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幾個姑娘就要吵起來,池京禧有些不耐煩的攏眉。
“都出去吧,”程昕在這時突然出聲,指著那高個子姑娘道,“她留下。”
所有姑娘又是慶幸又是失落,立即抱著東西排著隊退出了正殿,隻留下高個子姑娘跪在原地瑟瑟發抖。
她是真的在害怕,聞砚桐能夠看出來。
但是她想不明白這姑娘為何這般害怕,一來在場的幾個少爺也沒有誰身上有性子暴虐的傳聞,池京禧雖有愛打人的傳言,但他從來沒動過女子。二來方才牧楊也明說了,不會為難這些人,但這姑娘卻害怕的沒有停止過發抖。
殿中幾人都沒說話,隻聽程昕道,“往前面來些。”
那姑娘聽見程昕的話,身子猛地一抖,往前面跪爬了幾下,開口道,“五殿下,奴家犯錯失儀,甘願接受懲罰。”
說著就彎下腰,把頭深深的埋在地上,做出一副十分卑微的姿態。
但是程昕卻道,“你把腰背挺直,頭抬起來。”
那姑娘身子一頓,並未依言。
聞砚桐也是這是才反應過來,這女子從進了大殿開始,就一直把頭垂得很低,起先她以為是這女子害怕,故意做出卑微的模樣,但是現在看來,似乎有故意隱藏面容的嫌疑。
她一下子來了興趣,盯著女子的臉敲。
那姑娘沒有動靜,程昕便突然起身,緩步走到了姑娘面前。
他身後託住了姑娘的下巴,正在這時,這姑娘竟突然掙扎起來,握住了程昕的手,似乎不想讓他把自己的臉抬起來。
但是力氣上似乎沒有贏過程昕,臉一下子就被抬了起來。
是一張很是秀麗的臉,黛眉朱唇,面頰微紅,眼角還點了絳色的胭脂。但是第二眼,就能看出些許眼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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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砚桐已經,再細細看去,就見姑娘被抬高而繃直的脖子露出了喉結,她很是驚詫,“原來是個男的!”
牧楊卻比她眼尖多了,當下大聲叫道,“姜嶙!你好大的狗膽!”
聞砚桐當下大驚,一瞧發現還真是許久未見的姜嶙,若不是牧楊喊出,她還真認不出來。
姜家在正月十五就抄了滿門,按照姜嶙這年紀,早該跟他爹和兄長一起斬首了才對,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活了下來,且扮成了女子!
也不知道這個囂張無比的小少爺在這幾個月裡經歷了什麼,脊梁骨徹底軟了,當下就流下了淚水,哽咽道,“不,我不是姜嶙,你們認錯了!”
程昕松了手,他便倒在一邊,匆忙的把頭低下來,既是害怕,卻有硬著嘴不肯承認,“我不是,我不是……”
聞砚桐見他狼狽不堪的模樣,想起了當初他帶人攔著自己,還要把自己當靶子的場景,沒忍住一下子笑出了聲來。
池京禧不由側目,“想到什麼好笑的了?”
聞砚桐便大聲說,“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沒想到姜少爺也有淪落到這般身份的時候,想來年前還十分看不起我們平民呢。”
她這話雖然有些落井下石,但是思及姜嶙先前的惡劣行徑,倒也算是為自己出了口惡氣了。
她想的很簡單,也沒去想姜嶙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姜家滿門抄斬,是不是隻有他一人活了下來。
但是這些問題,程昕和池京禧自然是要考慮的。
且姜家被打上了逆賊的罪名,姜嶙活著的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也難逃一死。池京禧在想要如何處置這個逆賊之子。
牧楊的行事更直接,“我看這人是被姜家人給保下來的,不然咱們先把他鎖起來,然後交給刑部處理。”
姜嶙一聽,嚇都要嚇死了,驚恐的看著牧楊,“我、我隻想活著,什麼也沒想做,為何要逼我去死?”
牧楊拍案一指,“瞧見沒,承認自己是姜家人了,還跟我嘴犟。”
聞砚桐忍不住道,“你糾結這個完全沒有意義啊。”
傅子獻在此時幽幽道,“若是咱們知情不報,便也算欺君之罪。”
牧楊點頭,“不錯,不然我現在就派人給他送官府去算了。”
程昕卻不大贊同,他低眼看了看還在發抖的姜嶙,沉吟片刻,“先派人將他看押,我與單禮商量過後再做決定吧。”
聞砚桐有些愣住,聽程昕這意思,怕是想留下姜嶙了?
牧楊也沒多想,當下點頭應了,伸了個懶腰,而後道,“沒意思,咱們還是回房睡覺吧。”
他興奮道,“我命人準備了大通鋪,今晚咱們所有人都睡在一起。”
聞砚桐震驚的看向他,“什麼?!”
……人家想跟小侯爺單獨睡啊!
作者有話要說: 聞砚桐:這狗賊總是讓我防不勝防。
☆、第 82 章
聞砚桐下意識反駁, “大通鋪?不太好吧……”
牧楊立馬虎著臉, “聞砚桐,我發現你近日處處跟我作對,我說什麼你都說不太好, 怎麼大家一起睡你也不願意?”
聞砚桐腹誹, 分明就是你這狗賊與我作對。
她沒再說什麼, 牧楊的性子就是你跟他抬槓, 他必跟你抬到天黑的那種, 爭這種口舌沒有意義。
而且牧楊的生辰要到了, 他是壽星,連池京禧都對他多番縱容, 聞砚桐也不好總跟他爭執。
於是牧楊就興奮的把大通鋪安排上了。
說是大通鋪,其實就是幾床軟和的被子拼接在一起, 底下都是厚厚的軟墊,也不知道鋪了幾層, 一腳踩下去竟感覺不到地面的堅硬。
房間是院子的主殿, 裡面非常寬闊。五月天的溫度已經不需要暖爐和棉簾了, 窗子和雕花木門都吊著煙紅色的細紗簾,落地的長燈燃著光芒,一眼看去呈出的暖色很是朦朧。
選位置的時候, 池京禧特地讓聞砚桐睡在最裡面, 他則睡旁邊。傅子獻選了另一頭的第一張,牧楊在池京禧和傅子獻之前衡量了片刻,決定睡在傅子獻和程昕中間。
幾人都泡過溫泉, 洗了手臉之後就直接脫衣躺下了,聞砚桐則是留了中衣,正往被窩裡鑽時,牧楊便問道,“你睡覺穿那麼多嗎?”
聞砚桐說道,“我習慣穿著中衣睡。”
牧楊怪異的看她一眼,“真是怪癖。”
說著就把自己的裡衣給脫了,露出結實的臂膀,“脫完睡多舒服。”
牧楊平日裡沒少鍛煉,手臂和腹部都呈現出少年應該有的蓬勃,肌理分明。他的膚色也偏白,腹肌很漂亮。聞砚桐暗自詫異,沒想到牧楊也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
池京禧就站在一旁,當下把衣裳扔他頭上,“穿上。”
牧楊把衣裳拽下來,回頭道,“我習慣不穿衣裳睡。”
池京禧哪管他什麼習慣,重復了一遍,“穿上。”
牧楊還是十分聽話的,噘著嘴不滿道,“憑什麼聞砚桐的習慣就可以縱容,我的就不成?你讓我穿上,那也得讓他脫下。”
聞砚桐立馬揪了一把自己的衣領,“你這是什麼鬼邏輯?”
程昕便在一旁笑道,“你就是穿著外袍睡也不會有人說你什麼。”
牧楊不停的碎碎念,念完就往被窩裡一趟,舒服的喟嘆一聲,拍了拍傅子獻的床鋪,著急催促,“你快點,磨磨蹭蹭幹什麼呢?”
傅子獻大概是從沒有這樣睡過,而且與程昕和池京禧實在算不上熟悉,所以這會兒感覺有些別扭。
他脫了外衣之後,跟聞砚桐一樣留著裡衣睡,這就讓牧楊更加看不慣了,“你也有這習慣?”
傅子獻隨口扯了個理由,“我怕晚上睡覺冷。”
牧楊立即道,“來人,再送兩床被子上來。”
傅子獻連阻攔的機會都沒有,這兩床被子就被壓在了傅子獻身上,牧楊道高興道,“這下不怕了吧,睡覺的時候少穿點,你也不嫌難受。”
聞砚桐暗暗嘆氣,心道牧楊可真不是人。
傅子獻沒法,隻得脫了中衣,留了裡衣鑽進三層被子裡。最後還是程昕命人去了一床,才讓傅子獻身上輕松了點。
燈一盞一盞的落下,殿中逐漸暗了下來,視線裡的東西都被蒙上了模糊的輪廓。池京禧便是最後一個躺下來的。
幾人之間的距離並不近,若是都睡在中間的話,一伸手還不一定能夠相互碰上。但是聞砚桐感覺池京禧的呼吸就在後腦勺,她轉頭一看,池京禧就躺在自己被褥的邊際。
他察覺到聞砚桐的轉頭,於是也側躺,朝她看來。
聞砚桐的旁邊不遠處,正好有一盞留著微光的落地長燈,燈芒映在池京禧漂亮的眼睛裡,泛出點點專注和深沉。
聞砚桐也放輕動作轉身,與池京禧對視。
正在這時,牧楊卻突然說話了,“好久沒有這樣躺在一起睡覺了。”
程昕也道,“的確如此。”
牧楊道,“算起來我們上一次在一起睡地鋪,還是四年之前了。”
聞砚桐聽了後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牧楊,程昕和池京禧三個人確實有好些年的交情了,他們真的是從小一起長起來的,所以池京禧從不嫌棄牧楊的粗性子蠢腦袋。程昕也向來縱容牧楊的行為和言語。
後來牧楊戰死,池京禧將白布綁在手腕上,綁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即便是在睡覺的時候也不曾摘下。原書中並沒有寫池京禧因為牧楊和程昕的死有多痛苦,隻是偶爾寫池京禧會突然放著好好的床不睡,叫人鋪上地鋪,兩張合並在一起。
現在想來,那是池京禧在思念逝去的牧楊和程昕。兩張床鋪並在一起,正好夠三個人睡下。
正想著,牧楊便道,“隻是咱們以前用兩張床鋪就行了,現在長大了,兩張床鋪都睡不下我們仨了。”
聞砚桐聽聞輕輕的嘆一口氣。
池京禧原本靜靜的聽著,見她嘆氣,手突然從被子裡伸出來,輕輕搭在她的眉毛上,目光有些疑惑,好似在問聞砚桐為何突然嘆氣。
她自己也看不見,其實方才想到那些的時候,她眉毛眼睛攀上了憂愁。
池京禧的指尖溫暖極了,好似一下子撫平了她微微皺起的眉毛。她便衝他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沒事。
牧楊與程昕闲聊了幾句,見池京禧沒出聲,便忍不住招惹,“禧哥你怎麼不說話?你已經想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