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砚桐上了船之後,就隨著人流在畫前慢慢走過,直到走到最頂處的時候,才發現頂前方掛了一副人物畫。
畫上是一位俊俏的少年,身著象牙白卷雲長袍,手持一把折扇,長發束冠,錦靴微露,嘴邊挑著一抹笑意。
聞砚桐越走近,越能將少年的面容看清楚,這才發現畫中的竟是池京禧!
大約是十六七歲的模樣,要比現在還稚嫩些。最傳神就是那一雙笑眼,嘴角微勾就能看出滿眼笑意,好似有一股風流之色在其中。
聞砚桐一看見這畫立馬心動了,轉頭問王勤,“這裡的畫賣嗎?”
王勤道,“不賣的,都是僅供觀賞。”
聞砚桐嘆道,“那就太可惜了。”
王勤抬頭看向那副畫,驚訝道,“哎,這畫倒是畫得厲害,上面的人是誰啊?為何覺得有些眼熟?”
聞砚桐抬頭看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是不是很俊俏?”
王勤愣愣的點頭,“長安若有此人物,必定傳有風雲,想來隻是某位畫師筆下的人吧。”
聞砚桐笑了笑,沒向他解釋,而是問道,“你在何處念學?”
王勤意外的看她一眼,有些傷心,“桐桐啊,你完全把二表哥給遺忘了嗎?當年我去廣陵念學的時候,還特地翻牆來找你道別呢。”
聞砚桐撓撓頭,“我這不是沒記清楚嘛。”
她猜出這王勤必定不是常年在長安的,不然怎會連池京禧都沒見過。
兩人轉上了二樓,二樓就更冷清了,幾乎沒什麼人在這裡。
聞砚桐隨意的在其中轉著,突然發現有出口。她試著撩開簾子走出去,看見外面是長長的露天臺,有精雕細琢的欄杆,站在上面能夠看清楚河面上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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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她剛出來,就聽到有說話的聲音。
露臺兩邊連接著船艙的地方有兩條路,約莫著是去船另一頭露臺的。但是在靠左的路中,有男子的聲音。
“……反正我爹娘已經打算上林家提親了。”
聞砚桐本無意偷聽,但是聽到林家時,還是忍不住頓了腳步。根據王勤所言,小炮灰跟林家的四姑娘是好朋友,不知道這男子口中的林家是不是四姑娘家。
隨後另一男子的聲音傳來,“蘇少這是看上林家哪個姑娘了?”
被稱作蘇少的男子哼笑一聲,“林嫣。”
“是林家最漂亮的那姑娘吧?好像是行四。”
聞砚桐一愣,難不成真那麼巧?
“就是她。”蘇少道,“林家不過是一屋子的書呆子,若不是林嫣長得能入眼,我才不會讓我爹娘去林家提親。”
另一人道,“說來也是,不過蘇少這次可算享福了,林嫣長得貌美不說,性子又軟糯,一看就是個好拿捏的,你隨便納幾房小妾都沒問題啊。”
這話好像正說中了蘇少的心意,他語氣裡帶著興奮之色,“我早就想好了,待娶了林嫣之後,就把留香樓的玫兒給贖回家,我若是沒娶妻,我爹不同意我納妾。”
剩下兩人哈哈一笑,奉承道,“那蘇少左擁右抱,軟玉溫香的好日子就快來了!”
聞砚桐聽到這已是十分煩躁,心中泛起一陣陣惡心,心想若是這蘇少口中所說的林嫣真的是小炮灰的好朋友的話,那定然要幫王勤爭取一下。
雖說王勤有些話痨了,但是人還是不錯的,至少足夠貼心。
正想著轉身走時,卻忽然見王勤站在她身後,臉色十分難看。他青筋高高爆起,咬牙切齒的像是忍耐著什麼。
聞砚桐忙輕聲道,“二表哥,咱們走吧。”
王勤握緊了拳頭,粗氣喘了好些下,最終還是忍住了怒意,轉身要走。
卻在此時,那蘇少的聲音再次傳來,“放心兄弟們,帶我玩夠了林嫣,就找個理由把她休了,然後讓給你們嘗嘗鮮。”
剩下兩人興奮叫好。
正是這最後一句,徹底激怒了已經崩在爆發邊緣的王勤,他猛地轉身蹿出了船艙。
聞砚桐立即跟上,就聽王勤一聲怒吼,“蘇鳴煒!我打死你!”
隨後就是一聲接連一聲的叫喊,聞砚桐跑去的時候,就見王勤與蘇鳴煒撕打在一起,而旁邊的兩個男子則想要抓住王勤。
可能是王勤太過憤怒了,爆發出的力量讓三個人一時間也沒能制住,一拳一拳的砸在蘇鳴煒的臉上,幾下就見了血。
聞砚桐也著急,上了船之後是不允許帶侍衛和小廝的,所以王勤一對三遲早要吃虧。
但是進了船艙發現二樓沒人,她就跑去了一樓,急急忙忙的喊了幾個船內的小廝上來。
一同跟來的還有看熱鬧的人。等再去露臺,就發現王勤果然被另外兩個男自己控制住了,蘇鳴煒在一旁擦著自己的鼻血,嘴上還罵罵咧咧。
那幾個小廝見了是蘇鳴煒之後,竟然沒一人敢上前去阻止,退後道,“此事還是上了岸,稟報大人們再處理吧。”
聞砚桐氣不打一處來,怒道,“那要你們有什麼用!”
小廝們雖然被聞砚桐罵了,但也沒什麼表示,紛紛轉身打算無視。
蘇家在長安城也是非常出名的世家。聞砚桐隻記得書中有簡略的介紹過。
蘇鳴煒是蘇家嫡長孫,他爺爺是上一任丞相,親姑姑則是當今皇帝的生母,雖然已經過世。而蘇鳴煒的爹,如今是中書侍郎。蘇家往上數四代,都是當官的,所以蘇鳴煒也是出身顯赫。
方才王勤憤怒但是仍有猶豫,就是有些忌憚蘇鳴煒的身世。
可蘇鳴煒屬實太不是東西。
聞砚桐又擔心王勤的安危,這船遊一圈靠岸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去了,船上有沒有人敢出面幫他,即便沒被打死,萬一被打殘不好啊!
她左右看了看,發現周圍人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景象,似乎沒人在乎王勤會被如何。
蘇鳴煒擦幹淨了鼻子上的血之後,臉色變得相當猙獰,一腳踹在王勤的肚子上,“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對你爺爺動手?!”
王勤被人架著,硬生生受了這一覺,疼痛得整個身子都彎了,卻咬著牙不肯出聲。
蘇鳴煒揪住他的脖子,抬手就是兩拳。骨肉與皮肉發出的悶響十分驚心,聞砚桐眼皮子一跳,認不住出聲道,“住手!”
她一嗓子喊的敞亮,立即引來了眾人的目光。
她怒道,“蘇少,你已經動過手了,想來也解氣了,請放開我二表哥。”
蘇鳴煒的眼睛在她臉上掃來掃去,陰霾遍布,“解氣?不過才打了兩拳。”
他掰過王勤的臉,“他臉上連血絲都沒有,我如何解氣!”
聞砚桐道,“這裡是侯爺特辦的宴席,蘇少若是明事理,就不要在這裡鬧事。”
蘇鳴煒冷笑,“是他先動手的,我怕什麼。”
他抬手扇了王勤一巴掌,指著聞砚桐問道,“你是什麼人?”
王勤在這時道,“我動手打你,跟她無關。”
蘇鳴煒厭煩的看他一眼,一拳捶在他頭上,“問你話了?”
這一下下打的,著實讓聞砚桐心裡難受,著急的看著王勤。說到底長安的王家沒有那麼大的官職,就算是有朝歌的王家當靠山,也不可能對付的了蘇家。
而聞家就更不用說了,一介平民。富不與官爭,再有錢又有什麼用?
蘇鳴煒盯著聞砚桐,忽然道,“你若想讓我放開你表哥,也不是不行,你自己過來換他。”
聞砚桐心中暗驚,正要說話,王勤卻大叫道,“蘇王八,你休想欺負我表妹!”
蘇鳴煒被這一聲“蘇王八”氣的不輕,又踹了他一腳,徑直把人踹翻了,栽倒在地上,周圍人發出驚呼聲。
蘇鳴煒指著聞砚桐,怒道,“把她給我抓過來,讓我仔細看看!”
聞砚桐驚道,“光天化日,你還想強搶民女?!”
蘇鳴煒冷聲道,“不過是教訓一下對我不敬的一對表兄妹罷了!若真有什麼,大不了我將你納回家,跟我正妻一同抬進門。”
聞砚桐被兩個男子左右拽著,呸了一聲,怒罵,“你的棺材必會跟你爹一同抬出門!”
蘇鳴煒哪被人這樣罵過,當下氣得滿臉通紅,“你信不信我就地給你辦了!”
聞砚桐大力掙扎著,忽而從袖中甩出一個東西,外面包著繡滿雲紋的錦帕,正好滾到了蘇鳴煒腳邊。
她這才驟然想起,身上還帶著這玩意兒!
蘇鳴煒見她驚愕的神色,好奇的彎腰撿起,嘴邊挑著冷笑,“這是你送我定情信物嗎?”
話音還沒落,錦帕展開,一塊雪白色的圓玉牌,除了暖黃的細紋之外,當間隻有一個金邊的祥雲紋。
蘇鳴煒的臉色猛地變了,滿眼驚恐。他連忙將玉牌一翻,就看見背面一個金光閃閃的瘦金體——“池”。
在長安城裡,姓池的人數不勝數,但這樣的玉牌獨屬於那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聞砚桐:不,這是我送你的斷頭牌。
☆、第 72 章
以蘇鳴煒的身世, 在長安城裡橫著走是不成問題的。爹娘的溺愛讓他自小便目中無人, 長大了之後更是將其爹的好色學了個九成九。
蘇鳴煒通房無數,但依然喜歡在大街上尋覓清秀美人, 更享受強取豪奪的樂趣。
然而在他橫行霸道到十四歲時, 遇到了人生的第一道大坎。
那個坎就是池京禧。
彼時池京禧並不經常在長安, 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朝歌的。很多時候, 長安的侯府裡隻有一幹妾室和孩子, 安淮候最喜歡帶池京禧去朝歌,一住就是大半年。
但是那年侯夫人患病,不宜奔波,安淮候便留在了長安。而池京禧擔心母親的病, 也跟著回來,正好撞上了長安書院休假的時間。
蘇鳴煒在街上看中了一個小門小戶家的庶女, 在其左右糾纏, 而正好這庶女的哥哥與池京禧有些交情。
那日在街上撞見蘇鳴煒強行拉著姑娘的手,少年池京禧自是看不過去, 當下在街上將蘇鳴煒揍了一頓, 將其左手扭骨折, 臉打的腫成豬頭,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蘇鳴煒何時受過這樣大的委屈,在床榻上嘶喊這要池京禧償命,可就是因為這句話傳了出去,皇帝立即給蘇家降了罪,從尚書降至侍郎, 還下旨禁足蘇鳴煒足足六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