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聽我喜歡聽。
嫣紅一副拿我沒辦法的表情:「說你,「嫣紅頓了頓,」總之就是很會伺候太監的意思。」
連嫣紅都難以啟齒的話,估計很難聽。
好在我心寬,我安慰她:「你就當聽到的是別人就好了,也跟著樂呵樂呵唄。」
嫣紅氣道:「我問你,你知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
什麼事?我知道傳言他脾氣不好任性妄為,可是在我面前一向都很溫潤的。
我揮揮手:「你別聽外頭瞎講,那都是謠言。」
嫣紅冷聲:「那你倒是告訴我,你這個月究竟做了什麼?」
這個月啊,說起來還真有點忙,隔三差五就跟著宋止出去吃香的喝辣的。
我有點心虛:「就是,到處應酬。」
嫣紅哼道:「我可聽說九千歲夫人脾氣大得很。」
我連忙擺手,「我也就是貪吃了點,脾氣嘛,」我甩了甩嫣紅的袖子,「好姐姐,你還不知道我嘛~」
嫣紅神色復雜地看著我:「就是因為瞭解你。看你這沒心沒肺的樣子,恐怕你還不知道……」
嫣紅拉著我坐下:「你這個月去的幾家府邸,都被抄了。」
這是什麼意思?
「以你的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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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我不解的眼神,嫣紅嘆了口氣:
「你如今是眾矢之的了。你到現在還覺得,拿你當擋箭牌的九千歲,是良人嗎?」
嫣紅猶豫了下,接著說:
「這兩日朝堂上冒出了不少反對九千歲的聲音,其中包括,傅辛。」
哦,那個新科探花郎。
我原來要嫁的人。
十
傅辛是我幾年前「撿」的。
他差一點就進了簪花樓。
彼時我還和方媽媽打趣,這孩子面相白凈,好好培養將來說不準是棵搖錢樹。
我隻是沒想到。
這棵搖錢樹,搖走了我全部身家。
我哭唧唧地和嫣紅訴苦。
嫣紅當時還是個嬌俏的小丫頭,用手指一點我眉頭,「讓你發什麼爛好心。」
我撇嘴:「還不是方媽媽大嘴巴。」
要不是她假模假樣地可憐傅辛,說他是賣身救母,我也不會一個沖動贖人。
她是前後腳就掙了個翻倍的賣身錢笑嘻嘻的。
我心疼地腸子都要悔青了。
嫣紅閑閑道:「那要不你退了唄。」
我義正言辭:「那怎麼可以,你沒看那小娃千恩萬謝的樣子,我可開不了這個口。」
嫣紅沒好氣地往外面走:「行,你呆著,我去說。」
我哎哎哎趕緊拉住這暴脾氣:「姑奶奶,人家隻是想要個抱抱求安慰啦~」
嫣紅皺了皺眉頭,別別捏捏地拍了下我肩膀,我趕緊一把抱住她軟乎乎的身子,好姐妹就要貼貼。
我在心裏數了十個數,然後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嫣紅,果然見她滿臉漲紅,看得出下一秒就要推我了。
我總是奇怪,嫣紅這樣颯爽的性子,為什麼願意呆在簪花樓這樣一個娘麼唧唧的地方。
我問過方媽媽,她手裏沒有嫣紅的賣身契。
嫣紅不說,我也就不問,她覺得開心就好。
就是她這個相貌實在打眼,我得盤算著在哪裡挖個狗洞備著。
事實證明,我果然有先見之明。
十一
我「買」了傅辛以後,就打發他回家去照顧老娘。
誰讓我一看到他就心痛。
他腦門上仿佛貼了三個大字,寫著「冤大頭」,對,說的就是我。
這小子倒還明點事理,他娘病好後就天天來簪花樓堵我,說從此是我的人了。
但他這人吧,小小年紀,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我看不慣。
我就去扯他嘴角,扯出一個不知是哭是笑的弧度然後告訴他保持。
這樣過了些時日,他總算看上去順眼了些。
一開始我還挺得意有這麼個小跟班。
出去走路都像個螃蟹要橫著走得瑟,本姑娘如今也是有小廝的人了。
後來我發現這小廝越來越大膽,天天要管我。
我吃糖他說會壞牙,我逗狗他說畜生不通人性,連我去簪花樓他都要攔我說那個地方不適合良家女子去。
我就納悶了,這小孩活著有多無趣。
我的人可不能是這樣的性子。
於是我隔三岔五往他懷裏塞糖,我還撿了隻小狗送給他讓他一定給我養好了,至於簪花樓。
我看看他那副小身板,暫時是無福消受了。
我尋思著不能讓他成日裏跟著我無所事事,就送他去學堂。
也沒指望能讀出個啥,就是想換個清凈。
沒想到他居然真考出了名堂。
發榜那日,他興沖沖地跑到我面前,說要娶我。
那個時候我才驚覺,幾年過去,他早已不是跟在我後頭的小不點。
他的身影已經能完完全全為我遮出一片陰涼地。
而經過詩書的浸潤,他的少年意氣鮮活又克制。
再配上那副搖錢樹的皮相。
我尋思著我也不虧,就答應了他。
沒過幾日,他果然提親了,對象是當朝宰輔的愛女,顧文採。
十二
顧文採大概料不到,她精挑細選的郎君,居然會流連煙花之地。
連我推開門看到他時,都忍不住怔愣了下。
金榜題名,洞房花燭,我以為他有多快活呢。
沒想到反而清減了不少,看上去竟有幾分頹感。
他看到我,眼神微縮,抬腿往我這邊走來。
我被摟進一個懷抱裏,又暖又緊。
是我的夫君。
宋止在我的頭上問我:「你認得傅辛?」
我掙開他的懷抱,吸了一口氣,拉著宋止扭頭就跑:「認得,忘恩負義之輩。」
可我拉不動宋止,他反手把我堵在門框上,低下頭,唇齒相依,仿若疾風暴雨又有溫柔繾綣。
我身子一下子軟了。
等到再恢復清明時,傅辛已經站在我們跟前,面色鐵青。
完了,我心想。
宋止還在我耳邊呵氣:「娘子這副表情,還以為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我臉一垮,我,那個,確實做了點事。
十三
就是吧,傅辛新婚當晚,我偷偷在他們的合巹酒裏灑了巴豆粉。
託我的福,他們一定度過了一個難忘的新婚夜。
傅辛微微作揖,問道:「九千歲,不知可否借您夫人一步說話?」
宋止瞇眼一笑:「何必問本都,自問我家娘子就是。」
傅辛歪過頭來,他下巴上細密地冒出胡茬,終於不是記憶中的白面書生樣子。
傅辛道:「歡妹,我有話對你說。」
宋止嘴角掛著笑,也看著我。
宋止這人。嘴上說得漂亮,手上的勁可沒少使。
我往宋止身後一縮:「我與你無話可說。」
「還有」,我甕翁道,「你我既無兄妹之實,又無結拜之義。傅大人今後請慎言。」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傅辛就喜歡喚我歡妹,如今聽來實在是大大的不妥。
傅辛露出一絲苦笑:「你原來從不在意這些。」
我嘴角顫了顫,我現在覺得傅辛不僅是忘恩負義了,他還恩將仇報。
啊,他一定是發現我下的巴豆了。
他那麼個正經的性子,這麼尷尬的場面,可惜我沒看到後續。
我又實在好奇,從宋止身後探出一個腦袋,不懷好意地問道:「新婚夜你與顧文採想必折騰到很晚吧?」
那個劑量夠他們腸道清爽幾個時辰了。
想到那個畫面我就忍不住想笑。
果然傅辛面色奇怪,道:「歡妹你信我,我與文採清清白白。」
???
「傅辛你不行啊?」我脫口而出,忍不住目光下移。
傅辛紅了臉:「歡妹!」
嫣紅說得對,男人的臉不能信。
好在這方面我有經驗,我探出大半個身子安慰他:「沒事沒事,下次我教你。」
剛說完我就感到周邊驟冷,宋止涼涼道:「娘子對傅大人的房中事很上心啊~」
畢竟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嘛。我心裏想。
但我求生欲很強的,宋止明顯不高興了,我趕忙搖搖他:「不上心,不上心,一點都不上心。」
我湊到他下巴上:「我對夫君的房中事才上心呢。」
傅辛在旁咳了一聲,我不耐地扭頭。
「好了好了巴豆是我下的,誰讓你誆我,咱們兩清了啊。」
傅辛看上去很疑惑的樣子:「什麼巴豆?」
等等,我問:「你們不會沒喝合巹酒吧?」
傅辛點點頭。
真是塊朽木。
咦,這樣一想,我好像就不用躲他了。
於是我大步踏出來。
傅辛才反應過來:「你在合巹酒裏下了巴豆?」
我連連擺手:「不是我,我什麼都沒做,你別冤枉我。」
頭頂上突然噗嗤一聲。
嗚嗚,我這算是不打自招嗎?氣氣。
宋止攬過我的肩膀,「好了,一場誤會。本都先帶夫人回去了。傅大人請自便。」
傅辛卻上前攔住我們。
他說:「喜喜病了。」
十四
嫣紅倚在門上,聲調上揚:「喜喜病了?」
傅辛的臉繃得緊緊的。
並不敢看我。
他一向不會撒謊。
我撥開宋止的手:「夫君,容我去處理下舊事。「
宋止頜首,親了下我的臉頰:「別讓為夫久等。「
我跟著傅辛走到另一邊的廊道上:「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傅辛頓了頓,道:「當日我是真心的。
「
所以呢?我無所謂道:「都過去了,傅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傅辛有些著急:「我並不知母親與顧家……「
我打住他的話頭:「如果傅大人就為了分辨此事,大可不必。「
我眨眨眼:「本來也是假的。「
我其實一點都不想嫁人。
我從小就這麼和我爹說,但他說我有病。
一個水靈靈的女兒,他可捨不得浪費。
他一定要我嫁人,傅辛又願意「娶「我。
我以為是一石二鳥,隻是沒想到被鷹啄了眼。
我這才氣不過。
好在歪打誤著,撿到宋止這個寶。
傅辛抿抿嘴,似乎想說什麼,最後無奈道:「我倒忘了,你一向看得開。「
我瞇眼笑了:「那是,要多學學我。來,給爺笑一個。「
傅辛艱難的抬起嘴角,咧了個難看的笑容:「可你嫁給了,一個太監,你這輩子……「
我扭頭望向宋止,他也正看著我,兩目相對,兩下心安,我說:
「宋止他很好。」
傅辛卻並不信的樣子。
是啊,有些事,要身在其中才明白。
遇到宋止之前,我從不想嫁人。
嫁給他之後,我滿心都是歡喜。
我向傅辛強調:「我是真心實意願意嫁給宋止的。」
傅辛臉白了白,道:「歡妹,你醒醒,他不是良人。」
「他在利用你。」
十五
我一個小小庶女,又是別人口中的「傻子」。
有什麼可利用的呢?
我想想就覺得可笑。
當晚我睡得迷迷糊糊間,
他突然輕輕咬了下我的耳朵:「歡歡,我醋了。」
我一個激靈。
宋止面容中有幾分陰鬱:「我不想再見到傅辛。」
他在我面前太良善,良善到我總忘了他是權傾朝野的九千歲。
他一不高興,頃刻間就能顛覆一個家族,更何況是根基未穩的傅辛。
或者,他想動的其實是顧相?
嫣紅說,他拿我當擋箭牌。
傅辛也說,他在利用我。
夜色下的他看著多了一絲落寞,我伸出手來,環住他的腰。
「那就把他遠遠打發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宋止俯下身子,嘴角危險地彎起:「娘子,你在為野男人求情?」
十六
傅辛才不是什麼野男人。
我對他並無男女之意。
我和宋止解釋了一晚上,結果他越聽越生氣。
第二天他頂著烏青的眼圈去上朝了。
看得我怪心疼的,趕緊補了個回籠覺免得也落得一樣的下場。
睡著睡著突然耳朵癢癢的,還老也躲不掉拍不掉,我在床上滾呀滾呀滾,最後氣呼呼地睜開眼。
看到宋止眼裏眼角都是笑,一見我,又裝得還在生氣的樣子。
我覺著他的別扭勁兒也很好玩,就把頭湊到他跟前蹭啊蹭。
不想他伸出了魔爪,居然癢癢我。
我掙脫不開,笑的一抽一抽的。
嗚嗚,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