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砚桐一下子愣了,而後恍然大悟。池京禧煩躁了一晚上,竟是在意這個!
聽這話八成也能猜到,可能是因為她搬走之後牧楊對池京禧調侃,說他太兇所以把她嚇走了。
雖然與事實也偏差不了多少,聞砚桐的確是怕池京禧再生氣才搬走的。
可一到了池京禧的口中,她竟聽出了些許委屈,當下腸子都軟的跟九連環的山路一樣,柔聲說道,“不是呀,我是怕吵到小侯爺休息才搬走的,才不是因為你兇。”
池京禧聽後,手上的力道就松了,順勢摸了一把聞砚桐的腦袋,然後把自己的被子拉上蓋好,閉上眼睛低低道,“快去睡吧。”
聞砚桐呆滯的應了聲,然後轉身離開,躺到軟榻裡的時候,還能感覺到腦袋上殘存著池京禧掌心留下的溫度。
第二日一大早,書院的報時鍾就敲響,聞砚桐一如既往想賴床。但是池京禧起的很快,洗漱、穿衣、冠發。收拾的差不多時,聞砚桐還把自己裹成蠶蛹似的窩在軟榻上。
他走到軟榻便,既沒有掀被,也沒有用腳踢軟榻,反而是俯身在棉被上扒拉了一下,然後把手伸進了聞砚桐的後頸裡。
晨起一番折騰,池京禧的手早就涼了,對滿身溫暖的聞砚桐來說更是殺傷力巨大的武器。她一下子叫了一聲,縮起脖子,扭頭一看是池京禧。
他眼裡好似都是笑意,“還不起來,想睡到何時?”
聞砚桐揉眼睛,見池京禧都穿戴完整了,忙抱著被子坐起來,啞著聲音問,“什麼時辰了?”
“早課快開始了。”池京禧道,“你慢慢收拾,我先走一步。”
聞砚桐就這樣看著他繞出屏風,披上大氅出了門。房中一時靜了下來。她想起甲院的早課要比其他院的提早十分鍾,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所以池京禧要提前走。
她連忙爬起來穿衣裳,小廝供上熱水,草草洗漱完之後有揣了兩塊桌上的糕點,才匆匆忙忙的趕去上早課。
到的時候還是遲了,學堂裡沒夫子,但是學生們早已坐滿,平時負責記錄點卯的學生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地下頭去。
聞砚桐長吐一口氣,沒想到慌得那麼急,還是遲到了,這下又要被記上名字。偏偏今日的早課還是李博遠的,約莫又要背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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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恹恹,早知道出門前讓池京禧罵一句就好了。
回到位置上的時候,牧楊正捧著臉打瞌睡。平時冬日裡不上早課的公子哥在書院之後就沒了特權,牧楊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屁股一挨著凳子就開始打盹。
傅子獻倒還好,他有時候也會來上早課,所以狀態如常。他看見聞砚桐之後便放下了書,有些擔憂道,“你的腿如何了?還疼得厲害嗎?”
聞砚桐迷茫道,“早就不疼了啊,為何突然問這個?”
傅子獻松了一口氣,說道,“方才在來的路上碰見小侯爺了,他說你腿疾復發,所以要來晚一些,還讓牧少特地跟點卯的人知會一聲,不準記上你的名字呢。”
聞砚桐大驚,怎麼也沒想到池京禧竟然會幫她作假!
這是太陽從陰溝裡出來了嗎?
她驚詫了好久,等心情平復後,早課也結束了,於是就叫醒了打盹的牧楊,一同去飯堂吃飯。
飯堂為了照顧這些少爺千金,單獨開了幾間空房,讓一些關系不好的少爺們不至於坐在一起吃飯。但其實大部分的人都會回道自己的獨寢去,吃自己家帶來的飯菜。
傅子獻本就沒有那麼多講究,加之他在家中幾乎沒什麼地位,也沒誰會給他送飯菜,所以他和聞砚桐一直都是在飯堂吃的。牧楊也不在意那麼多,就跟著一起去了。
當日中午,隻有池京禧和程昕在房中吃飯,於是晚上聞砚桐回去的時候,他臉色還是臭著的。
聞砚桐想了想,大概能想明白了。應該是池京禧覺得她排斥他,所以才會心情不好。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我把你當朋友,而你卻總想著遠離我,處處提防我,任誰都不會好受。
於是聞砚桐當晚總是纏著池京禧說話,一起抄寫文章的時候,聞砚桐還畫了很多q版的動物,像他們壓根沒聽過也沒見過的藍鯨、虎鯊、金槍魚、章魚哥之類的。
池京禧的不高興去的很快,聞砚桐纏一會兒,他臉色就好很多了,也沒像先前排斥丁老頭和可達鴨那樣,聞砚桐畫了他就會看看,雖然看神色,他似乎並沒有在意聞砚桐科普的那些知識。
無知的古人。聞砚桐輕哼一聲。
池京禧在那頭抄文章,聞砚桐就在這頭埋頭畫畫,有些時候兩人互不幹擾,有時候聞砚桐會湊到他身邊,跟他講講自己畫的東西,或者是問些文章上的事。
一晚上出奇的和諧,池京禧也沒責怪她三心二意,不認真學習。
不過隔天,聞砚桐就跟著牧楊,帶著傅子獻和池京禧程昕湊了一桌。
聞砚桐不愛吃菜,除了白菜其他菜都很少動筷,池京禧發現之後不由分說的用公筷夾了好幾筷子給她,碗裡面高高的堆起來。他說,“多吃些菜才能長得高。”
聞砚桐道,“莫名是多吃點肉才能長高的!”
池京禧說,“吃菜也可以。”
“我要吃肉。”聞砚桐道。
“你多吃一口菜,今晚就少抄一篇文章,但若是多吃一口肉,今晚就多抄一篇。”池京禧淡聲道,“如果你在身量上成了矮子,那就在文學上成為巨人吧,如此方可彌補你的不足。”
聞砚桐默默把碗裡的菜吃了個一幹二淨,最後還要低低補上一句,“我寧願做個矮子……”
一連幾日相安無事,休沐這天,聞砚桐約著傅子獻和傅棠歡一同上街遊玩,起了個大早出門。
池京禧一醒來,沒見到聞砚桐。
於是一整個上午都是平靜且煩躁的。不跟他說話還好,一跟他說話他就跟點了炮仗似的。
程昕回皇宮了,於是一起吃飯的隻有牧楊和池京禧。
池京禧雖然在吃飯的時候沉默著,但是牧楊卻能感覺到他心情不虞,於是隨口問了問,“禧哥今兒看起來不大高興啊,可是有什麼事?”
“我能有什麼事。”池京禧淡聲道,“我是全書院最闲的人了,連聞砚桐都有要約著出去的人,我休沐了卻隻能在房中坐著。”
這味兒啊,難以形容。
牧楊都察覺出端倪了,“禧哥難不成是在怪聞砚桐沒喊你一起出去嗎?”
“我為什麼在意這些?”池京禧橫眉,“他想跟誰出去就跟誰出去,我管不著。他出門也不必跟我說,我又不是他什麼人。”
牧楊咂吧咂吧嘴,說道,“那咱們用過飯後出去轉轉吧。”
池京禧道,“不去!”
牧楊沒再說什麼,低頭扒著飯,走的時候卻對池京禧道,“禧哥,你還記得葉公好龍的故事嗎?”
池京禧不明所以,“你想說什麼?”
“我覺得你就是那個葉公。”牧楊道。
他說完就走了,也沒跟池京禧說為什麼。但池京禧卻因為這一句話,愣神了一下午,捧著書大半日,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牧楊的話隻說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隻有猜。
究竟是口是心非,還是龍陽之癖,全靠池京禧自己分辨。
當晚聞砚桐回來的時候,池京禧已經睡下了,她也沒敢吵著人,輕手輕腳的洗漱之後躺上軟榻。
次日池京禧早上起來沒喊她,自己收拾完就走了,結果聞砚桐一覺悶到早課結束,去的時候被李博遠逮了個正著,妥妥的被罰抄了文章。
中午吃飯的時候,牧楊直說讓她和傅子獻去飯堂吃,聞砚桐隻當他們有私密事要商議,沒多想就應了,直到晚上的時候才發現池京禧對她驟然冷淡了。
晚上回去的時候,聞砚桐主動說了幾句話,池京禧的回應都是淡淡的。這種感覺就好像回到了起初一同在李博遠房中抄文章那樣。不一樣的是,現在的池京禧對她沒有厭惡情緒,但卻有著同樣冰冷的態度。
聞砚桐本以為是他又生氣了,但是轉念一想,以往池京禧生氣,是很明顯能夠看出來帶著火氣的,這次壓根看不出來。且她努力的主動示好數次,都沒有任何用。
她不免也有些不開心,生著氣悶進了被窩裡。
半夜有人倒茶的響動驚醒了她。她迷迷糊糊間猜想是池京禧,於是轉了個頭朝屏風看去。
卻意外的看見池京禧披著暗色的織金長袍,墨發長披,手中拿著杯盞,立在屏風邊。
他在看聞砚桐,用一種復雜的眼神。
聞砚桐一眼就對上了他的視線,心念一動。可沒等她開口,池京禧就要轉身。
她連忙出口叫了一聲,“小侯爺。”
池京禧轉身的動作一頓,側著身站定,雖沒有出聲應,但也沒有再動。
聞砚桐聲音微啞,軟軟的跟棉花一樣,“你能不能不要生我氣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池京禧先是沉默的。空中盡是淡淡的墨香氣息,是池京禧身上一貫有的味道。在溫暖的空間裡發酵膨脹,好似把聞砚桐的全身都包裹了一樣,周圍寂靜而安寧,讓她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聽到。
他喉嚨動了動,終於開口,“我沒有生你氣。”
說完就離開了,走到桌邊,一口喝盡了杯子裡的涼茶,然後默聲回到了床榻上。
聞砚桐的不開心,牧楊和傅子獻都能看出來。她一到學堂就蔫氣一樣趴在桌子上,跟她說話她也是淡淡的敷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
她琢磨不透池京禧的態度為什麼突然這樣,但又問不出原因,所以一直心煩。最後她還是打算把這些事都放一邊,先辦正事。
這日下課,牧楊去找池京禧和程昕,學堂裡的人陸陸續續離開。正是安靜時,學堂裡突然響起了傅子獻驚訝的聲音,“你說什麼?你拿了小侯爺的什麼東西?”
聞砚桐慌張的捂住他的嘴,“你小聲些,這事兒不能張揚!”
傅子獻連忙點點頭。
聞砚桐幹脆起身拉了他胳膊一把,“你跟我來,我們找個安靜的地兒細說。”
兩人鬼鬼祟祟,從學堂出去。吳玉田在一旁偷聽好一會兒了,他眼睛滴溜地轉了幾圈,最後鬼頭鬼腦的跟著出了學堂,循著聞砚桐和傅子獻的身影而去。
聞砚桐和傅子獻果然找了個隱秘的地方,是書院後方的一片還未開發的樹林,聞砚桐曾經摔過一跤的地方。
吳玉田不遠不近的跟著,發現聞砚桐時常回頭看看,就躲得十分利索。直到兩人停下,他也跟著蹲下,細細偷聽。
“那東西你在哪撿到的?”傅子獻道。
“不是撿的,是我偷偷拿的。”聞砚桐道。
“你竟然拿小侯爺的東西!”傅子獻吃驚道。
“他東西那麼多,丟一兩件他自己也發現不了,沒事的。”聞砚桐毫不在意道。
“那你把東西藏哪了?”傅子獻道。
“我想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想藏在小侯爺寢房後面的那棵樹下面。”聞砚桐道。
“當真?”傅子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