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楊笑著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將雙手伸在面前,風卷起他的袖子,將手臂上的紅斑露出來。牧楊盯著那些紅斑,久久不言。
聞砚桐覺得他心裡是有恐懼和不甘的,但仔細一看,牧楊竟是滿眼的灑脫。
聞砚桐握住他的手臂,將袖子拉下來,說道,“別想那麼多,咱們肯定能健健康康的回到祎北的。”
牧楊微不可查的嘆一口氣,沒有接話。
坐在宅中翻看病疫錄的池京禧,和在醫館裡與醫師研究病情的傅子獻,以及站再塔頂上的牧楊心裡其實都清楚,沒有多少時間了。
這場無名病,再有幾日找不出解決的辦法,牧楊就要永遠睡在祎北。
隻有聞砚桐一人還堅信,她衣袖裡揣著一份藥方,打算在回去的路上去醫館抓一帖來。
藥方是她抄寫先前幾位醫師共同商議出來的那張,不過她在裡面加了三味藥。
藤桂草、單笙、荊歌花。
這三味藥是那場長安瘟疫的救命藥。原書劇情中,長安那場瘟疫死了很多人,為了防止病情的擴散,池京禧下狠心封城,侯府上下皆被染病,活下來的卻寥寥無幾,就連侯爺也沒逃過病疫。
最後以血肉之軀的一次次嘗試,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將這三味救命的藥材試出來。
雖然聞砚桐還不能確定牧楊得的到底是不是那場病,但是在這緊要關頭,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藥帶回去之後,聞砚桐一邊讓人把藥方拿去給醫師看,一邊讓人煮藥。
軍醫帶著藥方去見池京禧,“這是聞姑娘給我藥方。”
池京禧將視線從書上抬起來,“如何?”
“這藥方與之前的大同小異,隻是多加了三味藥,其中單笙性熱,藤桂草寒涼,隻怕有些相克。”他將藥方放在池京禧桌上,“聞姑娘已經命人煮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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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京禧拿過來,發現上面確實是聞砚桐的字體,問道,“這藥喝了有問題嗎?”
軍醫道,“相克的藥材入體,自然會引起些不舒服,但是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不過依我看,效用應當也不大。”
池京禧便道,“既然沒什麼問題,就讓她試試吧。”
軍醫應了,隨後告退。
藥煮好之後,聞砚桐親自端去牧楊的房中,見他正坐在桌前認真寫東西。
聞砚桐道,“寫什麼呢?快來喝藥了。”
牧楊似乎正在苦惱,頭也不抬道,“先放著吧,我一會兒喝。”
“不行,藥要趁熱喝,快點過來。”聞砚桐有些嚴厲道。
牧楊不情不願的擱下筆,走到她面前,疑惑道,“怎麼今日是你來送藥?”
“那當然。”聞砚桐笑道,“我送的藥可不一般,是神仙藥。”
牧楊隻當她說笑,跟著笑了幾聲,“聞神仙這藥幾日能見效?”
“快的話,明日就能有效用。”聞砚桐道。
牧楊沒當真,捧著藥碗將其喝幹淨,苦的直咧嘴。
這些日子牧楊喝藥喝習慣了,現在喝藥都是面不改色,隻是沒想到聞砚桐端來的這碗苦的他險些發嘔,“這是什麼藥?要把我苦吐了。”
聞砚桐道,“良藥苦口嘛。”
牧楊把舌頭伸出來,含糊道,“也太苦了,我舌頭都沒知覺了!”
正說著,池京禧也走進來,手裡拿一封書信,對牧楊晃了晃,“牧伯的信。”
牧楊一聽是牧淵的,立馬奔上前接了下來,迫不及待的拆開,隻看了一眼,眼眶便瞬間變得赤紅,淚水蓄在眼中像是馬上就要溢出來一般。
池京禧拍了拍聞砚桐的腦袋。
聞砚桐轉頭看他,眼中也有些湿潤。
池京禧一句話沒說,拉著聞砚桐的手離開了牧楊的房間。
一出門,聞砚桐長長的舒一口氣,喃喃道,“果然是家書抵萬金。”
池京禧沉默片刻,才道,“隨我來。”
他帶著聞砚桐進了房中,並沒有立刻說話,似乎在斟酌如何開口。
聞砚桐便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池京禧沉吟片刻,才慢慢道,“楊兒身上的病是傳染病疫。”
這個她早就料到了,愣了愣,問道,“祎北城中,應該有不少吧。”
“今日才給我報的數,染上這紅斑病的一共有七十餘人,死亡六人,隻是目前尚不確定是否準確。”池京禧道。
他面容沉靜,“我們宅中染病八人,現在已經隔離在後院,你……”
“你想問問我有沒有染上?”聞砚桐道。
其實問也是多餘,因為聞砚桐接觸牧楊最頻繁的一個,所以若是牧楊帶來的傳染病,定然第一個傳給聞砚桐。
聞砚桐撸起袖子,雙臂白白嫩嫩,什麼都沒有。
但也難保身上其他地方沒有,不過聞砚桐在意的不是這些,她一把抓住池京禧的手,問道,“我們宅中或者是城中染病的人,除了身上長紅斑之外,有沒有其他明顯的病狀?”
池京禧道,“還在調查中。”
聞砚桐隻覺得胸悶的厲害,除了嘆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池京禧叮囑聞砚桐暫時在房中待著,喝藥預防,不準她再與牧楊見面。
聞砚桐隻能一一應了,池京禧怕自己身上也有病種,也沒跟聞砚桐多待,說完就讓她回去了。
當夜池京禧徹夜未眠,房中的燈一直亮到天明。牧楊則是抱著牧淵從朝歌千裡迢迢寄來的書信,枕著眼角的淚水入眠。
聞砚桐睡的也不踏實,一晚上醒了好些次,最後有些睡不著,開了房間的窗子趴在上面,朝天上看。
天上滿是繁星,像緩慢流動的銀河一般,融進夜色的寧靜裡。
明日應該會是個晴朗天。
聞砚桐默默想。
作者有話要說: 【牧淵的信】:
吾兒,戰場退敵軍是英雄,城中守百姓亦是英雄。
平安歸來,既往不咎。
故事中我能給桐桐開金手指遞上一碗神仙藥,但是現實中卻隻能寄託於在前線戰鬥的醫護人員,
願春天帶來萬物復蘇的同時,也為我們帶來健康和繁華。
☆、第 120 章
隔日聞砚桐是被雨聲吵醒的。
連續多日的高溫, 祎北城終於迎來了一場傾盆大雨,為酷暑夏日帶來了一陣清涼。
陰天讓屋內變得潮湿,聞砚桐下了榻推開窗子往外看,就見大雨跟連串的珠子似的往下砸, 落在房頂上都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
天空一片陰霾, 像是起了霧, 灰蒙蒙的。
不是晴天。聞砚桐站在窗邊, 風卷著雨偶爾落在她的臉上, 冰冰涼涼的。
滿眼的陰色讓聞砚桐的心情也變得低落,連出門的**都沒有。池京禧也派了侍女為她檢查身上是否有紅斑。好在聞砚桐比較幸運, 即便是經常與牧楊接觸, 也沒有染上紅斑病。
當日的飯是下人直接端進房中, 放下後便匆匆離去。
宅中已經有不少人得了紅斑病, 知道這是傳染病之後,下人們更是戰戰兢兢不敢與人多接觸。池京禧為了防止病疫的蔓延,隻能將患病的人全部隔離在後院,同時也讓侍衛去查城中究竟有多少人患病。
祎北城一下子封鎖了,不準再有人出入,將士們分散開來,在城中挨家挨戶的查患病人數。
這場大雨給祎北城蒙上灰色的外皮, 昔日的繁華在短短的一日之內變得蕭索,街上不見尋常百姓,隻有士兵撐著傘來回巡邏。
病疫的事一傳千裡,池京禧將消息上報給了皇上。
很快的, 傅盛牧淵等人都知曉了此事,傅盛尚能沉住氣,牧淵卻是死活都坐不住了。
他先是向皇上請奏前往祎北,但是被請求被駁回了。
牧淵急得抓耳撓腮,回到府中更是坐立難安,背著小包裹就要出發,誰知道皇帝深深了解他的尿性,就知道他會偷偷離開,事前派了人守在將軍府周圍。
經歷了爬牆、偽裝各種出逃失敗之後,牧淵又悶著頭衝進了皇宮裡。
趕去的時候傅盛正在與皇帝議事,牧淵一進殿內就鬧著要去祎北,臉紅脖子粗的跟皇帝爭論。
傅盛一如既往的沉穩,勸道,“牧將軍先冷靜。”
牧淵急眼,“我怎麼冷靜!我兒子患上重病,這會兒生命垂危了!我現在急得恨不得飛到祎北去!”
他嗓門極大,跟裝了個喇叭似的,但是皇帝和傅盛早已習慣,面色如常。
傅盛道,“牧將軍會醫術?”
牧淵愣了愣,梗著脖子道,“不會!如何?”
“那你著急去祎北作何?趴在你兒子床邊給他聲援?”傅盛又道。
牧淵一向辯不過傅盛,氣得鼻子喘粗氣。
皇帝也跟著道,“你擔心你兒子,朕就不擔心京禧嗎?現在祎北發了瘟疫,已經封城嚴查,你若是去除了給祎北城添一個病人之外沒一點用處,朕已經派了數十名醫前往祎北,你就好好留在朝歌等候消息吧。”
牧淵知道皇帝和傅盛說的有道理,但是一想到兒子患病,他心肺都要著火,像個無頭蒼蠅一樣轉來轉去。
皇帝派出的名醫已經連夜出發趕往祎北,在瘟疫面前,隻有這些平日裡一身藥味的醫師才是唯一能夠戰鬥的人。哪怕是徵戰沙場,所向披靡的大將軍也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