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京禧眸光很沉,神色依舊平靜,說道,“你先過來,莫要礙事。”
周圍突然變得安靜起來。說到底池京禧也是這件事的主要人物,雖然他就像個旁觀者樣站在邊上,沒有參與。
他說莫要礙事。眾人都以為這是池京禧要給聞砚桐難看了。可聞砚桐聽了這句話,心裡卻咯噔下。
這話太模稜兩可了。她不知道池京禧口的“事”是吳玉田審問她的事,還是她設計的這件事。
若是後者,那豈不是代表他早就知道了她做的這切?
他知道多少?會不會也知道玉牌真的在她手裡?
聞砚桐心底忽然生出膽怯來,不敢再去看池京禧。
牧楊也很糾結,他看了看池京禧,又看了看聞砚桐。最後還是往旁邊走來兩步。他相信聞砚桐沒有偷東西,同樣的也相信池京禧肯定有自己的判斷。
他的退讓,讓吳玉田以為自己得到了支持,氣焰愈發旺盛,也不管自己摔得半身泥土,蹦起來就喊道,“聞砚桐,我們這多雙眼睛看著!你趁早放棄掙扎,如實招來,夫子都是明辨是非的人,你休想糊弄過去!”
聞砚桐便道,“我說了,這隻是個盒子而已,你別無事生事。”
吳玉田哪裡肯信,衝上來就動手挖土,聞砚桐看準了機會腳踩下去,將吳玉田的手連帶著泥土給踩住。
這腳踩得結結實實,半點餘力沒留,吳玉田當即慘叫起來,“我的手!我的手!”
聞砚桐腳下更加用力,厭惡道,“你這人可真討厭,別人埋個什麼東西,你都要這般大肆宣揚。”
吳玉田叫道,“你就是心虛了!有能耐你給大家看看你到底埋著什麼啊!”
聞砚桐還沒說話,就聽見池京禧的聲音傳來,“夫子,學生想問問,這種無事生非,誣陷同窗的人,該如何處置?”
李博遠向來是偏愛池京禧,見他開口問了,就先孫逑步說道,“此等學生敗壞書院風氣,傷及同窗情誼,不配在頌海書院就讀,理應逐出書院,上報給聖上,嚴懲不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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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玉田聽後下子驚住了,他猛地抬頭看了看聞砚桐,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樣,整張臉煞白。
聞砚桐松了腳,往後退兩步,說道,“夫子所言極是,這等小人還是趁早趕出書院的好。”
吳玉田的手抽回來後,倒沒急著去扒地上的土了,心神不寧的盯著聞砚桐,琢磨著她的臉色。
聞砚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秀氣的眼睛淬了冰般,讓吳玉田遍體生寒。
聞砚桐這種時候不應該是這樣的神色。
吳玉田猛然想到了什麼,低頭瞪著挖出了般半的土坑,錦盒堪堪露頭,分明是跟之前看到的模樣,可現在卻讓他心生恐懼。
聞砚桐見他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知道他可能是意識到什麼了,便用極低的聲音道,“現在才意識到,是不是有點晚了?”
吳玉田眼睛瞪得極大,“你!你竟敢……”
聞砚桐唯有回應聲冷笑,高聲對李博遠道,“夫子,吳玉田這人早就看我不慣,多次想要陷害我,這次又憑空造謠我偷小侯爺的東西……”
她側臉看了池京禧眼,正經道,“我對小侯爺日月可鑑,真心可表,我怎麼會偷他的東西?這次吳玉田造謠嚴重傷害了我與小侯爺的情誼,他已經三天沒有理我了,讓我甚是傷心難過,還請夫子明鑑,還學生個公道!”
雖然這番話裡有不相幹的成分,但到底是屬實的,所以聞砚桐說的極其認真。
眾人聽了之後紛紛朝池京禧看來,似乎在探究他的神色。可池京禧的神色向來看不透,這會兒定定的看著聞砚桐,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博遠立即道,“快快上前把那盒子挖出來!”
幾個下人同上前,吳玉田大驚失色,張開雙臂似要阻擋,“等等……”
被下人把推開,他已嚇得渾身發軟,當下沒站住狠狠的摔倒在地上。那盒子本就埋得淺,下人們兩三下就給挖出來了,捧出個滿是泥的盒子。
李博遠道,“打開看看。”
於是錦盒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開,裡面卻是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
聞砚桐微抬下巴,“看吧,隻是個盒子而已。”
吳玉田渾身顫抖,飛快的爬起來把盒子搶來看,果真是個空盒子,他目眦盡裂地瞪著聞砚桐,眼睛裡都是怨毒之色。
聞砚桐卻是點都不怕,“怎麼?讓你失望了?”
吳玉田把將盒子摔在地上,瘋狂的去刨地上的那個坑,刨了好些下,手指甲裡都是泥土,卻什麼也沒刨到。
上當了!
他徹徹底底的想明白,怒吼聲朝聞砚桐撲來。
聞砚桐離他隻有三步遠的距離,他縱身撲速度極快,聞砚桐即便是反應得過來,卻也躲閃不及。
正看著吳玉田猙獰的臉撲來時,她腕上忽而傳來股力量,將她整個往後扯去,不受控制的後退兩步後,後腰就撞上了個有力的臂膀。
緊接著池京禧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把他按住。”
兩個侍衛立即上前,左右同時出手,將吳玉田狠狠按在了地上,任他怎麼掙扎都動彈不得,隻能發出無能的叫喊。
李博遠氣得臉都青了,連嘆三聲愚不可及。
孫逑便道,“吳玉田造謠生事,挑撥離間,犯下發錯,又企圖對同窗動手,朽木難雕。今日本院便宣布,將此學生逐出頌海書院,革去學籍,暫押官府,明日便稟明刑部,著重處理。往所有學生引以為戒,切莫捕風捉影。”
吳玉田如何能接受,當下大哭起來,大喊道,“不是的!夫子,您聽我解釋!是聞砚桐故意陷害我的!”
幹人看著苦苦哀求的吳玉田,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倍感失望,有人卻憐憫。
但是沒人想聽吳玉田的解釋,就連夫子也是。於是他在大喊大叫被送出了頌海書院。
池京禧在孫逑說完話之後,便松了聞砚桐的手,轉頭要走。聞砚桐想也沒想,錯身步又重新抓上了他的手。
池京禧的手比聞砚桐的手大得多,她把握住時,其實才抓住了三根手指。
但成功讓他停了下來。
聞砚桐抓到人之後,才想到自己手上全是泥土,低頭看,果然將池京禧幹淨白皙的手糊髒了,她連忙松手。
池京禧轉頭看她,見她兩隻手飛快的往衣服上蹭著,然後又抓住他的手,用衣袖擦去他手上沾的泥。
聞砚桐的手很軟,但是很涼,應該是方才挖了泥土的緣故。池京禧指尖輕動,像是有股想把她的手包住,然後把掌心的熱度傳遞給她,暖熱這雙冰涼柔軟的小手。
但他終是沒動,而是看著聞砚桐認真的模樣輕聲問道,“有何事?”
聞砚桐把手收回,抬頭看他,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問出了口,“小侯爺,今晚回寢房嗎?”
池京禧點點頭。
聞砚桐的肩頭松,面上雖沒什麼變化,但情緒緩和了許多,說道,“那我等著小侯爺。”
池京禧的眼眸下子渾濁起來,像攪動的墨汁,他深深的看了聞砚桐眼,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聞砚桐停在原地站了會兒,直到看著池京禧的背景消失,才轉過身來,就見周圍人已經全走了,而傅子獻捧著錦盒站在身後。
牧楊繞著錦盒看了兩圈,“沒看出什麼門道來。”
聞砚桐心情莫名好了,嘴角翹了下,然後上前把盒子接過來,繼續埋在了原地。
牧楊納悶,“你到底為何要埋這個盒子啊?”
聞砚桐便道,“之前埋它呢,是為了讓礙眼的人從眼前消失,現在埋它主要是有紀念意義。”
她把土埋實了之後用腳踩了幾下。牧楊想了想,好似突然明白了,指了指她道,“你小子……是不是打了什麼壞主意?”
聞砚桐看他眼,“算了,改日再跟你解釋吧。”
牧楊這樣急的性子,怎麼可能會等到改日,當下抓住了聞砚桐,“不成,你現在就跟我說,否則我不會讓你走的!”
聞砚桐甩了甩胳膊,“我現在有正事。”
牧楊道,“我這事也是正事!”
聞砚桐無奈,長嘆口氣,隻好把自己的計劃說給牧楊聽。
這個計劃是在皇宮裡撿到池京禧玉牌的那時候開始萌芽的。雖然她不知道池京禧的玉牌為什麼會被個鬼鬼祟祟的宮女遺落在了她面前,但是為了避免有人用這張玉牌做什麼對池京禧不利的事,她就膽大包天的將玉牌揣了回來。
當時正好也在想用什麼辦法狠狠整治吳玉田,最好是將他徹底逐出書院,於是她自然而然的想用這張玉牌做章。
當然,之前她是不知道這玉牌的重要性的,反正隻要是池京禧的東西就行。
為了找個人配合她實行計劃,她就在休沐那日將傅子獻約了出來,然後把計劃說給他聽。但她並沒有直接告訴傅子獻她手裡有池京禧的玉牌,隻是謊稱見過,然後想找個玉器店,照著那玉牌的模樣仿制個。
由於她現在跟池京禧住在起,說是見過玉牌也相當合理,傅子獻也沒有懷疑,聞砚桐拿著那張比著玉牌畫出來的圖紙,去了琢玉店,做了個表面看上去模樣的玉牌。
但實際上差別還是非常大的,不管是用料還是做工或是雕琢,池京禧的那張玉牌都是精品的上品,聞砚桐手裡的那個雖然像,但在真正有玉牌的人眼,是沒法以假亂真的。
好在吳玉田並沒有見過什麼玉牌,最多是聽說過而已。
聞砚桐的計劃實際上有很多漏洞,但她故意裝出來的小心模樣還是引得吳玉田上鉤了,或許是因為吳玉田真的太心急陷害聞砚桐了,以至於根本沒有考慮那麼多。
那塊被吳玉田砸碎的玉牌早就被聞砚桐徹底砸成了碎粉,扔到了不起眼的地方,而真正的玉牌實際上就藏在軟榻下面的軟墊隔層裡。
聞砚桐跟牧楊說完之後,牧楊直接傻眼了,好久才蹦出句,“你什麼時候變這麼聰明了?”
聞砚桐攤手,“是你對我有誤解,我直都這麼聰明的!”
牧楊欲言又止老半天,最後憋出句,“你可真是憨批。”
聞砚桐噎,“對不起牧大哥,我真的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亂教你東西了,憨批這詞兒你就別用了吧。”
牧楊疑惑,“我誇你,你還不高興?你之前不是經常用這話誇我嗎?”
聞砚桐這下可算是搬起石頭把自己的腳砸成粉碎性骨折,含淚道,“高興,我太高興了!隻是我受之有愧,擔不起你的誇獎。”
牧楊樂了,攬住她的脖子,“如何擔不起?你在我眼裡,就是絕世憨批。”
“太謝謝您了。”聞砚桐隻好回道,“你也是絕世憨批。”
誰知道牧楊還害羞了,頗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我、我暫時還達不到那樣的程度……”
聞砚桐:……
與牧楊互誇了段,她才告別兩人,轉身回了寢房。想到池京禧說了今晚會回來,聞砚桐還有些隱隱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