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了指念衣手中的笛子,花焰道:“你剛才笛子吹得好傷心啊,我可以聽聽你的故事嗎?”這話說得很冒昧,她也有點忐忑,反正大不了就是被拒絕。
念衣輕輕撫了一下笛子,蒼白的指節襯著已經褪色的竹笛,有些突兀的蕭索,他道:“我曾經有一個戀人。”
花焰立刻興奮道:“後來呢?”
念衣道:“她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再後來呢?”
“我做了很多錯事,已經不再是她喜歡時的樣子。”念衣攥緊了手裡的笛子,又緩緩松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所以也沒有臉下去見她……可我快死了,終究還是要下去見她。”
花焰呆了一下:“什麼錯事啊?”
念衣道:“很多,很多。”
“能補救嗎?”
“不能。”
花焰有點鬱悶,念衣這故事除了聽著有些傷心,說了仿佛沒說,於是她道:“那能不能說說看,你的戀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呀?”
念衣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過了一會,他才繼續開口,但神情突然柔和下來,流露出一種讓人不忍的留戀:“她是個很溫柔,很善良,很愛笑的人,脾氣很好,從不生氣,即便是別人在無理取鬧對她發火時,我從第一次見到她時便在想,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他的聲音微微地顫抖,“我這一生從未遇到過那麼好的人。”
他明明沒說什麼,但花焰忽然有些難過。
隻是很突然地,她腦海裡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她看了看念衣,又轉頭看了一眼沉默不語若有所思的陸承殺,心道,他有沒有可能是陸承殺他爹啊?
不至於吧,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Advertisement
然而陸承殺此刻,忽然開口道:“那是什麼意思?”
第54章 水下乾坤
兩人都沒懂陸承殺在問什麼。
花焰的心思也還沉浸在方才的猜測裡, 倒不是有什麼證據,兩個人長得也完全不像,隻是念衣年紀剛好, 對於自己亡妻的描述又和她娘親描述陸承殺的母親很像, 從可能被他娘親看上的角度也很合適,兩個人孤孤冷冷的模樣也有些相似, 她忽然就冒出了這個念頭。
當然其中也有一絲花焰的私心。
如果陸承殺的爹還活著,這世上是不是就能有疼愛他的長輩了?
念衣被這一打岔,倒又恢復了之前冷淡疏離的模樣, 他扶著院牆急遽地咳了幾聲,抖著手從懷裡取出藥, 花焰本想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但她一接近, 念衣便後退一步避開, 似乎很抗拒他人的接近與幫助。
花焰見狀,想起他院中連個侍候的小童都沒有, 也就不再勉強。
念衣服了藥, 總算好些, 隻是似乎也失了談興。
花焰還想繼續追問:“那個女子是誰呀?是江湖人士嗎?”
念衣已輕輕搖了搖頭,緩步走回了屋裡。
花焰有些失望, 不過來日方在, 念衣總不至於明日就死, 她明天還可以再來問!
隻是陸承殺還在若有所思, 花焰戳戳他道:“你剛才想問什麼啊, 什麼什麼意思?”
陸承殺道:“他說的,我有點想知道。”
念衣方才聊到自己的戀人,如果他真的是陸承殺他爹, 那聊到的無疑便是陸承殺的母親陸懷仙。
花焰頓時一凜,難不成陸大俠也有所感!
她是聽說過,至親就算失散,也會因為血脈相連,而產生親近感。
花焰當即便道:“你想知道什麼?”
陸承殺道:“那種感覺……是什麼意思。”
這問題不就對了嘛!
花焰道:“你是不是覺得很親近……哦不對,是很想親近?”
陸承殺看著她,眨了眨眼睛,略點了一下頭。
但是陸大俠剛才看起來又不是很敢上前。
花焰繼續分析道:“但是又有點不好意思,是不是覺得太突然了,應該再熟悉熟悉……”
陸承殺又點了一下頭,似乎花焰分析的很對。
花焰頓時覺得心中有了底,沒跑了,這肯定就是陸承殺他爹啊!
陸承殺不愛說話,不好接近念衣,但有她在呢!
花焰當即對陸承殺大包大攬道:“沒事,這事包在我身上!我保證幫你弄個清楚明白……”她想了想,情不自禁有點想笑,“如果真的……是真的……那陸大俠你以後就有親人啦。”
陸承殺道:“親人?”
花焰點頭,笑得有些輕松愉快:“就是家人嘛……啊,雖然你之前也有,但是不一樣,不會對你很嚴格很兇,會對你很好的。”看念衣對自己戀人虧欠自責的態度,如果得知有兒子在世,應該也會好好補償吧,念衣也不會這麼一心求死,想想花焰就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陸承殺正盯著她想著,就聽花焰在路邊蹦蹦跳跳地繼續道:“陸大俠,你是不是也挺想要個爹的啊?”
“……???嗯?”
陸承殺懵了。
花焰也一呆:“怎麼了?你不想要嗎?”
陸承殺也不知道話題為何突然轉到這裡,他自小就沒見過父母,對父母也沒有任何執念,但……陸承殺頓時搖了搖頭,花焰立刻放下心來。
她還拍了一下陸承殺,笑眯眯道:“陸大俠,別害羞嘛!”
陸承殺努力想了想,道:“嗯。”
走回去的路上,花焰還瞧見了那個名為奚霧的女子,她和在門口招呼凌天嘯的薛亭山正是慈心谷的兩個管事,此時她坐在距念衣院落不遠的一個小亭子裡,正看著手裡的一枚串鈴發呆。
這串鈴又名搖虎撐,是為了紀念藥王用做遊醫和江湖郎中象徵的,慈心谷的大夫人手一枚,大都用白綢系在手腕上,也有掛在脖子上或者其他地方的,這兩天觀察下來花焰已經發現,資歷越深醫術越高的大夫手上的串鈴越是精致,然而奚霧手裡這枚卻顯得破舊粗陋。
不等花焰細看,她已經收起串鈴,面帶厲色地看過來道:“看什麼看?”
這個人脾氣真的好差啊!
花焰原本根本不想理她,可想起念衣,她總覺得這個女子說不定也知道些什麼,於是當即放下不爽道:“你這麼兇幹什麼!我又沒有招惹你!我想問你點問題,你知不知道谷主他過世的妻子是什麼狀況啊?就……是誰啊?”
奚霧冷笑道:“你問這個做什麼,難不成你小小年紀想給他這個快入土的人做續弦?”
哇,這個人嘴真的好毒!
花焰道:“我是沒什麼興趣啦,但我覺得你好像很想的樣子。”
“放屁!”奚霧霍然站起身道,聲音之大,倒把花焰嚇了一跳,她身旁陸承殺冷冷掃了一眼奚霧,殺氣盈盈,花焰忙按住陸承殺,表示她沒在生氣。
很快,奚霧也冷靜了下來,道:“是不是他又說了一通深情款款懷念亡妻好笑的話?”說著,她又有些嘲諷的笑道:“說的多了,隻怕他自己都信了。”
花焰又迷茫了:“……嗯?難不成這還能是假的嗎?”
奚霧擺擺手道:“與你們無關,快點走吧。”
花焰不甘心,怎麼都話隻說一點點,就是不肯直說呢,她忍不住跺腳道:“到底真的假的呀!”
奚霧卻忽然一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曾經,有過兩個妻子。”
花焰:“嗯???”
這八卦怎麼還能越滾越大啊!
陸承殺他娘是其中之一嗎?那難怪她不肯原諒呢。
話說完,奚霧便已經出亭子走了,步伐間有些不太穩當,花焰才看見亭子裡放了兩個酒壺。
她走出去後,有慈心谷弟子見她如此,要來扶她:“奚姑姑,你怎麼又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奚霧一把推開那弟子道:“不用管我,我自己能回去,幹你自己的事情去!”
幫陸承殺找爹的事情似乎有些坎坷。
花焰長長嘆了口氣,陸承殺倒沒什麼反應,隻是見她嘆氣,才問道:“你不開心嗎?”
搖了搖頭,花焰道:“也沒有啦……哎,明天我再幫你問問。”
陸承殺也不知道她想問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又道:“續弦是什麼?兩個妻子又是什麼意思?”
嗯?
陸大俠怎麼變得如此熱愛求知了。
花焰有點驚訝,不過還是給他解釋:“續弦就是妻子死了以後,另娶了一個新的女子。兩個妻子就是,呃……比如,你看續弦以後,一個男子就有過兩個妻子了,雖然也有些男子三妻四妾,娶了不止一個女子。對了,你知道妻子是什麼意思吧,一個男子娶了另外一個女子之後,那個女子便成了他的妻子。”
陸承殺點了一下頭,又有些迷惑道:“你不是說,娶這個字一個人一輩子隻能對一個人說?”
花焰覺得自己解釋了半天好像把自己繞進去了。
她想了想,幹脆道:“對啊!一般是這樣的啦!所以娶了很多女子的男子都是壞蛋,是騙子!”她義正言辭的編造,反正陸承殺也聽不出來問題。
陸承殺似乎想通關節,道:“所以她剛才說那個谷主是個騙子?”
……你倒是領會的很快!
某種意義上來說倒也沒錯。
隻是這樣他倆還能順利認上父子嗎?
花焰咳嗽了一聲,道:“……也許有什麼內情吧,反正我會弄清楚的!”
她說著,似乎聽見陸承殺小聲嘀咕什麼。
什麼?
陸大俠都會嘀咕了?
花焰立刻探過頭去聽:“你在說什麼!”
陸承殺沒料到她突然探過來,微訝了一下,視線從她掠過,道:“……我也會弄清楚的。”
不錯,花焰心道,陸大俠果然也很想認爹的!
***
花焰回到房裡,準備待會去浴池裡舒服泡個澡就睡覺,不料一進門,就看見一個妙齡女子從她床上蹦了下來,這女子穿一身雲霧繚繞的紫衣,容顏姣美,皮膚沒有那麼白皙,卻是瞧著很舒服的顏色,一雙眼睛伶俐又活泛,烏溜溜轉動間便溢出了一股生氣。
“凝音你什麼時候來的啊!”花焰立刻驚喜道,隨後她反應過來:“……呃,教主不會真的在這吧?”
眼前女子正是謝應弦兩個侍女之一的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