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真是好大的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真帶了美人呢!
但太守要的明顯是非一般的美人,尋常美人,哪裡入得了太守的眼?而那等絕色美人,恕他們之言,這麼多年,他們就見過陸三郎的未婚妻羅女郎那樣一個……陸三郎根本不可能讓他未婚妻淌這渾水。
很快,他們發現他們錯了。
他們跟陸三郎隨便找了一家歌舞坊進去,陸三郎讓他們稍等。人都散開,三三兩兩地頭疼嗑瓜子討論,愁苦該如何混入太守府。忽然,一個人的肩被從後拍了一下。
這人回頭,一聲嘶。其他人警覺,紛紛回頭,然後齊齊震住:在他們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個子高挑、神色冷淡的美人。美人雲鬢花顏,輕衣緩帶,眼波流轉間,那樣的倨傲、不在意。幾分凌厲,幾分魅色,矛盾的氣質和於一身,便讓她顯得冷豔十分。
這是一個氣場強大、冷而豔的佳人。
眾人幾乎看呆,被美人拍肩,激動地結巴道:“女、女郎叫我?”
直到這美人開口,張嘴便是男聲:“怎麼樣,還行吧?”
眾人一個哆嗦。
臉色漸漸發白了:“三、三、三郎?!”
——竟是陸三郎親自扮絕色美人,要去誘那太守?
看他們面色古怪,陸昀挑了下眉,隨手拿起鏡子端詳一二:“很奇怪?我自覺不錯,我家妤兒妹妹平時就是這樣打扮的。我看著不壞啊?”
陸昀是不可能會女兒家化妝的,但他有個羅令妤那樣的情人。他的妤兒妹妹,自來重色,每次與他出門耍玩,不打扮上幾個時辰是不可能走、不可能出門見人的。陸昀也說過她,也不能理解她天生麗質,為何還要如此折騰。
然而在羅令妤的固執己見下,陸昀學會了畫眉、塗脂、畫花鈿之類丟人的技能……如今正好一用。
眾人失魂落魄的:陸三郎真是、真是……不愧是建業有名的玉郎!他是怎麼能厚臉皮,這麼自然地照鏡子的?
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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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業丹陽陸三郎, 生而神俊, 姿容不凡。
因知陸三郎是男兒, 是以看到他著女裝,不顯別扭,反見韻。味絕佳時, 換上常服的一眾南國先鋒軍軍士都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來。如此身量高瘦、氣質偏冷的女郎, 若不知是陸三郎扮的, 他們也看得眼熱心赤, 然知道是陸三郎扮的後……眾人齊齊打個哆嗦,猜出了陸昀的意圖:“您不會打算親自上陣, 誘那太守吧?您容色是好,個子高也勉強說得過去……聲音怎麼辦?”
陸昀不以為然, 撩袍而坐。他沒有一副女氣, 然因眉目清雋、氣質清冷, 更如仙子般超凡脫俗了:“多練兩日, 平時少說話便是。”
陸昀再讓眾人對他的女兒裝提意見,眾人打著哆嗦圍他轉一圈, 也提不出什麼意見來。絕世佳人,氣質各異,有如陸昀未婚妻羅女郎那般風流嫵媚的;自然也有如陸昀扮出的這副冷淡明麗色。甚至某種程度,越冷淡,越讓郎君追逐——世外仙姝, 人間難採, 自詡名流的上流貴族, 都喜挑戰高難度。
眾人恍惚地想:是陸三郎喜歡扮成這個樣子的女郎呢,還是陸三郎僅是覺得如此女郎得男郎追逐、他討個巧而已?
陸三郎的行為,已非他們普通男子所能理解的了。
提意見到後期,幾人慢慢接受陸三郎的目的;有人甚至時而掃他一眼,暗自感慨這般姿色居然是男非女,實在可惜。眾人將意見提了個遍後,有一人想起來問:“那郎君要給自己安排個什麼身份?取什麼姓什麼名,哪裡人士,所來何為?”
陸昀:“姓陳,名雪。”
眾人:……陳雪?!果然是女性名字,就是覺得哪裡奇怪……
陸昀挽起袖子,眾人的視線就落在他漂亮突起的手腕骨上。手骨修長,指節勻稱,肌膚玉潤,乃非常好看的手。但是……女兒家會有這樣指骨分明的手麼?眾人怔忡,看見陸昀訝了一下,又把袖子折了回去。陸昀道:“唔,還是有點不習慣女兒身,忘了。”他記得遮喉嚨,忘了手也能看出來。
陸三郎淡聲:“身世嘛……簡單,容我做個樣本來,你們記住便是。”
陸三郎起身,在屋中尋了方案坐下,提筆取紙,揮斥方遒。他寫了幾個快要飛出書冊的草書後,想起來字也應該改變,於是他筆尖一轉,那字瞬間就轉為婉轉清新的楷書了。且隨著陸昀熟練,他的字越來越清秀、秾麗……看得人額角直抽。
不敢打擾陸三郎的雅興,眾人關上門出去,靠在門口,面面相覷。
陸三郎……真乃神人。
好一會兒,才有人想到:“陳雪……郎君字雪臣。這不就是他的字倒過來麼?這也太偷懶了吧?若被有心人察覺怎麼辦?”
其他人齊聲:“怎麼可能察覺!”
“怎麼會有人察覺!”
“這種事瘋子才會察覺吧!”
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陸三郎扮女裝扮的這麼美,還這麼自然呢?即便羅女郎站出來……除了個子高得過分了點,三郎都不見得差給羅女郎呢。
如此一來,陸昀這個身份消失,悄無聲息的,一個名叫陳雪的女郎開始出現在洛陽一家普通的歌舞坊間。此女身世乃陸三郎親自編撰,無比的曲折,過往經歷跌宕起伏惹人感慨落淚。在陸三郎所編的故事中,陳雪乃混了漢人、韃子兩姓之血,自幼在北國北關長大,被當做奴,受盡欺凌。然陳雪女郎不受命運百擺,她性堅韌,反抗主人、千裡尋母、路上被拐、賣入坊間學藝、再逃出來與人走散、和貴族少年相戀卻被人分開、投湖自盡又為人所救、報答恩人時遇追殺仇家……在最後,輾轉不知多少路,陳雪女郎才被一個他手下軍士扮作的商販賣到了這個歌舞坊。
這個故事,不止歌舞坊的老板聽得一愣一愣,就是軍士們初見故事,都被故事的跌宕所折服,暗自吞唾沫——
“郎君何必將自己的身世安排的這麼慘?莫非為了博得那太守的同情?不曾聽過那太守是憐香惜玉之人啊。”
陸昀瞥他們一眼:“經歷忐忑,性格的神秘才有緣由。故事雜亂,被人往上追溯就麻煩得多。交通不便,太守一時間查不出我身份的真假。在他查出之前,我等早就溜之大吉。”
眾人受教般地點頭。
而從陸昀入歌舞坊的第一日,他不掩才華,抱古琴而奏,嫻熟的手法、絕俗的高貴氣質,在洛陽城中,打開了名氣。
此年代,美人是何等受人追捧!
羅令妤是想嫁豪門才那般困難重重,但陸昀扮演的陳雪,又不想嫁豪門,隻要被洛陽太守看中入府便是。
在陳雪娘子的名聲在歌舞坊間打開之時,洛陽太守的府邸,美人仍然不斷地被送進去,斷了氣的再被抬出去。太守私下秉性暴虐,洛陽的女郎心裡惶恐不安,唯恐自己被看中。這個時候,永遠闲庭信步、漫不經心,似遊離在眾人之外的陳雪娘子,就入了為太守選美人的下屬們的視線中。
“此女甚美,隻好似冷了點,個子太高了點……”
“然洛陽城中,我已找不到比她更美的了。”
“近期南北國交戰,洛陽城裡城外都是兵,太守煩躁不安,恐脾氣更暴。我等不要招惹太守,選好美人送去給太守開葷就是。”
……
陸三郎在洛陽混得如魚得水,抓緊時間找機會進入太守府中。南陽這邊,魏將軍的主戰場那邊局勢尚能穩著,羅令妤抽出時間,又來關心衡陽王這隊來助他們的兵士。
而羅令妤相助的方式,便是借助自己的伶俐口舌,為軍士們從世家那裡謀來了糧食,分發給他們。
衡陽王詫異,又微感動:“辛苦娘子了。”
羅令妤苦笑,心想這戰爭再不結束,南陽的世家就先要撐不住了。世家和尋常百姓之間存在壁壘,雙方互不信任。這番情勢下,她左右調節,也十分累。
然羅女郎精力滿滿。哪怕很累,面上也從不露出抱怨狀。軍士們去分發糧食,她則親自下廚,為衡陽王劉慕這樣的將軍烹飪。端出鮮美的魚送到劉慕案前,劉慕微微震驚。見女郎婉婉一笑:“此魚名為‘長壽魚’,是我們南陽有名的食物。”
羅令妤聲音黃鸝般,娓娓道來,說此魚乃是黃河鯉魚,肉質鮮美,頗有盛名。羅令妤將魚與枸杞子一道烹制,調上自己調制的調料,魚身鮮紅,口齒清香。這魚水唼喋,美味無比。
劉慕坐在案前,女郎就殷勤地為他取箸子,與他介紹魚的來歷作法,又說來典故,討他歡心。
劉慕神色輕微一晃。看到羅令妤這般忙來忙去,他心中突有一個怪異的想法,想她如此機靈活潑,擅長的東西還這樣多,獨他見過的,她就會寫詩作畫、編曲跳舞、與人奏樂,還有烹飪。這樣擅長生活情趣的女郎……誰娶了她,生活每一日都有滋有味,不會單調吧?
而又是誰那般好運氣娶到她!
羅令妤的聲音將劉慕拉回現實,她蹙著眉,憂心忡忡:“公子怎麼不吃?我哪裡做的不好?”
劉慕搖了下頭。
他夾了一箸子,魚肉入口即化,果然肉質鮮美。劉慕眼睛微亮,便看羅令妤目中含了笑。羅令妤看半天,才問:“他近日有信送來麼?”
劉慕頓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口中的“他”是何人。一時間食不知味、意興闌珊,方知她這樣殷勤,原是此般目的。羅令妤的目的明確,劉慕將將感受到。他心中不適,但在女郎的美目凝視下,劉慕還是簡單淡聲:“無。入洛陽重地,不宜暴露行蹤。他絕不可能送信出來。”
羅令妤失望地點頭:”我隻是擔心他。”
劉慕一聲嗤:“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羅令妤聽他這話語氣不屑,似對陸昀意見很深。她停頓了一下,才與劉慕好奇問:“聽說三表哥年少時,和殿下也是一起讀過書的?”
劉慕興致越來越低了:“……嗯。”
羅令妤眼睛微亮,身子傾前,對劉慕的提防心沒之前那樣重了:“那讀書時的三表哥,是什麼樣的人呢?和現在一樣麼?二表哥說三表哥少年風流,說他現在穩重多了。我看三表哥現在不喜參宴,他讀書時也這樣?”
劉慕心起戾氣,不耐至極,方才明白,原來羅令妤是與他闲話陸昀的少年時期——有什麼好闲話的!有些人從小到大一樣的討人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