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京禧悄悄的推開她的房門,站在床榻前,看著她的睡顏。在暖色的光下,聞砚桐的臉顯得恬靜而安寧,似乎能撫平池京禧心頭隱隱的躁意。
他慢慢蹲下來,湊近了看她,將她的樣子仔仔細細的映在眼睛裡。
聞砚桐好像睡的很熟,根本沒什麼感覺。
池京禧看了好一會兒,而後低低道,“傅三小姐都去了寺中給傅子獻求了平安符,你怎麼什麼東西都沒給我?”
這話自然得不到回應,池京禧停了許久,才道,“罷了,反正也是些無用的東西,等我回來,你再補給我吧。”
他在聞砚桐的床頭蹲了許久,直到身體有些僵了,轉頭一看,才發現外面天光乍破,似是黎明到來,想著還有軍馬在等候,便在聞砚桐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吻,淡淡說道,“我走了。”
而後離開了寢房。
門關上之後,原本安安靜靜沉在睡夢中的聞砚桐卻突然動了動密長的睫毛,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
她不想哭哭啼啼的跟池京禧離別,讓他在國家大義前被這些兒女情長所牽絆。
池京禧要走,就要走的瀟灑。若要拔劍,就要拔得利落。
六月初,這一隊軍馬便悄無聲息的從朝歌離開了,幾乎沒什麼人知道這件事。
聞砚桐像平常一樣去書院上課,隻是這次身邊沒了溫和腼腆的傅子獻,也沒有整日作妖的牧楊,她的周圍好似空了很大一片,空蕩蕩的。
當日放學,張介然特意從甲一院趕來,攔出了要出門的聞砚桐。
聞砚桐見他面紅耳赤,鼻尖還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疑惑道,“你趕那麼著急作何?”
張介然喘了兩聲,說道,“我聽聞傅公子和小侯爺外出了,牧少爺又、又好些日子沒來書院了,想著你該一個人了,於是想來喊你一起吃飯。”
聞砚桐聽後忍不住笑了,心中一暖,“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吃個飯什麼的還需要人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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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介然道,“結伴是人之常情,更何況我看你平日裡也沒有孤身一人過,怕你突然一人會不習慣。”
聞砚桐自是十分感動,難為張介然一個書呆子竟然會為她考慮這些,便不由道,“多謝你關心,今日想吃什麼?我請你吃。”
張介然抹了抹鼻尖的汗,說道,“按照你的口味來吧,我什麼都可以吃。”
兩人如此便搭上了伴。
聞砚桐多次勸他不用從甲一趕到丁六來,但是張介然卻十分堅持,聲稱不放心她一個人。其實聞砚桐覺得張介然可能得了誰的託付,要他在書院裡多照看一下她,但是張介然這個人心眼瓷實,所以就這樣黏在了她身上。
聞砚桐不想讓張介然每日都費那麼大勁來找他,張介然的時間是用來念書學習的,浪費一秒都不行。但是多次勸說無用,有次聞砚桐直接在下課的時候先溜了。
本以為張介然就此退縮,卻不想這個書呆子腦袋楞的很,第二日一下課就從學堂裡衝了出來,百米衝刺般跑到了丁六堂,正好李博遠還有些內容沒講完,拖了會兒時間。所有人看著他急衝衝的出現在門邊。
聞砚桐與張介然的對峙徹底落敗。
跟牧楊那種憨的,聞砚桐尚且能夠一戰,但是對上這種楞的,還真沒什麼法子。
不過說起牧楊,聞砚桐不由得感慨兩句。
牧楊大概將畢生的智慧都用來忽悠老爹了,池京禧帶著人剛從朝歌走沒兩日,牧楊就逃出了牧淵的牽制,飛奔去祎北了。
聞砚桐就知道攔不住牧楊,因為他能逃走的機會太多了,這個人早就打定了主意去祎北,但凡被他鑽到一點空子,他就像個滑溜溜的泥鰍,一溜煙的滑走了。
牧淵氣得不行,但是牧楊這回相當聰明,他並沒有立即追上池京禧的隊伍,而是一直跟著,快到祎北的時候才露面,如此一來,誰也不可能把他綁起來送回朝歌。
轉眼到了六月下旬,整日忙得腳不沾地的程昕突然露面,親自來找她。
聞砚桐原本很是忌憚程昕的,覺得他心機頗深,是個笑面虎。但是熟識了之後才發現,程昕是真的脾氣溫和的那種人,他不像傅子獻那樣沉默寡言,他善談,也善結交。
他對聞砚桐相當和善。
不過這次來,他主要還是因為池京禧臨走前囑託給他的事,為了照顧聞砚桐的情緒,程昕特地尋了處安靜的地方,給聞砚桐遞了杯甜茶。
“殿下尋我是為何事?”聞砚桐端起甜茶想喝。
“我過兩日會派人燒你的寢房。”程昕斟酌開口。
“啊?!”聞砚桐大驚,險些抽翻了茶盞。
作者有話要說: 【牧楊在臨走前,特地給牧淵留了一封離別信,提筆斟酌兩個時辰才寫完。】:
爹,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當事人看完信後情緒非常激動】
牧淵:逆子!逆子!!
☆、第 111 章
聞砚桐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心翼翼道,“五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程昕笑著解釋:“單禮應當跟你說過這事兒,就是死囚替身一事。”
聞砚桐這才明白,點頭道, “這麼快嗎?”
她將日子仔細一算, 池京禧竟走了有大半個月了,他臨走的時候,確實有交代此事。
因為池京禧說過把此事交給程昕了,聞砚桐自是十分相信五殿下的辦事能力,所以並沒有對此事掛心。
隻是沒想到這事兒來得那麼快。
程昕道, “你這兩日暗地裡把東西全都收拾走, 兩日後的夜裡, 我會派人去敲你的房門, 倒時你跟著人出來就是,往後就不必再去書院了。”
聞砚桐點點頭, “那我假死之後,書院裡會怎麼處置?”
程昕道,“雖然沒有先例,不過應當是給你爹娘送一筆撫恤金, 在為你辦個簡單的喪事。”
聞砚桐道, “那若是他們找去了長安……”
程昕道, “這你放心,單禮已經派人在長安安排妥當了,你隻管從書院搬出來就是。”
話既然這麼說了, 那聞砚桐也沒什麼好問的了。
他們已經把事情安排的細碎,什麼都想到了,自然沒有她能操心的部分。
聞砚桐喝了程昕的花茶之後,就慢悠悠的回了書院,正逢張介然拿著書本來與她進行學術交流。
聞砚桐這才想起來假死這事張介然還不知道,若是現在突然說怕是有些不太合適,這種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是張介然真心把她當朋友,若是不告知此事,倒時事情發生了,他的情緒應該也會收到影響。
如此左右為難著,張介然看出她糾結的思緒,主動開口問,“你怎麼了?看起來有心事?”
聞砚桐忙搖頭,“沒有沒有,隻是有些難題哽在心頭,想不到解決的思路。”
張介然作為超級學霸,自是非常熱心,“有什麼難題,若是你不嫌棄我的學問,大可告訴我,讓我試試。”
聞砚桐翻開書,隨便點了道題,張介然便當真,認認真真的幫她解起題來。
當天晚上,聞砚桐便開始清理東西。當初從雙人寢房搬到池京禧寢房的時候,很多東西都是傅棠歡的下人給搬的,所以也沒搬太多。
然後聞宅置辦好之後,也搬出去了不少,這次再搬,還真沒多少東西了。
程昕派來的侍衛都是會功夫的,抱著聞砚桐的大包小包走起路來一點聲音都沒有,在夜間靜悄悄的把東西給帶出了書院。
聞砚桐在兩天的時間幾乎將東西搬空,白天在書院若無其事的上課,晚上就在打包行李。
兩日後的深夜,聞砚桐有種幹大事的感覺,緊張的有些睡不著。
她穿著整整齊齊,躺在床上,就等著人來敲門。
一些基本都用品還是要留下的,比如床上的被褥,桌上的擺件,書架上的書倒是先用廢紙替換了。
反正程昕說了,到時候放一把大火,保管燒的裡面全都是渣渣,什麼都辨識不出來。
隻是可惜了這是池京禧住的地方,好歹她跟池京禧在這裡住了一段時日,如今那些記憶仍然像昨天發生的一樣。
自然讓人懷念。
但是為了脫身,這房子還是不能留。
聞砚桐躺了大半宿,正是眾人熟睡之時,有人輕輕敲開了她的房門。
聞砚桐便帶著最後一些零碎的東西,披上寬敞的黑色大披風,帽兜將臉罩住,隨著侍衛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書院。
她走後沒多久,一把火就從寢房燃起,其中灌了油,瞬間便燒的猛烈,加之夜風一吹,火勢蹭蹭的往上蹿。
等人發現時,整座寢房已完全被火焰籠罩,將夜色都渲染出光亮,隨後尖叫聲嘶喊聲響起,打破了書院的寧靜。
聞砚桐熬了大半夜,回到聞宅就睡了,想著以後再也不用早起去上課,她心裡一陣輕松,睡得格外香甜。
而書院的人為了救火,忙活到了黎明,火勢最後不是被撲滅的,而是東西幾乎燒完了,房架完全坍塌,變為灰燼,火自然而然變小了。
大火熄滅後,下人們癱坐在周圍,東方破曉,光芒重臨大地時,這座精致豪奢的寢房,也成為一片荒蕪。
學生們前來圍觀,夫子也早早問訊趕來,知道裡面住的是聞砚桐之後,各種唏噓議論鋪天蓋地,說法也層出不窮。
有人說聞砚桐這是鋒芒太甚,平日裡有小侯爺照看著,現在小侯爺走了,自然沒人管他,所以才被關在房中活活燒死了。
有人說是因為聞砚桐在書院本是受盡欺負的平民,但是攀上小侯爺之後身位直線上升,引來了不少人的眼酸和妒恨,所以才想害他。
可無論這麼猜,都不可能有人猜到真實情況。
當下人們進去拖出一具燒的快成幹的屍體時,眾人才意識到,聞砚桐這是真的被燒死了。
最受打擊的,莫過於張介然了。
他一聽問聞砚桐的寢房著火,就立即穿上外袍飛奔而來。看見大火肆虐,他也加入滅火隊一員,抱著水桶來回跑。
由於太過驚慌,導致路上還摔了好幾跤,滿身都摔得湿漉漉的。
誰知道到最後,隻看見下人拖出來已經燒的焦黑的人幹。
張介然崩潰了,一把將人幹抱在懷中,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