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今天過得好嗎?”
“好呀。”徐翹莫名其妙地眨眨眼。
“比我在要好?”
這還能有比較?
“這個嘛,”徐翹琢磨著答,“倒也不存在這種說法哈……”
“那是我在好,還是我不在好?”
“啊,”她繼續琢磨,“那什麼,都挺好吧?工作使我快樂,我會敬業愛崗,做到老板不在與在一個樣。”
“那你想不想我早點回來?”
徐翹感覺自己快炸了。
這些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一個比一個讓她沒法渾水摸魚,一個比一個讓她呼吸不能。
“你問題怎麼這麼多?我困了,我要睡了。”徐翹在黑暗中緊張地吞咽著,拉起被子躺下去,正要掐斷通話,聽他那邊沒回應,又頓住,“我掛了哦?”
“答完再掛。”
果然,不掉頭就走的結果就是走不成。
徐小公主,狠心一點,拿出你的仙女架子來!
“不答,真的掛了!”她深呼吸一口,硬著頭皮去摁掛斷鍵,對不住了嘿!
“你也可以說不想我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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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翹的手隨著聽筒裡傳出的男聲再次停在紅標邊。
“你不說,我可以理解成答案是‘想’,隻是你在害羞嗎?”
“……”
之前也沒見他這麼步步緊逼,今天怎麼著,他是過年喝了假酒嗎?還是年夜飯不夠飽腹,這會兒心急想吃口熱豆腐?
徐翹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不可以,你不可以!”說著一把掐斷了語音通話。
暗沉沉的房間裡,良久的寂靜後,傳出一聲劇烈翻身的動靜。
徐翹趴在軟綿綿的大床上,使勁蹬了蹬腿:“辣雞狗男人!”
——
徐翹不敢再跟程浪通電話,生怕他自己說騷話不夠,還逼著她也說騷話,所以之後收到他說已經回國的消息,她也隻是在微信上簡單回復了幾句。
假期結束,比利時珠寶設計大賽的主辦方正式公布了比賽結果,並分別發布了有關專業組和新人組兩位金獎得主的採訪稿。
專業組那邊的稿件內容非常官方,對象本就是業界出名的珠寶設計師,圈裡人早已聽膩了他的傳奇,沒什麼新鮮的噱頭可以深挖,通篇下來幾乎都在誇贊他在業內的斐然成績。
而新人組這邊這則名為“沒有故事的珠寶設計師”的採訪稿,似乎從標題開始,就透著一股引人入勝的味道。
一位來路成謎,學歷成謎,年齡、本名都成謎,除了性別和國籍外,讓人一無所知的新人設計師,在一場毫無主場優勢的珠寶設計大賽裡異軍突起——這就好像江湖武林大會上,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一舉打敗各門派掌門人,奪得了盟主稱號一樣令人新奇。
採訪稿依然沒有透露任何關於設計師本人的信息,卻就這些勾人的點發散思維,回顧了這位設計師的逆襲之路,強調那枚沒有故事的戒指,是如何在一眾故事裡脫穎而出。
最後是一句擲地有聲的結語:“我們不關心你背後到底有多少動人的故事,隻關心你是不是一位動人的珠寶設計師。”
這句結語,讓這場比賽連帶著這篇採訪稿又一次“出圈”,進入到大眾視野。
殺人犯因為背後的故事博得同情,選秀選手因為背後的故事博得機會——這些惹人生厭的社會現狀已經煩透了太多看客。所以這句有那麼些煽動人心的話,很快讓眾人把視線再次投向了這場珠寶設計大賽,和這位不靠故事靠作品摘得桂冠的中國設計師。
國內外幾家有頭臉的時尚媒體先後聯系了伯格珠寶工作室,希望能夠採訪到羽立小姐,揭開她“神秘的面紗”。
工作室的統一回復是:“非常抱歉,羽立小姐正在為今春的倫敦高級珠寶展閉關準備,暫時無暇接受採訪。”
於是一個深水炸彈般的重磅消息又傳了開來:這位新人珠寶設計師憑借其處女作,即將走上倫敦高級珠寶展的舞臺。
“羽立”這個名字在珠寶圈聲名鵲起的時候,徐翹的確在畫室閉關創作,隻不過沒有閉塞到與世隔絕。
所有的消息她都有及時接收到,並且每次聽說後,都會在微信裡給程浪發個“大拇指”的表情。
不用問,這些宣傳造勢當然全都是她老板的手筆。
雖然嘴上罵他狗,徐翹心裡卻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真的很厲害。他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商人,懂得怎樣利用一個小小的熱點,營造出持續不斷,且層層遞進的轟炸式熱度,同時,收買觀眾的人心。
徐翹很肯定,如果沒有程浪,贏了區區一場民間比賽的“羽立”在珠寶圈投下的水花,隻夠在湖面上蕩幾波漣漪,而不可能像今天這樣掀起滔天巨浪。
所以越是這樣,她就越想拿出足以服人的作品,好支撐這些依靠程浪得來的名聲。
接連好一陣,她從起床到睡覺的時間幾乎全泡在了工作室,大部分時候在畫室繪制系列珠寶的設計圖,小部分時候到隔壁工藝室察看戒指打制進度。
戒指的制作進行到半程,羅莎敲畫室門的次數就變得頻繁了些,因為不敢馬虎,相關的各項細節都需要跟徐翹確認。
這天傍晚,徐翹剛完成一張畫稿,正準備活動活動筋骨,就見羅莎走了進來:“小羽,有空來趟工藝室嗎?”
徐翹點點頭,起身的時候感覺腦袋像進了水似的暈晃了下。
羅莎見她臉色不太好看,瞄了眼她腳邊一動沒動的餐盒:“你怎麼沒吃午飯啊?別這麼廢寢忘食啦,想在珠寶展之前把整個系列都趕出來,本來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到時候有幾件算幾件,機會以後還有。”
“不拼一拼,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牛逼。”徐翹走上前去,“走吧,帶我去看看戒指,看完就收工,今天早點下班。”
“喲,原來你還知道休息?”
徐翹聳聳肩。
本來是不想浪費寶貴時間的,但程浪說今天有空過來看看她工作進度,她估摸著,他的真實目的是拉她出去吃晚飯。
工作中的工藝室滿是化學藥品的氣味,充斥著各種機器運轉的噪聲。徐翹跟著羅莎走進去,戴上護目鏡和防護手套,走到金工臺邊。
隔壁畫室,被她遺忘的手機正在連續震動。
樓下賓利後座,程浪打了徐翹兩通電話都沒得到回應,下車走了進來。
前臺蘇杉一見他,立刻迎上來:“老板,來找羽立姐嗎?”
“嗯,”程浪點頭,“她人不在畫室?”
“應該在工藝室,我帶您去!”蘇杉領他上樓,敲了幾下工藝室的門,發現沒人應,跟身後人解釋,“裡邊噪聲可能有點大。”
“那我在外面等。”程浪正要轉身,工藝室的門忽然被羅莎打開。
羅莎一見人,大著膽子,提高了聲揶揄:“哦,我說小羽怎麼今天要提前下班呢。”
程浪聽到這話,眉梢輕輕一挑,似乎心情不錯,朝裡望去時,見羅莎身後不遠處,徐翹正背對門,蹲在地上看費徵灌石膏漿,一邊拿手比劃,一邊在噪聲裡扯著嗓子交代什麼。
程浪聽不清她說的話,安安靜靜站在門邊等她。
倒是費徵因為正對著門,率先注意到他,停下手頭工作,跟徐翹說了句話。
徐翹扭過頭看見程浪,撐膝起來,不想剛起身到一半,眼前忽然黑了一剎。
她下意識打著晃去扶旁邊的金工臺。
羅莎和蘇杉瞬間驚叫:“小心手——!”
而比她們更快的,是箭步衝過來的程浪。
徐翹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有人把自己的手一把撥開了去,與此同時,眼前恢復清明,她眼睜睜看著切割機運作中的刀刃割向了另一隻手。
第46章
電光石火間,費徵迅速起身強制關停機器,但刀面還是在一瞬間擦過了程浪的右手掌心。
羅莎和蘇杉倒抽一口涼氣。
徐翹的耳邊有一剎聽不到一絲聲音,視線裡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讓人窒息的慢鏡頭。
她大喘氣著找回神志,轉眼看見程浪掌心鮮血淋漓,飛快摘下被石膏漿弄髒的防護手套,抓過他的手摁緊傷口,語無倫次地朝身後喊:“止血,止血的東西……”
費徵和羅莎都動作起來。
兩人成天跟金工機械打交道,應急反應還算敏捷。羅莎拎來常備醫藥箱,取出幹淨的紗布,費徵則接替徐翹握住程浪的手,墊著紗布給傷口施壓,一邊觀察刀口深淺。
徐翹在旁邊幹著急,嘴裡念叨:“嚴不嚴重,嚴不嚴重……要不要叫救護車……”說著用沾血的手去掏上衣口袋,翻找手機。
“沒事,小傷。”程浪從鈍痛感中緩過神,用左手拿起一旁桌上一塊湿毛巾遞過去,攔了她一把,“先擦擦。”
徐翹接過湿毛巾就要去擦他的手。
他用左手擋開她,語氣平靜:“我說給你自己擦擦。”
徐翹愣了愣,抬頭看他。
他的唇色有些蒼白,額頭也沁著密密麻麻的汗,可嘴角居然上揚帶笑。
“不疼嗎你?”徐翹急得眼眶通紅。
比起疼,對程浪來說更難受的其實是心悸。看到她的手指直直伸向切割機的那刻,心髒好像驟然停頓了一瞬,有驚無險過後,又搏動得異常劇烈。
大起大落之下,他分不太清楚,此刻渾身的不適到底是因為失血,還是因為被徐翹觸碰發了病,又或者是因為,他在後怕。
畢竟他太少有“害怕”這樣的情緒了。
不過這些不適,在看見徐翹眼底湿潤的水汽時,很快消減了下去。
程浪笑了笑,抽回湿毛巾,沒事人似的,用左手替她擦拭掌心的血。
有那麼片刻功夫,羅莎和費徵覺得正在慌手慌腳急救的自己像個傻子。
當事人未免太淡定了點。
“哎呀你先別管我了!”徐翹推開他的左手,自己胡亂一擦,扔掉毛巾,見壓在他右手傷口上的紗布完全被鮮血浸透,抹了把眼角,小聲碎碎念,“我剛才戴了防護手套的……”
“那也會受傷。”程浪看她一眼。
“可是不會傷成你這樣啊。”
兩人爭了兩嘴,血還沒止住。
羅莎又翻出止血帶,問費徵:“需要這個嗎?”
止血帶有風險,使用不當可能反而惡化傷勢,費徵搖頭:“不用,先勉強處理下,去醫院吧。”
費徵用紗布給傷口做了簡單的加壓包扎。
程浪臨走前交代徐翹:“你留在這兒。”
“不行,”她語氣堅決,“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