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還未來得及松一口氣,馬便慢了下來,李玄牽著韁繩的手松了松,阿梨嚇得一把握住他的手,顫著聲問,“世子!你是不是受傷了?”
她費了好大的勁,將馬給弄停了,然後費勁爬下馬,看向馬上的李玄,差點嚇得叫出聲。
方才追他們的山匪用了箭,她當時被李玄護在身前,毫發無損,李玄卻沒那麼走運,三支箭牢牢釘在他的後背,鮮紅的血將月白錦袍染得一片血紅。
他傷的這麼重,居然還策馬帶她跑了這麼久。
遠處又傳來嘈雜的聲響,阿梨不知道那是山匪,還是谷峰帶人來救他們了,但她不敢冒這個險,用盡全身力氣將李玄從馬上拖下來。
也是天無絕人之路,竟叫她在山丘下找到一個凹坑。
阿梨費盡力氣將李玄搬進凹坑,回到馬身旁。黑馬那雙湿漉漉的眼睛溫順地看向她,打了輕輕的嚏,腦袋在她手上蹭了一下。
“要躲起來。”阿梨摸了摸黑馬,依稀聽到越來越近的人聲,壓下心裡的不忍,用石頭尖銳的一頭在馬的屁股上劃了一道,吃痛的馬頓時嘶鳴一聲,撒蹄子跑了出去。
黑馬的動靜果然驚動了那些人,“那邊有聲音!”
阿梨忙縮回那凹坑裡,大氣不敢出,直到那些人沿著黑馬的蹤跡追出好遠,她才敢把李玄從凹坑裡挪出來。
他們不能在這裡久留,山匪看見馬上沒人,一定會回頭找他們的。到時候連逃都沒機會了。
可她的力氣太小了,根本背不動李玄,他背後有傷,她又不能拖他,折騰了半天,還沒走出去幾步。
阿梨急得掉了眼淚,帶著哭腔喊他,“李玄!你醒一醒!我搬不動你了……你起來好不好……”
李玄居然真的被喊醒了,他抬手去摸她的臉,替她擦眼淚,蹙眉輕聲道,“哭什麼,我沒事,別哭了。”
他想說,早知你會哭成這樣,我便不嚇唬你了。
阿梨見他醒了,喜出望外,剛要說什麼,卻見李玄又閉了眼,在她懷中徹底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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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是窸窸窣窣的聲響,有人正穿過半人高的矮木叢,朝這邊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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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轉醒,眼中閃過一瞬迷茫,旋即霎時清明,看著陌生的屋子和空無一人的身旁。
阿梨呢?
他坐起身,下了榻,顧不得背後隱隱作痛的傷口,推開簡陋的木門,想去尋人。
開門的動靜,霎時將院裡正談笑著的兩人驚動了。
阿梨抬起頭,待看清出來的人是李玄時,眼裡微微亮了一下,把手裡剝了一半的毛豆丟回籃子,焦急跑到李玄身邊,扶著他,邊擔憂問他,“世——相公,你醒了,你怎麼樣了?頭暈不暈,讓我摸摸還燒不燒。”
阿梨嘰嘰喳喳在他耳邊念叨,李玄卻半點不覺得心煩,反倒瞬間安了心,方才醒來沒看見她,那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諸多極壞的猜想。
最壞的,莫過於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通房,落到了那群“山匪”手裡。
此時見阿梨好好站在自己面前,一貫極重規矩的世子爺,連她那句逾矩的相公都沒在意,眉頭都沒皺一下。
李玄看了眼那笑著望著他們的婦人,眉頭微微松了松,“這是何處?”
阿梨忙解釋,“那日相公你中了箭昏迷後,去山裡捕獵的羅大哥撞見了我們,便救了我們。這位是羅大哥的阿娘,羅大娘。這裡是羅家。”
李玄不露聲色掃了眼院子,隻是個十分普通的農家小院,籬笆圍著院子,院裡分出好幾塊菜地,兩間屋子,水井邊臥了隻大狗,方才他一出來,狗便站了起來,警惕盯著他。
他收回視線,朝羅大娘道,“多謝您救了我們夫妻。”
羅大娘生得微胖,一張圓臉十分和氣,眯著眼笑道,“別客氣,身子好多了吧?這幾日可把你娘子嚇壞了,不眠不休守著你。你再不醒,你娘子先倒下了。”
說完,又朝阿梨道,“剩下這點毛豆,老婆子自己剝,進去陪你相公吧。灶上粥還溫著,給你相公弄些。人生病啊,要多吃才行。”
阿梨溫柔點頭,嘴甜道,“謝謝大娘。”
二人回到屋裡,阿梨立馬就認錯了,抬起眼,認真看著李玄,解釋道,“方才奴婢不是有意冒犯世子的。隻是您身份到底不好明說,我便告訴羅家母子,我同您是夫妻……”
“無妨。”李玄打斷她的解釋,見她神情還帶了一絲的緊張,道,“不算冒犯,不罰你便是了。反倒是你救了我,該賞你才是。”
說罷,看向她,“想要什麼,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李玄心想,小通房要什麼,他都給。即便是要位份,他也給她。她救了他,這回又吃了這麼多苦頭,他總要待她好些,再好些。
李玄賞罰分明,從來沒有說一說就作罷的習慣。阿梨一聽他這話,便曉得他是真要賞自己。但隨便那麼一想,感覺自己似乎什麼也不缺。
有李玄在,她吃穿不愁,府裡也無人敢欺她,至於日後,那是日後的事情,她不可能要李玄現在保證,往後世子妃要害她,他一定會保護她。即便勉強要到了這個承諾,她也不見得相信李玄的話。
既然不信,索性便不提。
阿梨思來想去,露出個溫順的笑容,輕聲道,“那我替我屋裡一個丫鬟求個恩典吧,他日她若要出府,求世子爺替她立女戶。”
李玄微微一怔,心底劃過一絲不知是失望還是旁的什麼情緒,頷首道,“好。”
第17章
羅家院子那隻大狗的媳婦下崽了。羅大娘一大早起來,給母狗熬骨頭湯,滿滿一鍋子,熬得濃白,加了白薯,煮得軟爛,滿院子的香味。
滿滿一鍋子,舀進盆子,羅大娘倒不怕重,撩起袖子就打算一把端起。
阿梨怕她傷著腰,忙攔著她。李玄聽見二人動靜,從屋裡出來,道,“大娘,我來。”
羅大娘眯著眼笑,朝李玄道,“你家娘子啊,又漂亮又曉得疼人,郎君真是好福氣。那就麻煩郎君了。”
李玄瞥了眼微微紅著臉、站在一邊的阿梨,的確是又漂亮又曉得疼人,這幾日他受著傷,她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再細心不過。
李玄也不嫌髒,端起湯盆,跟著羅大娘,來到柴房。
羅家看門的大狗叫虎子,但實則是隻黑狗,額頭一把火,渾身烏黑,十分通人性,平日裡跟著主人出門打獵,其餘時候都在家裡看門,有半點動靜,一瞬間就站起來了,比誰都警醒。
羅大娘摸摸狗腦袋,笑呵呵道,“陪你媳婦兒呢?”
虎子低低的嗚了聲,像是在回應。
羅大娘回頭朝李玄道,“就倒這大盆裡吧。灰妞給狗崽喂奶吶。”
李玄上前,阿梨蹲下身,摸摸虎子的腦袋,黑狗是隻從來不亂叫的大狗,一副享受的模樣,眯著眼,抬著下巴,乖順無比。
灰妞喂好了奶,從舊棉絮堆裡爬出來,搖著尾巴舔骨頭湯,時不時低低嗚兩聲,像是在感謝一樣。
羅大娘從狗窩裡掏出小狗崽來,灰妞這胎下了四隻,三隻公的一隻母的,都黑乎乎的,隻爪子額頭等幾個部位有一團白。
“長得不錯,等斷奶了,就叫人領回家去。”羅大娘挨個給瞅了爪子和眼睛,道。
阿梨蹲著,抱了那隻最小的在懷裡,小狗崽迷迷糊糊拱來拱去,湿漉漉的小鼻子還是粉嫩的,聽了這話便問,“大娘,您不自家養啊?”
羅大娘樂呵呵,“這哪養得起。最多留一隻,剩下的都得送出去。我們家狗崽子可多人盯著呢,灰妞剛揣上崽,就有鄰居來要了。你要是想養,我給你留一隻?”
阿梨搖頭,“還是算了,我也沒地方養它們。”
虎子灰妞的孩子,應該和它們一樣,在山野中自由自在的,養在侯府,隻會悶壞了它們。
“倒也是。”羅大娘點頭,“這狗啊,都愛山裡野,四處跑。那高門大宅裡是不好養。”
二人正說著話,忽的聽見院裡傳來羅大郎的聲音。
“娘,我回來了!”
羅大娘忙起來,朝外走,揚聲應,“哎。”
幾人出了柴房,便看見羅大郎背著個空背簍,邊卸,邊憨厚道,“娘,全賣完了,三百五十二文,您給收著。”
羅大娘受了銅板,就扭身進去放錢了,羅大郎大口喝了口水,他似乎是不大好意思去看阿梨,隻扭頭同李玄說話,問他傷如何了?
李玄頷首,“已經大好了。”
羅大郎嘴拙,道,“送君山上原先沒誰聽說過有山匪,這回你們也是不走運。不過我今兒進城的時候,聽人說前幾日軍隊進城了,估計是來剿匪的,再過幾日,就該太平了。”
李玄聞言,面色神情稍稍一頓,道,“那便好。這些時日叨擾二位了。”
羅大郎忙擺手。“別客氣,不打擾、不打擾。”
用過午膳,李玄似乎有事,沒瞧見他的影子。
阿梨也沒尋他,在院裡幫著羅大娘縫衣裳。
羅家母子平日節儉,破了的衣裳也不丟,縫縫補補再穿幾年,這也是大多老百姓過日子的法子。羅大娘年紀大了,眼睛便不大好了,阿梨便主動攬了差事,替她縫。
羅大娘在一邊擇菜,邊笑眯眯看阿梨,邊道,“我家大郎什麼時候能娶個你這樣的媳婦兒,我後半輩子就什麼都不愁了。”
阿梨微微笑著,道,“羅大哥心地善良,又肯吃苦,肯定會找到好媳婦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