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焰情不自禁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陸承殺,陸承殺往後退了半步,接住她。
他有些不明所以,道:“怎麼了?我說錯了麼?”
花焰把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搖搖頭:“沒什麼。”過了一會,她又小聲道,“殺殺,我好喜歡你呀。”
陸承殺頓時渾身一震,又呆住了。
第95章 追蹤暴露
然而一直困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終究還是要出去的,萬一有人前來探看隻怕還會有麻煩。
花焰抱夠了陸承殺,才去試著找找鐵壁的薄弱處, 這樣的監牢自不可能四面都是實心的, 尋常人出不去,但對他們而言卻並不那麼難。
與陸承殺說了大致方位, 他單手舉劍,灌注內力,劍鋒深深切入, 逐漸竟將鐵壁切開。
這層鐵壁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厚, 外面已可見雕梁畫棟,回廊幽深曲折,隱約有幾點燈火,原來天已黑下。
陸承殺摘了發帶重新系好, 又在鐵壁上重新切出可容一人通過的大小。
花焰看他低頭忙碌, 忽然意識到, 若是出去, 那麼分別時刻又近在咫尺了, 心裡頓時溢出了幾分不舍,見陸承殺已經切好收劍歸鞘,花焰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又要跑了,下次見你是什麼時候?”
陸承殺的背影一頓,道:“總會相見的。”
他聲音很輕,也很堅定。
所謂相見時難別亦難,花焰總算知道了,甚至生出幾分後悔來——早知道剛才多親一會了。
出去以後,才發覺竟已出了拍賣會, 而在臨近的戲樓裡,隱約能聽見咿咿呀呀的唱曲聲,東風不夜樓將通路修繕的幾近繁復,此時又並無人指引,花焰差點迷路,還得時時注意避開他人。
她心道江樓月不會興致這麼好,拐過來聽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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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再探追蹤蠱的位置,沒想到還真的離得不遠,想來江樓月走的應該是從拍賣會場到戲樓的單獨通路,對方自然行事謹慎,她走得魯莽才不慎誤觸機關。
花焰七拐八繞,倒真繞到了戲園子裡,戲臺上正在搬演一出才子佳人戲,臺下觀者人頭攢動,上面的包廂裡則隻能勉強瞧見一些黑影。
她能感應到追蹤蠱,卻很難分辨江樓月在哪一間裡。
隻能等江樓月出來。
花焰百無聊賴,隻好在一旁看起了戲,看了一會,她發現這戲她似乎看過,名曰《牆頭馬上》[1],說得是尚書之子裴少俊偶遇李家千金,兩人相戀私下結成連理,但怕被父母知曉,裴少俊將李千金藏在家中七年,都生下了一子一女,才被發現。裴尚書不知其身份,當即斥責李千金是娼妓優伶酒肆之家出身,將她趕走,裴少俊迫不得已休妻,高中進士回來又得知了李千金的身份,才闔家帶口的把李千金哄回來。
這戲她看時剛好演到裴尚書怒斥李千金與人淫奔,那位老生滿臉怒容,口口聲聲說著什麼淫婦壞了少俊前程,辱沒了裴家祖上雲雲。
罵得可真難聽啊,花焰頓時想起了陸鎮行,拳頭一硬。
好在下一折她印象中就該是裴少俊上門尋妻,不得其門而入,裴尚書也一並上門懇求,最後在孩子的啼哭聲裡李千金心軟下來,闔家團圓皆大歡喜的戲碼。
可演著演著花焰才覺得不對勁。
裴少俊上門尋妻被拒是正常,然而接下來李千金不止沒有回心轉意,反倒將他和前公公一並打了出去,裴少俊渾渾噩噩孤獨離開,明明高中進士春風得意,不久後竟意外身亡。
一出團圓喜劇,倒被演成了活生生的悲劇。
花焰情不自禁拽了旁邊人道:“這裡這出戲怎麼和我之前看過的不一樣?”
旁邊婦人在專注看戲,被打攪雖有些不耐但還是解釋道:“這邊的戲許多都是新編,聽說是按樓主喜好做了改動,不也就是圖個新鮮嘛!”
花焰頓時一驚,江樓月這什麼愛好,比她還扭曲,她忍不住問道:“樓主還改了什麼劇?”
旁邊人隨口報了幾個名字,像什麼《琵琶記》、《紫釵記》之類的,似乎全都是喜劇改悲劇,著實扭曲。
這下花焰心中倒不由暗自覺得江樓月說不定真的是個女子。
戲罷,追蹤蠱再度移動,這次又回到了拍賣會上,花焰自然還是要跟去。
這會她移動起來格外小心,隻是剛回到拍賣會那邊沒多久,她便在角落處聽見了兩個略有一絲熟悉的聲音。
起先是個女聲:“大師兄,你當真要幫她拍那銀環蛇果?”
另一個溫和男聲道:“左女俠難得有求於人,她需要那毒果入藥救她朋友,我總不能不幫。”
那女聲道:“你知道那毒果多貴嗎!你讓她自己拍就是了!他們當山不是很有能耐的嗎?而且大師兄你何必啊,她很明顯喜歡的是那位尤少俠,你幹嘛還非得……”
花焰聽到這裡已然認出,說話的人恰好她都知道,青城門的大師兄沐雪浪和陶彩舟陶師姐。
她心裡略一思忖便知,尤為天身份並未暴露,自從問劍大會之後也算聲名鵲起,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尤以刀狂著稱,和許多門派都有往來,隻是他那身武功弊端頗多,怕是尤為天用蠱刺激自身,又練邪功導致反噬,所以需要以毒攻毒,用藥壓下去。銀環蛇果她當然認得,確實千金難求,當初羽曳還送給過她。
左驚霜入當山沒幾年,恐怕能力不夠,求到了沐雪浪這裡。
她心情好復雜啊!
沐雪浪居然真的喜歡左驚霜的嗎!
果然,沐雪浪語氣淡淡無奈道:“我自然知道她心有所屬,但我幫她,並非有所圖謀。你對她敵意過重了。”
陶彩舟還是語氣不平道:“她是當山的,我對她有敵意不是很正常,隻有大師兄你不在意罷了!而且她明知道你喜歡她,還……”
沐雪浪道:“她不知道。”
陶彩舟語塞了一瞬,道:“算了,大師兄你開心就好了!”
花焰原本隻是聽一聽,但想起先前陸承殺的話,她心念動了動,再加上這位陶師姐也算是曾經對她親切和善過……她折回馬車裡翻找了一會,竟被她真的找到了那隻盛滿堅冰的錦盒,她之前還想過如果混不進來可以假意是來賣東西的,所以稍微帶了些珍稀藥材在身邊。
握著錦盒,她也很猶豫,她好久沒做好人了。
追蹤蠱的位置沒有移動,花焰給自己鼓了會氣,然後徑自去尋了在還在外面生氣的陶彩舟,直到她把錦盒遞過去,陶彩舟都不知她要幹什麼,隻是有些奇怪地望著她道:“姑娘,你這是……”
她沒敢卸了臉上的易容,不過……
花焰道:“我剛才聽到你們說話了,是要銀環蛇果對吧,我這正好有。”
陶彩舟將信將疑地接過,打開一看,裡面放著一枚泛著銀質蛇紋的果實,倒真是銀環蛇果,她震了震,反倒把盒子退了過來道:“這太珍貴了,我與姑娘素不相識,真不能要。”
花焰道:“也不是素不相識……而且是要給尤為天的吧,我剛好欠他一個人情。”
陶彩舟仔細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仿佛想起什麼般道:“這個聲音,你是……”她情不自禁退了一步,仿佛花焰是什麼洪水猛獸,連手裡的錦盒都差點掉下來。
雖然明知如此,但花焰還是有一分受傷。
她道:“那我走了。”
陶彩舟語氣依然十分不可置信道:“等等!你真的是……”
花焰扯扯嘴角道:“對啊,我是……但我說我沒有惡意,你信嗎?”
陶彩舟見她真的沒有動手的意思,似乎勉強放下點心來,但仍然不敢靠近,道:“……不敢信。”
花焰道:“沒事,你讓左驚霜給尤為天,說是一個欠過他人情的人給的,他應該能明白。”
約莫是花焰的語氣實在太過平淡,沒有一點妖女範,反倒透著一股含著委屈似的無奈,再加上她其實沒怎麼找過青城門的麻煩,陶彩舟終於忍不住道:“你……到底怎麼想的啊,那陸少俠真的挺慘的……當日我瞧著你也不像是在騙他的樣子啊……知道你不過是在玩弄他,我還傷心了好久……”
花焰愣了愣,道:“你為什麼傷心啊?”
陶彩舟抱著錦盒,用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道:“你們倆當初站在一起,瞧著是真的很登對……那個大冰坨子,啊不我是說陸少俠,在你邊上真的很不一樣……我當初還盼著……你怎麼就能是魔教妖女呢!看著也不像啊!當年掌門從停劍山莊回來的時候,我聽說了,人都傻了。”
花焰張了張嘴,有一瞬間的失聲。
主要是,這一年多來她遇到的罵聲實在是太多了,雖然她也沒少教訓對方,可是還是頭一回遇到這麼平和的態度。
她還依稀記得昔年問劍大會,她借住在青城門的院落裡,陶師姐那親切非常的態度。
總以為不可能再遇到了。
花焰好一會,才終於忍不住道:“我沒有玩弄他!我也是真心的!”
陶彩舟道:“此話當真?”
花焰拼命點頭。
“那你當初在停劍山莊……總不能真的是……”陶彩舟恍然了一下,“我還覺得是我賊心不死太敢想了呢,畢竟你們魔教那麼歹毒,哪裡會安好心,咳咳咳……對不住了,我下意識的就……”
“沒事沒事,我早習慣了!”
花焰聳聳肩,盡量若無其事道:“其實也沒指望你會信我,我隻是舉手之勞送點東西,我馬上就走……”
“我是真的很想信你,畢竟相識一場,我也不願覺得是我的眼光看錯……”陶彩舟嘆息道,“可惜陸少俠不知去了哪裡,還會不會回來。”
花焰咳嗽了一聲。
陶彩舟還在繼續感慨:“他若是知道你對他是真心的,應當會很高興吧。”
花焰看見眼前黑影一掠而過,不禁點了點頭。
陶彩舟最後長嘆一聲道:“你們還有可能和好嗎?”
花焰道:“能的!”
陶彩舟愣了愣:“這麼肯定嗎?”
花焰點頭道:“嗯!”
陶彩舟道:“那就希望如此了,這毒果……”
花焰無奈道:“它本來就有毒啊,總不能我還繼續下毒吧!你放心吧,真的沒問題!反正入藥也要經過大夫的手,總不至於直接讓他生吞了。有沒有問題,一驗便知。我真的走了。”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身後直到方才還緊繃著身體露出防御姿態的陶彩舟聲音輕輕傳來:“那就……謝謝你了。”
花焰閉了一瞬的眼睛,輕咬下唇。
天際邊突然響起了一陣轟鳴,花焰走到窗棂邊,抬頭望去,才發現夜城上空燃起了煙火,一簇簇火花競相在漆黑無垠的蒼穹上盛放,瞬間迸濺出千萬顆星子,五色繽紛四散開來,星芒閃爍不定,炸得人眼花繚亂,仿佛近在眼前,一時間美不勝收。
和門派戰時引燃信煙放出的煙火截然不同,夜城中已經能聽到人們的歡呼聲和驚叫聲。
煙火持續不斷,仿佛永不停歇似的。
花焰下意識便道:“你看到了嗎?”
頭頂上有個聲音傳來:“嗯。”
“覺得好看嗎?”
“嗯。”
“下次要在我邊上一起看!”
“……嗯。”
“還要在煙火裡親我!”
陸承殺頓了頓,道:“好。”
雖然隻有一個字,花焰卻莫名從中覺出一絲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