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指著他道,“你能活那麼大不應該感謝你那賤名,而是謝謝你脖子上頂的那顆腦袋——傻子多福。”
不過牧淵倔得很,最後還是牧夫人以命相逼才把名字改成了後來的牧楊。
若是讓他取字,約莫就是些祥子、黑驢之類的了。
聞砚桐想起那些事,忍不住笑了笑,“看來你們傅家與牧家的恩怨又深了一層。”
傅子獻也笑,沒再說話。
聞砚桐又與他聊了兩句,然後才出門離去。傅子獻現在被關起來,什麼事都不知道,隻守著身上的那方玉牌,聽她說這幾日能出去,才稍稍安心。
而知道些什麼的姜嶙則是坐立難安,隻覺得誰也不能信任了,身邊的人都有可能是內應。
哪怕是什麼都知道的聞砚桐還有些不安,生怕有什麼事變。
不過事情還是進行的很順利的。
臨近傍晚的時候,秋冬兩人沒有歸來,兩人帶出去的人回來了一個,身上中了數刀,回來稟報說人已經被抓了,還是牧將軍親手抓的。
牧淵半生戎馬,沒進朝堂之前是這一代有名的土匪,進了朝堂之後是紹京矚目的大將軍,在戰場上活了半生的人與這些年輕殺手是不一樣的。
所以很多人都很懼怕牧淵。
聽說牧淵親自來之後,不少人都慌了神,大部分都贊同先撤退,在這山谷裡若是被官府的人圍起來,就等同於瓮中捉鱉,不可能跑的了。
除非在山谷被圍起來之前他們就尋一條出路逃出去。
於是聞砚桐先前的話立馬起作用了,到底是走往東的那一條路,還是分散走往南的路,或者是分兩撥一南一東。
讓面具人很是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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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們先分了三撥人,分別從三條路下山,作為試探。
按照聞砚桐先前的叮囑,南邊的兩條路的人都被抓住了,當場處死,而東邊的路放行。
隨後眾人都選擇從東邊的路撤退,青面具由於並不相信聞砚桐,將她蒙了眼睛,捆住手腳扔在了馬車裡,他親自在周圍看管。
聞砚桐的眼睛蒙上之後,隻覺得耳朵越發靈敏,周邊什麼聲音都有,青面具道,“我們都是姜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東邊這條路不能安全撤退,那我們便一並赴黃泉去見姜大人。”
大概意思就是,如果東邊的路有詐,我就一刀捅死你。
聞砚桐有些慌張,但想到池京禧也在這群人之中,他應該會想辦法救她的,現在要做的就是穩定情緒,與青面具對弈。
她鎮定笑道,“你這話說的不錯,不過若是我們什麼都沒做就下去見了姜大人,隻怕姜大人會失望吧。”
青面具冷哼一聲,“倒不至於,反正傅盛的兒子還在我們手裡,拉著他一起去見姜大人,也算是讓姜大人心裡舒坦些。”
呸,人都死了,還舒坦個屁。
聞砚桐佯裝可惜道,“隻是一個庶子。”
“聊勝於無。”青面具又道。
聞砚桐懶得說話了,坐得端端正正,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官府的大部分人馬都埋伏在了東路,隻要他們走到地方,就會被全部抓住。問題是誰能夠在事情發生的時候來救她,還有傅子獻。
想到傅子獻臉色蒼白的模樣,雖說他身手很厲害,但看他那狀態也實在令人擔心。
什麼都看不見之後,時間就過得很慢,聞砚桐隻覺得一分一秒都無比煎熬。
其實還有些擔心姜嶙,若是這些人被抓住,姜嶙自然也要落網,屆時所有人都會發現他是姜氏的餘留,什麼將功補過的都是屁話,皇家不可能留下逆臣之子。
不過先前程昕留下了他,似乎並沒有要將他報給上面的意思,是不是代表著程昕想讓他活下來?還是說當時留下他隻是程昕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才暫時扣下的。
正當聞砚桐胡思亂想的時候,外面忽而傳來一聲嘶聲馬啼,繼而躁動猛地在人群中擴散,原本顯得安靜的山谷頓時響起了數人的吼聲,像滾落下來的巨石,令人心驚膽戰。
青面具一見這情況,便知道自己這是中招了,當下踹了聞砚桐肩膀一腳,將她踹翻了,“大膽狗賊!竟然敢騙我!”
聞砚桐慌張的喊道,“我哪裡騙你了!我說了走南路,是你自己不相信的!我也不知道哪裡會有埋伏,怎的你自己選錯了路還要怪我!?”
青面具道,“你就是在跟我耍心機。”
聞砚桐立即怒道,“若非是你不信任我,也不必落得此下場,現在好了,你自己死也就罷了,還要拉上我一起!我如何對得起姜大人?!”
反正到最後也還是要堅持演戲。
青面具目眦盡裂,刷地一聲抽了腰間的長刀,怒道,“既然我率領姜家兵落敗於此,你也同我一起去向姜大人請罪吧!”
聞砚桐什麼都看不見,隻聽見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音,讓她猛地縮起脖子,本能的往後閃躲,“救命啊——!”
隨後一聲震耳的聲響,好似有什麼東西刺破了車廂,碎屑在空中飛舞,青面具的刀到底是沒落下。
之後就是短兵相接的錚然聲,有人闖了進來,與青面具交上了手。聞砚桐靠著車廂盡力的往後挪,生怕自己擋著別人的路了。
隨後再響爆裂的聲音,有人怒吼一聲也加入了戰鬥,而後狂風卷了進來,好似車廂被人捅破了個大窟窿,所有的風,聲音,血腥一同湧來,包裹住聞砚桐。
她用力掙扎著被捆在背後的繩子,急促的呼吸在風聲裡環繞,她感覺自己的頭發被吹得亂舞,衣袍也進了寒風,卻因為眼睛看不見而恐懼無比。
掙不開繩子的聞砚桐隻能盡力的縮小自己的身體,聽著耳邊持續不斷的打鬥聲,努力保持鎮定。
打鬥持續了很久,時不時有慘叫聲傳來。後來聞砚桐發現耳邊的風聲慢慢小了,似乎是奔跑的馬慢慢停了。
顛簸也逐漸小了,耳邊的聲音也消失了,隻有其他地方傳來的打架聲,聞砚桐的周圍卻突然安靜了。
戰鬥結束了。聞砚桐很忐忑,非常害怕聽青面具說話的聲音,也不敢主動開口問。
聞砚桐的腳邊都是血,染紅了她的一雙錦靴。池京禧神色淡漠的將屍體從車廂上踢了下去,順手把劍釘在一邊的木板上,甩了甩雙手的血。
傅子獻遞來一方幹淨的錦帕。池京禧看他一眼,伸手接下,低著頭認真的擦著手上的血,從腕處到指尖,每一根手指。動作慢條斯理,擦得直到手上的血都幹了之後,才將沾滿血的錦帕隨手扔了。
隨後他走到縮成一團的聞砚桐身邊,眼眸裡的寒冰才開始融化,方才殺人的戾氣也逐漸消失,最後變得澄澈,映出一旁火把上的光芒。
他抬手,用幹燥的手指輕輕觸碰了聞砚桐的肩膀。
她猛地往後一縮。隨後池京禧將她眼睛上的黑布慢慢拉下來,輕聲道,“別害怕,已經沒事了。”
聞砚桐的眼睛被蒙了很長時間,一開始視物還有些模糊,她轉了轉眼睛,就看見面前蹲著池京禧,他的眼睛裡都是溫和之色。
再一看,他身後站著持劍的傅子獻,半身都是血,還順著劍刃滴滴答答。池京禧的手上也都是血色,但是這雙手卻是幹燥的。
良久之後,聞砚桐因驚嚇而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我知道。”
☆、第 91 章
姜家餘孽被一網打盡, 死的死降的降, 一個都沒能跑掉。
姜嶙作為臨時被推舉的頭領,被人用刀架住脖子的時候, 沒骨氣的跪了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饒。
隨後他的頭被一塊黑布罩住, 從紛亂的場地帶離,帶到一處安靜的馬車內。
姜嶙自是害怕極了,哭喊著道,“不要殺我,我是被迫與他們同伙的, 我沒有謀逆之心啊——”
身邊忽而傳來一聲低笑, 姜嶙頓感毛骨悚然, 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大聲哭起來。
“堂堂七尺男兒,哭成這樣像什麼話。”那人的聲音裡有著些許無奈。
姜嶙強忍著哭聲,卻仍然止不住顫抖, “你、你是誰?”
隨後有人將他頭上罩著的黑布扯去, 姜嶙睜著朦朧的淚眼,仔細一看才發現面前坐著的竟是五皇子程昕。
這下他更害怕了, 以前在書院的時候, 他與池京禧一伙就不對付,現在落他手裡,還不是任人宰割?
姜嶙往後縮了好些步,求饒道, “先前聞砚桐以小侯爺做擔保,說我若是願意做內應,便要饒我一條生路……”
程昕向來是笑面狐狸,他的情緒從不輕易外露,哪怕是有輕蔑鄙夷也都是藏在笑意中的,這會兒見他怕的厲害,像個小兔子似的,不免有些逗弄的心思。
“那是小侯爺擔保的,跟我有什麼關系?”程昕笑著問。
“什、什麼?!”姜嶙驚得瞪大眼睛,“可是,可是聞砚桐說……”
“那是你與他們的約定,我又沒有義務替他們履行約定。”程昕滿不在乎道。
姜嶙道,“你與小侯爺不是……”
“皇家裡,哪有什麼真心朋友呢。”程昕道,“都是假的。”
姜嶙當真信了,思及先前聞砚桐變臉變得飛快,身份也在幾日之內一變再變,當下有些崩潰,哭喊道,“你們這些人,就不能簡簡單單的活著嗎?”
程昕忍不住笑開了,“怎麼說什麼你都信?”
姜嶙愣住,腦子不斷在思考,這句話能信嗎?
程昕笑夠了,說道,“先前單禮說過會饒你一命,已經跟我通過信了,但是我還不能放你走。”
姜嶙的喜色還沒露頭,僵著神色道,“你想幹什麼?”
“你爹在念安寺下面藏了一大批兵用武器,這事你應該知道吧。”程昕往後一靠,姿勢有些隨意,俊俏的眼睛掠過姜嶙的淚眼,雖面上漫不經心,但實際上卻在觀察他藏在眉梢眼下的情緒。
如果姜嶙說謊,他能立刻看出來。
這是在皇家長大的程昕自小便會的秘技。
姜嶙隻愣了一下,立即道,“我知道。”
程昕道,“那你可知道那些東西是從何處而來?”
姜嶙仔細想了想,似有些難以啟齒,“用銀子買來的。”
程昕不動聲色的將眼睛輕轉,說道,“去年三月,你擲下黃金萬兩在花樓為一個花魁贖身,同年七月,出千金又為花魁的妹妹贖身,這些銀錢都是用來買兵器的?”
姜嶙梗著脖子點點頭,“不錯,那家花樓其實就是姜家名下,贖出的花魁也都是父親安排的內應而已,那些金子都被用去買東西了,我半分沒得。”
“那你被打的半月下不來床榻是真是假?”程昕輕輕挑著眉尾。
姜嶙垂下眼,“此事是真,父親說做戲要做全,還要做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