了口氣,尤其是貼身伺候阿梨的嬤嬤和丫鬟,更是放下了戰戰兢兢的心。世子有多看重世子妃這一胎,別人不知道,她們卻是再清楚不過的,真要有個三長兩短,她們都討不著好。好在最難熬的前三個月,總算是熬過去了。
婦人懷胎,難就難在頭三個月和臨產的時候。
至於這中間,一般是出不了什麼大問題的。
阿梨自然亦十分高興,等李玄一回來,便把這好消息告訴了他,又眼巴巴問,“那我明日能不能回一趟家,我許久沒有見過祖母和爹爹了。”
李玄倒是含笑點了頭,抵著阿梨的額頭,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又道,“你兄長此戰大捷,不日便要回來了,這回回來,怕是能夠再朝上升一升。”
阿梨一聽,心裡自然歡喜不已。她出嫁後,兄長很快又離了京城,一去就是幾個月,如今總算是要回來了,而且還是大捷。
升官還在其次,人能平平安安回來,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阿梨歡喜過後,忍不住道,“這回哥哥回來,我非得替他尋個嫂嫂,有人看著他才行。”
李玄見妻子那副操心的模樣,忍不住一笑,道,“舅兄不喜拘束,未必會願意成家。”
阿梨也嘆了聲,她是想不明白哥哥是什麼想法,也不見家裡祖母和爹爹著急,真是奇怪。按說像兄長這樣的武將,家中應該會更急著給相看媳婦才是。
第94章
翌日, 李玄便陪著阿梨,回了趟蘇府。
蘇府早得了消息,知道孫女今日要回, 蘇老夫人早早便等著了。
阿梨一進門, 老太太便迫不及待要站起來,待看到一旁陪同的李玄, 起身的動作倒是停下了,穩穩當當繼續坐著, 眼裡含著慈祥笑意, 注視著相攜進來的小夫妻。
原聽人說, 武安侯府這位世子清冷矜傲, 老太太心裡還不止一次擔憂過,生怕李玄不知疼人。
現在瞧著李玄這幅待孫女呵護備至的模樣, 倒是徹底安心了。
阿梨卻不知祖母心裡想些什麼,進門便給祖母行禮,膝蓋還沒彎下去, 便被祖母拉著到了身邊,老太太眼裡含著笑, 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孫女, 見她氣色極好, 便轉過臉, 朝剛坐下的李玄道, “我家這孩子性子溫良, 但也有執拗的時候。若哪日惹得世子不虞, 世子也寬厚些,不與她計較才是。”
李玄聽了這話,自然回護阿梨, “阿沅性子再好不過,若真起了爭執,必然是我的不對。”
這番話,卻是把老太太哄得更高興了,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太嶽母看孫女婿,自然也是這個理。
幾人說了會兒話,李玄便起身告辭,去拜見老丈人去了。
蘇老太太則拉著孫女的手,細細問她了好一通。
阿梨對家中,一貫是報喜不報憂,隻撿好的說,至於那些爭執,從來都不提。
蘇老夫人性子單純,也隻當阿梨一切都好,拉著阿梨的手,嘆道,“你過得好,祖母便放心了。”說著,又提起了阿梨的三姐姐蘇曦,說她也有了好消息,言辭之間,全是歡喜。
阿梨默默聽著,隻覺得自家祖母待幾個孫兒孫女,當真是愛護有加,一番慈愛之心,她能有這樣的祖母,能為蘇家女,實在是她的幸運。
話題聊過幾輪,卻是說到了蘇追身上,老太太倒是道,“你兄長前段時日遣人送了些土儀回來,等會兒你回去時,帶上些。”
提起兄長,阿梨便想起心中疑惑,抬眼問祖母,“祖母,兄長怎麼一直不娶妻?幾個堂兄弟之間,隻有兄長還未說親。”
問罷,老太太神色一滯,但很快便掩了過去,快得阿梨都沒看清,隻見祖母道,“你兄長不喜拘束,從前一直鎮守西北,也是才回來不久,說親之事,他自己不願,我這個當祖母的,也不好催他。”
說罷,立即又道,“好了,不提這事了。你難得回來一趟,中午便在家裡吃了,我早早叫灶房燉了隻乳鴿,是你四堂哥親自拎回來,專門給你補身子的,你一定多吃些。”
蘇家兄弟多,尤其是阿梨這一輩,小娘子少,郎君卻是掰著指頭都得數一會兒,且個個都十分出息,當然,其中最厲害的,自然是阿梨的兄長蘇追了。但蘇追和蘇府走的不是一個路子,他走的是武將的路,其他兄弟多是靠得科舉入仕。
蘇老太太提到的這位蘇四郎倒是個例外,他沒做官,倒是對商賈之事頗感興趣,總愛給家裡人搗騰些稀奇玩意兒來。
阿梨聽祖母這般說,自然不好追著問兄長的事,頷首應下,“好,我都聽祖母的。”
等到午膳時辰,一家人聚在一處,阿梨自然成了眾人交談的中心,嬸嬸堂嫂個個都給她傳授經驗。
一家人坐在一處,也沒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阿梨一邊聽著,一邊吃那一小盅專門給她準備的乳鴿湯。湯是一大早便熬上的,用文火一點點熬,熬到午膳的時辰,乳鴿肉燉得軟爛,都不用咬,一吮便掉下來了,湯也又濃又鮮,表面浮著一層金黃的油,聞上去便香得很。
蘇二夫人見阿梨肯吃,直點頭,道,“沅姐兒胃口倒是好,也不吐,可見這孩子是個知道疼人的。”
這話倒是歪打正著說對了,阿梨自己也覺得奇怪,她竟沒半點孕吐的動靜,除了上回喝藥時犯了一回惡心,後來便沒半點反應了。不過當初懷歲歲的時候,也是如此,隻能歸咎於她的體質如此了。
另個堂嫂接過話,“我當初前三個月,吃什麼吐什麼,後來別說吃,連聞點味兒都犯惡心,那滋味可不好受。什麼偏方都不沒用,還是我奶嬤嬤老家的一個方子,用丁香、半夏磨成細粉,和了姜汁,用小火慢慢熬,熬成藥膏,敷在肚臍下一寸,連用幾日,還真的就不吐了。”
阿梨一邊聽著,一邊把堂嫂說的偏方給記下了,這種偏方聊勝於無麼,知道總比不知道的好,即便她用不上,指不定日後身邊人用得上。
乳鴿湯吃到一半,阿梨便飽了,盯著那還未吃完的乳鴿肉,有些發愁。
李玄是一直注意著阿梨的,見她蹙眉盯著那乳鴿,一副極其苦惱的樣子,眸子裡忍不住帶了笑意,伸手將她面前的小盅端過來,也不嫌棄什麼,替她將剩下的用了。
他知道,阿梨怕擱在一邊,浪費了長輩的一番好意,他端過來用了,長輩自然不會說什麼。
果然見李玄將那剩下的乳鴿湯吃了,蘇老太太並蘇家幾個夫人都沒作聲,倒是阿梨的堂嫂們,詫異看著這一幕,他們這樣的人家,便是夫妻再恩愛,也沒見當夫君的替自家妻子吃剩飯的。
詫異過後,心裡倒是生出了點羨慕來。
蘇家門庭清正,郎君慣不許行納妾養外室之事,那是要挨家法的,他們夫妻之間平日也大多相敬如賓,做什麼都有商有量的,可這麼一比,卻是把差距比出來了。
但羨慕歸羨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也不是人人都把感情看得那麼重的,羨慕過後,倒也恢復了平靜,又說起了其它話來。
吃過午膳,阿梨和李玄便要歸家了,臨歸家前,阿梨又去見了爹爹。
蘇隱甫見了女兒,自是歡喜的,女兒出嫁後,便不再好和他過於親近了,他反倒與李玄接觸更多些。蘇隱甫抬手,替女兒攏了攏薄披風,“怎麼這麼怕冷?”
眼下都五月了,旁人都穿著薄薄的春衫了,阿梨卻還裹著披風,雖薄,可當爹的看了,忍不住便要關心詢問了。
阿梨搖搖頭道,“我不冷,隻是今日出門,相公怕我受寒,便叫下人帶著了。方才吃乳鴿湯,吃了一身的汗,怕吹了風要著涼,便先穿上了。”說罷,又從冬珠手裡接過個小包袱,邊遞給蘇隱甫,邊道,“前段日子我闲著無事,便替您和哥哥做了身新衣。原本要做春衣的,磨磨蹭蹭了許久,索性便做了夏衣,您等會兒試試大小,若是不合身,叫嬤嬤替您改兩針。”
蘇隱甫接了過去,頷首溫和道,“好。爹爹知道了。”
阿梨又操心道,“爹爹脾胃不好,眼看著要入夏了,平日飲食不可貪涼,若真熱得厲害,便叫灶房煮些酸梅湯,放井裡鎮涼了喝。屋裡冰也要少用。您那書房悶熱,等立夏後,便將西廂騰出來,那處依著池塘,入夏也涼爽,不過池塘邊多蚊蟲,得在屋裡點驅蚊的香丸子……”
阿梨絮絮叨叨說著,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她其實知道,從前她不在家裡時,爹爹和兄長不也過的好好的,但她就是不放心。說著說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蘇隱甫原好聲好氣應著,一見女兒眼睛紅了,忙溫聲道,“這是怎麼了?怎麼還紅了眼,爹爹都聽你的,明日便叫人把西廂騰出來,爹爹都聽你的啊。”
邊說,還邊替自家女兒的臉面考慮,擺手揮退了跟在女兒身後的丫鬟嬤嬤。
阿梨也覺得自己這眼淚來得莫名其妙,但大夫也說了,懷孕的婦人多思易感,情緒來的莫名其妙,也是很正常的事,便擦了淚,搖頭道,“沒什麼,我就是想爹爹了。”
蘇隱甫溫和笑著,柔聲道,“你什麼時候想爹爹了,便回家裡來,在家裡住幾日都無妨的,你的房間,我都給你留著,日日都有人去打掃的,隨時都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