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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過了幾日,六月天漸漸開始熱了起來。
阿梨近來倦懶,加上李玄說親的事情也外府中傳開了,她並不想出門招惹是非,索性便窩在自己這四四方方的小天地裡度日,還自在些。
香婉在梳妝臺前收拾,沒一會兒,轉身捧著一個四四方方的雲紋首飾盒過來問她,“主子,這些給您收起來吧?”
阿梨看了,大多是她戴舊了的,要麼便是不那麼時興的。
她的首飾大多是李玄賞的,侯夫人給的也有,但總的還是李玄賞的多。每回出門,他都會帶些小玩意兒給她,不是簪子,便是镯子。
如今這樣一看,李玄待她算得上大度寬容,就連要娶世子妃,都和她一個小小通房一一道明。
其實,他大可以不用說的。
阿梨從盒子裡取了個素面細銀镯。這是她第一回 伺候李玄後,第二日李玄叫人過來賞的。看了看,戴到了手腕上。銀镯細細的,戴得時間久了,不如新镯子那般光澤明潤,圈在細白的手腕上,顯出點單薄來。
阿梨抿著唇溫然笑了笑,手攏回寬大的袖子裡,朝香婉頷首道,“其他的都收起來吧。”
香婉低眉順眼應下,抱著盒子去了內室,片刻後,很快便出來了。
這時,一聲鑼鼓聲從半開著的窗傳了進來。
緊接著,便是影影綽綽、聽得不那麼清楚的唱戲聲。
香婉腳一頓,下意識便朝阿梨看過去了。
阿梨側耳聽著那有些模糊的唱詞,還未辯出唱的是哪折戲,便瞧見了香婉同雲潤擔憂望著自己的眼神。
雲潤心思單純,更是直接上前,啪的一下把窗戶關個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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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見兩人這般反應,忍不住輕輕笑了,搖頭道,“這是做什麼,小心叫章嬤嬤瞧見了,該罰你們了。”
章嬤嬤一貫嚴苛,尤其對香婉和雲潤兩個,雲潤尤其怕她。一聽到章嬤嬤的名字,雲潤臉一白,嘴上卻固執地小聲道,“奴婢才不怕。嬤嬤要罰便罰就是了,奴婢皮糙肉厚,不怕罰。”
香婉卻是難得沒說雲潤什麼,走到阿梨身邊,蹲下/身子,輕輕仰起臉,望著她,道,“主子,世子爺心裡是有您的。”
阿梨心裡有些無奈,怎麼人人都覺得,李玄娶妻,她就得哭哭啼啼,尋死覓活了。就連雲潤和香婉都小心成這個樣子,恨不得不帶提世子妃三個字,好似不提了,李玄便不娶妻了。
李玄心裡有沒有她,阿梨不清楚,但有她沒她,都不影響世子妃進門。
阿梨在心裡無聲嘆氣,叫香婉起來,又朝雲潤招手,“過來。”
雲潤走過來,眨眨那雙大眼睛,“主子有什麼吩咐?”
阿梨搖頭,“沒什麼。”然後便把話攤開說了,“你們不用這樣,世子爺要娶妻,我知道。今日侯夫人擺宴,請了滿京城的貴女,為的是選世子妃,這事我也知道。不用刻意瞞著我。世子娶妻,世子妃進門,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我不難過,也不委屈,你們不必這樣戰戰兢兢的。你們這個模樣,叫章嬤嬤看見了,她真該罰你們了。”
她真不難過,到底有什麼可難過的。她和李玄又不是夫妻,隻是通房和主子的關系,若說沒有半點感情,倒也不是。畢竟是同床共枕、親密無間的關系,但要說忠貞不渝、生死相依什麼的,就委實太過分了些。
李玄喜歡她,是喜歡她的溫順規矩。她呢,也喜歡李玄,喜歡的是他的大度寬厚,喜歡他是個不折騰人的主子。
也就僅此而已。
比起為李玄娶妻難過,倒不如想法子提前打聽打聽,未來的世子妃是個什麼樣的人,秉性如何。
這才是同她息息相關的事。
什麼情情愛愛的,都離得太遠了些。
雲潤年紀小些,聽她這樣說,登時紅了眼眶。
阿梨怕極了她哭,忙佯裝沒瞧見她快要湧出眼眶的眼淚,故意“嚴厲”道,“好了,說也說了,往後再不可犯了,否則章嬤嬤罰你們,我便不替你們求情了。”
說罷,又道,“許久沒吃過糍粑了,問問膳房有沒有準備,若備了,晚膳便用那個了。”
雲潤瞧自家主子還有心思琢磨糍粑,一副半點不擔心的樣子,無奈抹了淚,“哎”地應了聲,催膳房做糍粑去了。
這不年不節的,膳房能有糍粑就怪了。不早些去傳話,主子這頓晚膳得吃成夜宵了。
第22章
阿梨這天到底是吃上了糍粑, 軟糯香甜,沾了綿密的細白糖,咬一口還粘牙, 她卻吃得頗有胃口。
從前在薛家的時候, 逢年過節的日子,會有貨郎挑著擔子挨家挨戶叫賣, 什麼都賣,但屬糍粑之類的吃食賣得最俏。平日裡再節儉的婦人, 到過年的時候, 都會從兜裡掏出幾個銅板, 買一碗糍粑, 讓自家孩子甜甜嘴。
薛母也不例外,但買回來了, 自是沒她的份,怕她偷吃,還要特意鎖進櫃子裡, 等薛蛟回來了,才端進他的屋子裡去。
但薛蛟打小不愛吃甜食, 嫌膩歪, 總也一口不吃, 最後還是便宜了阿梨。
薛母嘴上埋怨, 但到底拗不過兒子, 邊滿臉不高興遞給阿梨, 邊說“早知你不吃便不買了, 這都浪費了”,但她到底疼兒子,等過了年, 見別家孩子都有,怕委屈了兒子,便又去買。
阿梨現在想想,並不怨恨薛母偏心或是其它,倒有點羨慕薛蛟。
這世上無論多刻薄的父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都恨不得捧出一顆心來,見不得他比旁人少一丁半點。
阿梨吃了糍粑,便有七八分飽了,糍粑不易消化,她便在屋裡走圈。
正走著的時候,李玄推門進來了,他大概是在正院那裡用的晚膳,今日侯府設宴,滿京城的夫人貴女來了大半,李元娘也特意回家替自家兄長相看嫂子了。
李玄見她在屋裡轉圈,愣了一下,才道,“什麼這麼好吃,叫你都吃積食了。”
阿梨臉上一紅,挺丟臉的,但李玄坐下後,仍舊看著她,似乎等著她開口,她便也隻好老老實實說,“今日膳房做的糍粑,師傅做得極好,軟糯香甜,我嘴饞,便多吃了些。”
說罷,上前替李玄倒茶,捧了茶盞過去,想叫李玄忘了這事。
李玄倒是接過了茶,卻沒如她所願忘了這事,喝了一口後,接著她的話,笑道,“這樣好吃?正好我方才沒吃幾口,叫膳房再送一份上來。”
阿梨隻好如他的願,叫人去膳房傳話,等糍粑上桌後,李玄也隻吃了幾口。
他一貫不喜歡吃甜食,今日不過是看阿梨這樣喜歡吃,便賞臉嘗幾口,很快便擱下筷子了。
李玄放下筷子,阿梨便放下打了一半的絡子,叫人進來收拾碗筷,弄好了,又要繼續方才的活。
李玄卻忽的開口,“今日在屋裡做什麼?”
阿梨不解,李玄什麼時候管過她在屋裡做什麼了,自己不出去給他惹事不就行了,但依舊輕聲答話,“白日裡闲著無聊,便把先前在蘇州做到一半的袍子取出來了,不過我繡的慢,隻繡好了衣襟上的雲紋,怕是還要不少時間,才能做好。”
這袍子還是阿梨答應李玄的,先前在路上,馬車晃晃悠悠,自然不能做針線。如今回了府裡,就找不著理由一拖再拖,隻好每日取出來做一會兒。
李玄聽罷,眼裡溫和了些,抬手握了阿梨的手,看了眼她有些發紅的指尖,不經意揉了揉,溫聲道,“不著急,慢慢做。隻當個消遣便是,什麼時候做好了,我再穿就是。”
他倒不缺這一件錦袍,但阿梨頭一回主動說要給他做,他便也多了幾分期待,總也惦記著這一件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做好的袍子。
“還做什麼了?”李玄又問。
阿梨溫溫柔柔道,“練了會兒字,傍晚膳房送了寒瓜來,我吃了一瓤,清甜多汁。”
她實在扯不出別的了,總不能說自己隔著老遠聽戲班子為李玄未來妻子唱的戲吧?
那……那聽上去也太可憐了些。
阿梨編不出了,反過來問李玄,“世子白日裡做了什麼?”
李玄被她問得一愣,以為阿梨醋了,但看她神情,並瞧不出旁的情緒,心中不知什麼滋味,就道,“白天去了大理寺,回來後,便陪著客看了出戲。沒什麼特別的,喧囂嘈雜得很,不如你這裡清靜。”
阿梨心道,自然不清靜。
李玄最怕吵鬧,但那滿院子的夫人貴女,個個都把他當金龜婿,能清靜就怪了。但她也不接話,隻裝作感興趣模樣,問大理寺是不是同刑部一樣。
李玄先前在刑部任職,蘇州案子辦得好,如今便升任了大理寺少卿。以他的年紀,任大理寺少卿,是極為榮耀體面的,足見陛下對他的看重。
為著這事,武安侯都特意去了正院一回,不知說了些什麼,總之再看侯夫人,滿臉的喜意,連柳姨娘故意找事都懶得計較了,真正叫揚眉吐氣了一回。
“有相似之處,都是定案,刑部懸而未決的案子,或是牽涉甚廣的大案,便要移交大理寺審。”李玄簡單解釋了一番,另又說了些律法上的規定。
阿梨聽不大懂,隻邊聽邊點頭,極給李玄面子。等他說罷了,便笑盈盈望著李玄,哄道,“世子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
李玄再沉穩,也是男子,哪有不喜歡被喜愛之人敬仰贊揚的,聞言唇邊噙了點淡淡的笑,一時倒把先前的不快忘得一幹二淨。嘴上卻還謙虛道,“我這算不得什麼。如今的首輔蘇閣老,當年而立之年便入了內閣,同他相比,我還遠不足。”
蘇這個姓氏,莫名有那麼點耳熟。阿梨想到先前在蘇州遇到的那位將軍,後來李玄告訴她,那位將軍也姓蘇。
不過朝堂那麼大,兩人未必是一家人,說不定隻是碰巧而已,而且李玄大概也不喜歡她提起外男,阿梨索性便不去問了。
隻輕輕笑著道,“在我心裡,自然還是世子厲害。”
李玄說她沒見識,可唇邊的笑意,卻暴露他的真實情緒。
阿梨見他心情不錯,又道,“我還有件事想求世子。若是方便的話,我想出府回家一趟。”
通房哪有回家的道理,即便是妾室,出府都得主子同意。但這等小事,李玄自然不會不點頭,道,“行,明日叫管事替你備禮,難得回家,小住幾日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