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能夠治病的藥方出來之前,能不能戰勝病魔,全靠人們自己。
祎北城連續幾日降雨,有時傾盆有時細雨,聞砚桐本就不喜歡雨天,加上池京禧的嚴禁亂走動的命令,她自從下雨開始就沒出門了。
因為降雨,天氣涼快了許多,屋內的冰桶也給撤了。從早到晚都點著燈,下人們也是隻有在飯點的時候才進來給聞砚桐送飯,其他時間就是當值的守在門外,不當值的回自己屋中。
池京禧雖然下了不準亂走動的命令,但是他每日都會來看聞砚桐。
他不進屋,隻是輕輕敲窗子,讓聞砚桐開窗,他則站在檐下,隔著窗子跟聞砚桐說話。
聞砚桐恹恹的,看起來不大高興,“小侯爺,這雨什麼時候能停?”
池京禧見她這般,很想摸摸她的頭,再給她眉間的憂愁揉開。隻是病疫當前,他也不敢貿然觸碰聞砚桐,隻道,“不著急,雨總有停的一日。”
聞砚桐往天上看了看,道,“這灰色的天把人壓得都喘不過氣了。”
池京禧道,“其實也是好事。這場大雨對農種的百姓來說,也是一場及時雨。”
聞砚桐道,“現在人們怕這個病怕的要死,誰還敢去田裡耕種。”
池京禧知曉她憂心這場病,停了片刻,而後道,“你沒有染上病,不若我命人將你送出祎北城……”
“不。”聞砚桐立馬把他的話打斷,“我就要在這裡,哪都不去。”
池京禧斂了斂眉眼,並沒有責怪她的倔強,而是溫笑道,“平日裡見你膽小,怎麼這種時候竟如此英勇了?”
聞砚桐便說道,“我有沒有染病還不一定呢,或許這個病有潛伏期,我若貿然出去把病傳給別人,我豈非是罪人了。”
池京禧沉吟了會兒,不知想了什麼,說道,“你定然不會染病的。”
聞砚桐輕嘆一口氣,轉而道,“城中染病的人是不是增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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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的數量都在增長。”池京禧道,“現在還在查這場病疫的源頭來自何處,祎北地區從未出現過這種瘟疫。”
聞砚桐眼眸轉了轉,忽而道,“清懿……”
池京禧聽到這個名字,眸光一凝,“什麼?”
“前些日子牧楊去醫館看病的時候,遇到了清懿,當時她便斷言牧楊會全身長滿紅斑,最後無藥可救而亡。”聞砚桐道,“她是不是知道什麼?”
池京禧神色一下子變得凝重,“什麼時候?”
“就牧楊剛染病的那兩日。”聞砚桐道。
池京禧思忖了片刻,對聞砚桐道,“我即刻去查,你好好休息,別亂走。”
聞砚桐點頭,“好好查,查個底朝天。”
池京禧撐傘離開了,不出半個時辰,侍衛冒著大雨湧進清懿府中,拿著池京禧的令狀將府中上下全部扣押,一一關進了牢中。
傅子獻也跟著忙碌起來。將城主關押起來並非小事,祎北城的本土士兵自然不願意,於是明裡暗裡的要鬧事。傅子獻一邊鎮壓,一邊親自在牢中調查。
不過他忙裡偷闲,也會去看看病中的牧楊,和屋裡躺著的聞砚桐。
牧楊的藥完全替換成了聞砚桐的藥方,這是聞砚桐強烈要求的。起初幾個醫師並不同意,但是聞砚桐直接與池京禧商量,強制給牧楊換藥。
那藥苦的牧楊面目猙獰,一日還要喝三次,次次都是在飯前喝。一連幾日牧楊對飯都提不起胃口,又瘦了一圈,還捶胸痛哭說聞砚桐這是故意的。
傅子獻提著甜甜的糕點去見聞砚桐,還把牧楊的事跟她說了,聞砚桐又是氣又覺得好笑,讓傅子獻轉告牧楊,每碗藥都要喝個幹幹淨淨,藥渣都別剩下。
連續幾日的降雨讓屋內變得很潮湿,聞砚桐夜晚總睡不好覺,做著各種各樣的夢。
夢到牧楊病好。夢到祎北平了戰亂,恢復往日安寧。還夢到他們一同回到朝歌。
隻是醒來難免失落,喜悅的情緒全數消散,面前連綿的細雨和灰蒙蒙的天空讓她心裡悶得厲害。
但正如池京禧所言,所有的雨天都會有放晴的一日。
在一個眾人輾轉難眠的夜晚,祎北城的大雨悄悄停了,走得悄無聲息。
聞砚桐並不知道,一覺睡到天明。隻是這日不像往日那般從雨聲中醒來,而是聽見了牧楊的叫喊。
“聞砚桐!聞砚桐——!”
叫喊一聲聲傳進她的夢中,將她慢慢喚醒。聞砚桐睜眼的瞬間辨識出是牧楊的聲音,一下子從床榻上驚坐起,連鞋子都沒穿,匆匆忙忙的跑到窗前用力一推。
推開窗子的瞬間,日光便湧入,風中是雨後的清新與溫潤。
牧楊身著煙紅色的錦衣長袍,長發高束,全身裹著金燦燦的陽光,俊俏的眉間盡是璀璨笑意,見到聞砚桐的剎那雙眸好似一下子點亮了,指著天上的豔陽道,“快出來,天晴了!”
聞砚桐很怕這是一場夢。
她凝目盯著牧楊。
看見他被風吹起的長發,看見他帶著笑的眼睛,看見他舉起的手落下衣袖之後,原本顏色深如血跡的紅斑已經淡化成了粉色,蒼白的臉也有了紅潤。唇紅齒白,笑意燦爛,一如往日的他。
聞砚桐鼻子發酸,眼淚猛地湧出,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她用雙手去擦眼淚,大聲的哭喊。
牧楊看著她,笑意逐漸變得溫和,走到窗邊遞出一方錦帕,是前幾日兩人一同去塔頂的時候,聞砚桐遞給他擦汗的。
錦布已經洗的幹幹淨淨,被牧楊疊得整齊,塞進了聞砚桐的手中,“聞砚桐,謝謝你。”
聞砚桐從沒有聽過牧楊這樣正正經經的給她道謝,一下子笑出來,眼淚像止不住一樣。
盤踞在祎北多日的烏雲被驅逐,暖洋洋的日光從萬丈高空上傾覆而下,照亮了大地。
多日的擔心憂慮,都在陽光灑下來的時候散在了風中。
聞砚桐做了好些次這樣的夢,但是等到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心中的喜悅卻是夢中遠遠不及的。
天晴了,帶來了一個朝氣蓬勃的牧楊。
聞砚桐換上漂亮的衣裳,踏出了房屋,給牧楊一個深深的擁抱。
“你看我說的吧,”聞砚桐吸了吸鼻子,說道,“你肯定不會有事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彩蛋】
牧楊躺在床上,抱著信哭,“禧哥,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我爹了?”
池京禧看了看他,目光深沉,“不會的,你不是正在喝聞砚桐的藥嗎?”
牧楊:“她又不是醫師,她的藥有個屁用!”
“有用。”池京禧沉聲道,“因為她是神仙。”
牧楊:“啊?”
(牧楊:我懷疑禧哥也病了,但是我不知道怎麼把這事告訴他。)
☆、第 121 章
大雨過後, 空氣中充滿潮湿。
但是祎北的天卻極其幹淨, 像是被雨水洗過一樣, 一眼望去盡是湛藍, 飄著幾朵潔白的雲,偶爾將豔陽遮掩。
牧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嘆道, “好些日子沒出門, 可憋死我了。”
聞砚桐道, “去見過小侯爺了嗎?”
牧楊道, “下人說禧哥挨到天亮才睡, 所以我沒去打擾他。”
聞砚桐道, “說的也是。”
池京禧這段時間為牧楊的事一直在操心, 沒有一日是休息足的,憔悴了許多。
現在牧楊身上的紅斑雖然沒有完全褪盡, 但是精神越來越好, 足以證明那藥是有用的,如此一來就能夠阻止病疫的擴散。
這一場被心胸險惡之人故意制造的瘟疫, 就能憑一碗藥化解。
隻是聞砚桐自己也沒想明白,書中原本出現在長安的瘟疫為何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祎北。
牧楊跟聞砚桐站著說了會兒話, 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從衣袖中拿出一個人偶。
聞砚桐一眼就認出來這是祎北當地的祈願偶,隻是這裡的祈願偶大多都是用麻布編織,人偶身上的衣物也按照當地特色,聞砚桐不大喜歡人偶的模樣, 所以就沒買過。
但是牧楊拿出來的這個人偶身上穿的竟然是杏黃色的錦緞衣裙,乍一看像個精致的小人一樣,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上面的瑕疵很多。
“你從哪裡買的?”聞砚桐好奇的接過來。
這個祈願偶身上穿的像是朝歌那邊的衣裳,按理說祎北這裡不可能會有這模樣的祈願偶。
牧楊撓了撓頭,“這是我做的。”
聞砚桐驚詫,“你做的?”
她將人偶認真看看,就看得出針腳很亂,打結的線頭也很多,的確是個新手作品。
“你做這個幹什麼?”聞砚桐好笑的看著他。
難以想象牧楊會拿著針一坐就是一下午的縫一個小人偶,他怎麼可能有這個耐心?
牧楊道,“我看祎北城裡很多年輕姑娘的腰間都有這個,所以也想給你做一個。你每回上街都會停在人偶攤面前看,卻從不買,想來是不喜歡這裡的人偶,我便縫了一個朝歌人偶。”
聞砚桐忍不住笑了,牧楊雖然平日裡咋咋呼呼,還很憨,但是其實他的心思很細膩。
“什麼時候縫的?”她問。
“前幾日在病中,整日闲著無事。”牧楊說到。
聞砚桐一聽就明白,那是牧楊認為自己必死,所以才耐心的去準備這些東西送給他們。隻怕不止是她,池京禧和傅子獻也是有東西的。
她隻稱贊道,“真厲害。”
然後將祈願偶系在了腰間。
牧楊裂開嘴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齒,說道,“我好些日子沒練箭了,你陪我一起練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