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京禧沉吟一瞬,忽而開口問道,“你要睡哪?”
聞砚桐讓問懵了,呆呆道,“睡床上啊。”
“我自然知道你要睡床上!我是問你要睡在什麼地方!”池京禧氣道。
“當然回我的寢房睡。”聞砚桐撓了撓頭,“難不成還要讓我睡在書房嗎?”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我看你整日不思進取也不愛讀書寫字,倒不如直接睡在書桌上,好好悔過。”池京禧好似氣得不行,當下起身,“來人,拿兩床被褥來!”
聞砚桐嚇得也跟著起身,“小侯爺!這可使不得啊,好好的床不睡,為何要睡在桌子上!我已經痛改前非了,日後必定多讀書多寫字,再也不貪玩了!”
池京禧沉著臉不說話。小廝的動作倒是挺快,轉身出去抱被褥了。
聞砚桐哼唧的叫了兩聲,“別去抱!我才不要睡桌子上!”
池京禧便接話,“那你睡在何處?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聞砚桐沉默著想了想,然後試探著道,“我想睡小侯爺這兒,小侯爺能不能騰出一張軟榻給我睡?”
說完還膽怯的觀察池京禧的臉色。
池京禧神情沒變,但雙眉卻舒緩了,神色一下子變得平順,“可以。”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道,“現在就睡吧。”
聞砚桐:???
這人到底什麼毛病?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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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砚桐坐在軟榻上, 下面墊的是華貴的毛絨被褥和毯子, 懷裡還抱著一堆柔軟的棉被。
軟榻已經不是先前那張不能翻身的窄榻, 而是一張較寬的鎏金雕花榻,躺在上面倒不會再擔心翻個身就能滾下來了。
池京禧在沐浴淨身,聞砚桐就坐著等。她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池京禧為何會突然對她的搬走不滿。
之前不還是挺排斥她住著的嗎?知道她住在這的時候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恨不能撸著袖子揍她來著……怎麼這回她主動搬走了,他又不開心了?
幹!這人也太難伺候了吧!
聞砚桐愣愣的坐了會兒,就聽見門口傳來動靜, 想來是池京禧洗完澡了。她抬頭看去,就見池京禧披著雪白的貂皮大氅進門。
聞砚桐隻覺得眼前一亮。
池京禧以往出現在人面前, 都是將長發用玉冠或是簪子高束成長馬尾的, 但這會兒剛洗了頭,所以長發什麼也沒戴,就這樣松松散散的披著。熱水將他的皮膚燻得十分白,愈發顯得眉眼墨黑,深沉的很。
俊俏的臉上盡是慵懶之色, 他赤著腳慢步走來, 隨手將雪白的大氅一扔,裡面穿著類似睡袍之類的衣裳, 暗沉的藍色襯的皮膚幾乎白的反光。
聞砚桐悄悄吞咽口水,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嗯, 瞅著也差不多白。
小廝湊上來用柔軟的布巾為他擦拭頭發,聞砚桐連忙起身上去,從小廝手裡搶下布巾, 笑嘻嘻的湊上去給池京禧擦發。
池京禧揉了把額前的湿發,越看越覺得聞砚桐的笑容不懷好意,便有些戒備的問道,“賊頭賊腦的打什麼鬼主意?”
聞砚桐佯裝心痛,“小侯爺,你這般說我,讓我甚是傷心。我好端端的被你帶來寫了半宿的字不說,為你擦個頭發你竟然還說我賊頭賊腦……”
池京禧完全不吃她這一套,扯著嘴角冷笑一下,往軟榻上一坐,“有話直說,別拐外抹角。”
聞砚桐也跟著坐下來,將他長而黑的頭發揉在手裡,說道,“這不是因為我方才走的突然嗎,本來隻是出來燒個水的,但是沒想到被帶到這裡來了……”
池京禧聽了一半,眼眸微轉,打斷道,“你燒水做什麼?”
聞砚桐愣了一下,繼而答道,“太冷了,就想燒水泡泡腳。”
池京禧沉吟一瞬,揚聲道,“送一盆熱水進來。”
聞砚桐還來不及拒絕,不過片刻,小廝就捧著熱水進來了,池京禧一指,“現在泡。”
她本是有話想說的,但見這盆熱騰騰的水已經送上來,自然不會拒絕,於是捋高了褲腿,用腳丫子探了探水的溫度,幾番試探之後就將腳整個泡進去。
一聲舒服的喟嘆從心底發出,不泡腳的人永遠體會不到大冬天裡泡腳有多舒坦。
池京禧坐在邊上,看她歡喜得眯著眼睛,臉色也緩和許多,讓小廝繼續為他擦發。
聞砚桐泡了會兒,斟酌著再次向池京禧開口,“小侯爺,方才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池京禧撇她一眼,“什麼話一口氣說完,磨磨蹭蹭跟個娘們似的。”
那方才不是被你打斷了嗎!如果不是這盆熱水她早就說完了!
聞砚桐忍著掀盆的衝動,說道,“我出來的突然,跟我共寢的張介然還不知道我離開,要不……”
誰知池京禧一聽,俊臉當即一沉,“你想回去?”
模樣老兇了。
聞砚桐當下搖撥浪鼓似的搖頭,“不不不,我隻是想讓小侯爺幫個忙,派人遞個口信回去,免得張介然見我許久不歸著急。”
池京禧這下神色才緩和,淡淡道,“行吧,我會派人的。”
聞砚桐默默的擦腳,暗地裡納悶。怎麼會有一種被綁架了的感覺?
池京禧的頭發擦到半幹的時候,就在房中隨意的走動著,一會兒自己給自己倒水,一會兒又摸了摸掛在牆邊的奚琴。
這個房裡雖然搬進了許多池京禧的東西,但還是掩蓋不了聞砚桐曾經生活過的氣息,池京禧甚至還改變了些自己的習慣。
比如聞砚桐喜歡在裡間的雕花洞門上系一些軟絨鴨毛,或者是香包之類的小玩意,進出的時候就能聞到香味,輕飄飄的甚是好看。池京禧從沒有系這些小玩意兒的習慣,但見了這些之後,他就命人把上面的花香香包拆了,換上自己慣聞的香包。
但是池京禧看見聞砚桐還沒帶走的東西,總是要生氣,於是指著奚琴道,“既然要搬走,這些玩意兒為何還留在這兒礙我的眼?”
聞砚桐甚是無辜,“這些東西我都收在角落的箱子裡了呀,不知道是誰又給拿出來了。”
池京禧冷哼一聲,“總歸還是沒有帶走。”
聞砚桐隻好起身跑過去,把奚琴摘了下來,“那我先藏起來,明日一早就帶走,保證小侯爺這輩子都不會在看見它。”
池京禧臉色更臭了,卻一伸手拽住了奚琴的另一頭。聞砚桐手上暗暗用力,池京禧也用力,兩人竟就這樣拉扯起來。最後還是她怕弄壞了這把昂貴的琴,撒手了,然後就看見池京禧將它又掛在牆上。
他什麼也沒說,臭著臉離開,轉到書房去。
這是什麼迷惑行為??
聞砚桐滿臉迷茫,也不敢問,就又回到軟榻上坐著。
池京禧總是轉來轉去,也不睡覺,她也不敢先睡,就硬撐著眼皮等池京禧轉夠。
哪知道池京禧跟沒來過這房子一樣,一個勁的轉,什麼東西都要摸一摸,壓根看不明白他在幹什麼。
聞砚桐忍不住勸道,“小侯爺,明日還有早課,早些休息吧。”
池京禧還不樂意,“你睡便是,管我做什麼。”
聞砚桐長嘆一口氣,捧著腦袋,抑制不住困意的打瞌睡。剛迷糊一會兒,就聽見池京禧叫她。
她忙睜眼睛,還沒起身,就見池京禧拿著一本書走出來,一隻手將書打開,對著她道,“這是你寫的?”
聞砚桐走近看了看,點頭道,“是啊。”
不過都是早些時候寫的了,那時候拿筆還不是很穩當,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正是讓李博遠批的狗血淋頭的字。
她想解釋,“但是這些……”
池京禧卻不給她這個機會,隻道,“文章寫成這樣,難怪李夫子會那般生氣。李夫子一生從文,學富五車,教出的子弟多在朝廷為官,你文章語句不順,含義淺薄,字更是歪歪扭扭無法入眼,差成這樣,走出去太給李夫子丟面了。”
聞砚桐:……我是不是該給李博遠磕頭認個錯?
“我日後會多加練習的。”聞砚桐默默道。
“嗯,你能有這份上進心自是極好的。”池京禧合上書,不動聲色道,“正好這幾日我都在書院住著。”
聞砚桐覺得池京禧遞了一根長杆出來,於是她立馬順著杆往上爬,“那小侯爺能不能教教我?雖然我愚笨,但是我會認真學的。”
池京禧嗯了一聲,拖著懶懶的鼻音道,“也不是不行。”
聞砚桐當下高興道,“那我明日再把東西搬回來,就睡在這裡?”
池京禧雙眉一舒,沉色眸子裡那盤旋了一晚上的煩躁總於消散,他將書扔進聞砚桐的懷中,“我派兩個下人幫你搬。”
說完就往床榻那處走,途中還伸了個腰,看樣子似乎要睡覺了。
聞砚桐大喜,緊緊跟在他身後,順手抹了一把池京禧束著的頭發,發現全部都幹透了,柔順的垂在身上。
池京禧掀被上床,總算是要睡覺了。聞砚桐殷勤的充當了小廝的角色,將房內的燈都挑滅,就留了床頭便微弱的燈盞。
等他躺下之後,聞砚桐也去了身上的外衣,散下長發鑽進了軟榻中。這個軟榻要比之前的軟很多,甚至比床榻都要軟,被絨毛包裹著,加之屋內又燒著暖爐,暖和得她都不敢蓋得太厚。
池京禧約莫也是挺累的,躺床上沒一會兒,呼吸就平穩了。聞砚桐忍不住腹誹,既然困了就早點睡啊!幹嘛還要在房中轉來轉去的找事?
她輕嘆一聲,抱著棉被睡去,閉上眼睛一會兒就睡熟了。
夜晚的時候,小廝進來加炭,輕微的動靜把聞砚桐朝醒了。她翻了個身,覺得口渴得厲害,於是掀被下榻,先是走到桌邊輕輕倒了被茶水。茶已經涼透了,但因為在室內,倒不是很冰,喝進肚子裡涼涼的。
她揉了揉肚子,稍稍清醒了些,轉頭看向裡間。
聞砚桐走進去看了一眼,果然見池京禧的棉被隻蓋了一半。他身體強壯,平日裡怕是不喜歡燒那麼旺的暖爐,應該是顧及到她身子弱的緣故。
所以睡著之後,身體就熱了起來,在睡夢中的他會無意識的將棉被掀一半。聞砚桐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把棉被給池京禧蓋上。
隻是剛動棉被,手腕突然被抓住,那隻大手帶著炙熱的溫度,貼在她的皮膚上,泛著灼意。聞砚桐驚了一下,一抬頭就發現池京禧竟然已經緩緩睜開了眼睛。
漂亮的眼眸裡攏著睡意惺忪,明明沒什麼表情,但眸子裡好似藏著繾綣柔色。他看著聞砚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腦子還迷糊著,用懶懶的聲音低聲喊道,“聞砚桐……”
聞砚桐從沒見過這樣的池京禧,他不是平日裡的那種冷淡倨傲,也不是受傷之後的鎮定平和,而是帶著濃濃的情緒,一張口,啞聲裡就裹著情意一般,溫柔而純良。
聞砚桐心中一軟,低下/身子,輕輕問道,“怎麼了?”
池京禧慢慢的眨眼,問道,“為什麼搬走?當真是嫌我太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