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來的話也不過是石投大海,隻能掀起一點微弱的漣漪。那些人聽了她的話,短暫遲疑後,便道:“別聽這妖女妖言惑眾!魔教之人最會顛倒是非黑白,縱然殷家不是你們做的,另外兩樁除了你們還能有誰!”
“弱女子?你哪裡弱了?我看你這妖女厲害的很呢?”
“別跟她廢話了!”
陸承殺帶著她一路快打到了客棧門口,因為過往積威太深,其他人對陸承殺俱都有些忌憚,不敢離得太近,他劍法又足夠兇狠,殺氣騰騰,威懾力十足。
隻是,其他人沒有察覺,花焰突然感覺到陸承殺的動作有些慢下來。
以往打上幾個時辰陸承殺的動作也不會有絲毫變慢。
她心頭一緊,忽然耳畔聽見陸承殺悶哼一聲,立刻有人道:“陸承殺身上有傷!大伙別被他嚇到了!他現在就是強撐!快跟我去殺那個妖女!”
花焰幾乎是立刻轉頭道:“你受傷了?”
她就知道!
陸承殺怎麼可能一點事沒有!
當下心裡更是焦灼,有許多人趁機越過陸承殺朝她攻擊,沒等花焰狼狽應付,陸承殺的劍已經插了過來,那些原本應該朝著她而來的攻擊,又都再次被攔下。
花焰嗅到了血腥味,還看到了陸承殺額上的汗。
他緊抿著唇,目光冷峻,好像除了護著她,什麼也不知道。
可他明明還有傷。
正想著,花焰眼角餘光看見一柄雪亮的劍從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朝著陸承殺腹部刺來,那劍勢速度極快,幾乎電光石火之間,花焰身體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揮劍出去。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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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瞬間洞穿了偷襲者的胸膛,那人當場便沒了呼吸,倒在地上。
他們剛才一路打過來都沒有下過殺手,這還是第一個,花焰恍惚間意識到她殺了正道的人,也隻是一瞬,她清醒過來。
沒有時間給她恍惚。
陸承殺在保護她,那她也要保護他。
縱然是要她殺人。
回過神來,他們已出了客棧。
客棧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雨,雨絲一縷一縷落在地面,天色也陰沉慘淡,大朵大朵陰雲密布,將落未落,昭示著即將到來的暴雨。
陸承殺的呼吸微微凌亂,他架著劍,劍勢猛然速度加快,攻擊也更為凌厲,周圍的人霎時被他打開大半,陸承殺突然道:“你快點走。”
花焰愣了一下,雨水落在她的臉上,她才意識到她現在可以用輕功逃了,可是……
“你跟我一起走吧!”她大聲道。
陸承殺沒有說話。
花焰心頭一陣慌亂,察覺到什麼:“你跟我一起走!我一個人走了,你怎麼辦?你留下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你會被罰得更慘的!說不定命都沒了!跟我一起走好不好,去哪裡都行!”
陸承殺隻道:“你快走。”
花焰幾乎要急哭了:“你答應跟我去青州的!你不能食言!”
就在這時,小城道路盡頭驀然多出來一個黑色身影,夜色下高大身影凜然得不可逼視,身後雨幕昭彰仿佛成了他天然的威懾布景。
“他哪也去不了。”一道冷酷的聲音石破天驚。
雨越下越大,頃刻已連成絲線,來人持劍,須發盡白,穿著停劍山莊的玄色劍袍,一雙眸子似利劍般冷酷無情,周身同樣彌漫著濃烈的殺氣,並未隨著年齡的增加而減少,反而更顯出幾分叫人下意識臣服的威嚴與肅然。
看見他來,甚至其他人都停下了動作。
“莊主。”
“見過停劍山莊莊主。”
“見過莊主。”
花焰已經驚恐地認出來了,這是陸承殺外公——陸鎮行,他竟然親自來了!
陸鎮行的黑眸緊緊盯著陸承殺,一字一句道:“承殺,你太讓我失望了。”
她看見陸承殺身體顫了一下,而後突然對她道:“快走——”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急切。
“她往哪裡走?”
隨著這一聲長喝,陸鎮行以極快地速度朝著花焰衝來,根本不像個老人應有的速度,仿佛他還正值壯年,殺氣和劍氣一並溢出。
一道電閃雷鳴聲響起。
花焰下意識退了一步,感覺到強烈的危機與恐怖。
她現在身上湿冷,也有點抖,就算她練的是他們教赫赫有名的天殘劍法,可加起來也不到半年,打打年輕一輩,或者陰相思這種不擅長對敵的也就罷了,碰到真的高手,光是對敵經驗就差了不知多少。
而且對方是陸承殺的外公,還擺明了,是要來殺她的。
花焰握著劍,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一道黑影飄過來,攔在了陸鎮行的面前。
陸鎮行怒道:“讓開!”
陸承殺不避不讓,隻是握緊了劍,道:“……求您,放她走。”
陸鎮行壓根不再啰嗦,而是直接舉劍,轉瞬間,花焰再次聽到那可怖的打鬥聲。隻是這一次她不光能聽到,還能看見,陸鎮行和陸承殺的劍法都是一脈相承的既快且狠,夜空中兩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互相攻擊著,甚至分不出誰是誰來,雨幕飄搖,霎時將兩人淹沒。
金石交錯的聲音裡不時迸裂出火花,暗夜裡像一道道閃電,伴隨著噼啪作響的雨聲和時不時響起的雷鳴,幾乎令人心生畏懼。
花焰離得近,能在一閃而過之間看見陸承殺臉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兩人劍勢掃過一旁的房屋,頃刻間便擊破牆壁,牆磚倒塌簌簌而落,伴隨著驚叫聲,還有架在一旁攤販的店鋪,也都被殃及,兩道黑影一路打上屋頂,霎時瓦片在雨水裡紛飛,附近酒樓掛旗幟的桅杆也都紛紛倒塌,到處一片狼藉,破壞力十足。
隻是,她隱約看得出,陸承殺有些吃力,不似以往。
下一刻,陸承殺被陸鎮行擊中,從空中墜落,飛出去幾丈遠,他用劍撐著地,在地上劃過深深一道,驀地吐出一口血來,落在地上和雨水混攪在一起,成了一片刺目的淡紅。
花焰正要奔去,陸承殺已撐著劍站直身,仿佛不會疲倦不會疼痛似的,再次迎了上去。
“你急成這樣,就這麼怕我殺了她。”陸鎮行威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攔住她。”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片刻,兩人的打鬥實在太驚駭眾人,他們這才如夢初醒想起繼續攻擊花焰。
也是同時,陸承殺喘著氣對她道:“我不知道能撐多久,你快點走。”
雨水一道一道順著他的鬢邊往下滴,耳邊依舊是不曾停歇的雨聲。
花焰舉起劍道:“我可以……”
陸承殺道:“我不會跟你走的。”
花焰愣了一下。
陸承殺大聲喝道:“——走!”
在猶豫的瞬間,其他門派的人也已漸漸朝著花焰攻來,她留在這裡也幫不了陸承殺,而且他們的目標隻是殺她而已,她走了陸承殺也不用和陸鎮行硬拼……
花焰腦子轉得飛快,可眼淚到底忍不住。
她哽咽著大聲道:“陸承殺,不許死,要來找我!”
在轉身之前,花焰最後朝他看了一眼,隻能看見陸承殺逆向她手持長劍的修長背影。驟雨急遽,雷電交錯,他一身漆黑劍袍湿透,貼在身上,孤身孑立,閃爍的電芒勾勒著他單薄卻又無比挺拔的身形,就這麼一人一劍,把所有朝她而來的劍光擋在了身前。
恍惚間,花焰仿佛再次看見了初遇時那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人間殺神。
他說:“好。”
花焰已經御起輕功,用最快的速度朝外奔逃,身後有眾人的追殺,有陸鎮行的怒喝,有打鬥聲,有金石交錯聲,還有她逐漸聽不見的陸承殺的聲音。
天幕暗沉的透不出一絲光亮來,風聲在她耳畔,雨水大滴大滴砸落,順著她的額角滑至下颌,花焰隻覺得視線都要被模糊了,前路漫漫,看不到出路,為了不辜負陸承殺的犧牲,她隻能拼了命地往前跑、往前跑……
逐漸聽不見任何聲音。
肺腑間像堵著什麼,堵得她渾身都在痛,雨水在身上一遍遍衝刷,反復將她淋得渾身湿透。
不知跑了多遠,花焰低下頭,終於聲音嘶啞地嚎哭出聲。
後來花焰才知道,謝應弦原派了人去接應她,但她跑得實在太快,他們甚至都沒能追上,等他們找到時,又和正道打了一架,最後才把花焰救走。
花焰回去就發了燒,足足燒了一天,才慢慢好轉。
她自己毫無意識,隻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睡了很久,醒來以後,便看到了絳嵐柔媚秀麗的臉龐,她手裡正端著一碗藥,道:“醒了就好,先把藥喝了。”
花焰木然地點點頭。
藥入舌底,才感覺到滿口的苦澀,花焰當即便大聲咳嗽起來,她怔怔道:“這藥好苦啊。”
絳嵐笑道:“苦才有用,趁熱喝。知道你喝不慣,我還熬了甜湯,待會教主一碗,你一碗。”
花焰才想起她上次喝藥的時候,因為太苦,有人特地去給她弄了蜂蜜回來。
隻想到這裡,就心口一滯,花焰放下藥碗,道:“教主有沒有消息,陸……陸承殺他現在怎麼樣了?”
絳嵐摸了摸她的發,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正道這件事做得太不地道了,讓他騙你出來再圍剿,聖女,下次別再這麼魯莽了。”
花焰輕聲道:“他沒有騙我。”
絳嵐沒有說話,隻是依舊撫著她的長發。
沉默了一會,把碗中的藥一口氣喝完,任由苦澀的味道一路沿咽喉蔓延燒到胸膛,花焰用手背一抹嘴唇道:“教主在麼?我想見他。”
謝應弦一見便知道她要問什麼。
“你還是先休息吧。”他說了和絳嵐一樣的話,“反正你現在也做不了什麼。”
教裡的大夫說她睡這麼久是因為過分心力交瘁所致,謝應弦哪裡還能不明白。
花焰抬起頭道:“我沒事了。”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還站起來轉了個圈,展示了一下身體氣力,“一點事都沒有,殺人放火幹什麼都可以。”
謝應弦聞言一笑道:“殺人放火可不是個好人該做的。”
花焰已經預料到他會這麼說。
“是啊,好人是不會殺人放火的,可是……”她看著他,大眼睛中目光定定,“……教主,我不想做個好人了。”
第83章 像在做夢
既然他們都覺得她是個壞蛋, 那她就真的做個魔教妖女好了。
花焰認真想著,就見謝應弦忍俊不禁地笑了:“會這麼想,證明你還不夠壞。”
“夠壞我是不是就不用管那些正道之人了?是不是就……”她語氣不免染上了幾分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