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來,瞥向旁邊的那個蕭定坤。
不過蕭定坤並沒有看她。
蕭定坤沒去過法國,但是他對這個嘴上對法國侃侃而談的女孩子並沒有任何的興趣,他聽了這個女孩子說的話,就跟沒聽到一樣,完全沒有反應。
他的目光是一直落在福寶身上的。
完全視於小悅為無物。
於小悅臉紅,咬牙,心裡又羞又惱,不過她還是忍下了,故意問蕭定坤:“你也喜歡喝咖啡?”
蕭定坤淡淡地道:“不喜歡。”
聲音冷淡,連敷衍都懶得敷衍的樣子。
這句話太冷了,於小悅有點沒臉,福寶趕緊道:“是我拉著他過來嘗一嘗的,我沒喝過,想嘗嘗滋味。”
說著,她笑道:“定坤哥哥一向不太愛說話,他話少。”
福寶也感覺到,蕭定坤好像很不給於小悅面子。
其實上次排長的事,福寶對於小悅挺過意不去的,她對於當不當排長根本無所謂,但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直接把於小悅的排長位置給搶了,這讓她覺得有些對不住人家於小悅,太尷尬了。
但是現在於小悅並沒有生氣的樣子,在咖啡館偶遇了竟然依然和自己說話親熱,這讓福寶覺得於小悅這人真不錯。
這麼不錯的女同學,她不願意讓她不自在,所以故意說蕭定坤話少,給於小悅一個臺階下。
於小悅笑了:“是嗎?我倒是理解的,我哥就特話少,話少的人一般心眼踏實,做事反而靠譜。”
誰知道這話剛說完,蕭定坤突然來了一句:“我話少嗎?我隻是不愛說廢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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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寶:“……”
於小悅臉都綠了,什麼意思,和她敷衍下就是廢話嗎??
旁邊的譚向前看不下去了,便忙轉移話題免得於小悅太難堪:“小悅,不是說好你彈吉他嗎?你的吉他彈那麼好聽,我正好想聽聽呢!”
於小悅正下不了臺,臉上火辣辣的,聽到這話,瞥了蕭定坤一眼,淡淡地說:“好,我彈吉他去。”
於小悅沒再說什麼,之後連看蕭定坤一眼都沒有,她抱著自己的吉他,在咖啡館前彈起來。
能來咖啡館喝咖啡的自然是喜歡這個調調的,大家品著咖啡,看著那個穿了草綠裙子披著長發彈吉他的女孩子,一個個地忍不住鼓掌。
就連路過的學生們也忍不住駐足觀看。
京師大學的校風是自由開放的,也是充滿浪漫主義的,大家喜歡美的事務,更喜歡這個隨性在咖啡館前彈吉他的女孩子。
福寶的一杯咖啡已經喝光了,雖然沒太品到那種“醇厚香濃的”滋味,但是那種異國情調她感覺到了。
空氣中彌漫著咖啡似有若無的苦澀香味,她單隻手拄著下巴,歪著腦袋看門口那個彈吉他的女孩,聽著那動聽的吉他聲。
這就是大學校園,這就是青春,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美好了。
蕭定坤:“你喜歡吉他?”
福寶其實也說不上喜歡,她搖了搖頭:“就是覺得挺美好的。”
想想她小時候缺吃少穿,白面饅頭別說吃,做夢都沒夢到過,能吃棒子面窩窩頭就算好的,但是現在能吃白面饅頭了,還能喝喝洋人的咖啡,在那裡悠闲地聽聽吉他,這是什麼樣的日子啊,想想就美。
蕭定坤看她那樣子,笑了:“你如果想學,也可以學吉他,這個不難。”
福寶:“你看於小悅,她有才,好像會好幾國語言,看這樣的人彈吉他,多美!”
蕭定坤卻是一個眼神都懶得投射到於小悅那裡:“好看嗎?比起你來差遠了。”
咖啡的香氣中,音樂悠揚,周圍的人在竊竊私語,蕭定坤的這話低沉地傳入福寶耳中。
本來隻是隨意的一句話,卻像觸碰在福寶心尖兒,引起她心底片刻的震顫感。
她知道自己也算是好看的,但是比於小悅好看嗎?
她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她知道於小悅太優秀,太精彩了。
現在蕭定坤說自己比於小悅好看。
她咬唇,臉上緋紅,因為他竟然突然開口誇自己,也因為他說自己比於小悅好看。
她瞥了他一眼:“沒有,你別瞎說。
蕭定坤望著她,那雙澄澈的眸子猶如夜晚的銀河星辰,而臉頰上的一抹緋紅讓她隱隱帶了幾分羞澀。
他剛才那話,確實是隨口說出的。
隨口說出的真心話。
當說出來了,才發現這話是唐突了。
蕭定坤的喉結動了動,眼神緩慢地從福寶身上移開,望向遠處。
京師大學的校園裡,銀杏樹的葉子此時正是最美的時候,偌大的優美葉子飄落,金黃璀璨。
他過了半響才開口:“我——”
沉默了下,還是繼續說:“我是說實話,你比她漂亮多了。至於才華和見識,你這麼聰明,但凡多一些機會,不會比任何人差。”
第130章 你不是小孩了
蕭定坤的話聲音低沉鄭重, 傳到福寶的耳朵裡,炸在她的心間。
其實從步入這首都的那一刻,當她無意中在鏡子中看到自己舟車勞頓的狼狽時,她是有些無奈的, 覺得自己到底是鄉下來的, 和這繁華錦繡的首都格格不入。
最近這些天,她慢慢地適應下來, 開始學著融入了這個城市, 那種淡淡的無奈感也差不多消散了。
但是消散了並不代表沒有,特別是在那麼優秀那麼出眾的於小悅面前。
她理解李娟兒,李娟兒曾經優秀,來到這個人人出類拔萃的地方,有點心理失衡,找不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了。
隻不過李娟兒更激進, 遭受到的挫敗感就更重, 而她心態平和, 比較心少一些,差不多就行, 並不會太計較得失,所以相對來說沒李娟兒那麼強的失落感。
沒有那麼強, 並不代表沒有。
所以當她被教官任命為新的排長, 竟然取代了人人敬仰崇拜的於小悅的時候,她是驚喜的,喜出望外, 之後她用最大的努力當這個排長,試圖用自己最標準的動作來走好正步不辜負教官的期望。
她做得不錯,教官再次誇她了。
這讓她更加自信,腰板挺直了,覺得自己隻要努力,果然還是不錯的。
至於這種不錯是運氣還是什麼,福寶不知道。
畢竟自己為了一口棒子面窩窩美滋滋的時候,人家就已經漫步法國街頭品嘗著法國的咖啡了,這差距有多大?天和地的距離。
但是現在,蕭定坤這麼說。
他用肯定堅定的語氣這麼說。
福寶回味著蕭定坤的話,心中竟是別有一番滋味。她望向蕭定坤,靜默了一會,突然道:“定坤哥哥,你就是心裡向著我,才覺得我好。”
蕭定坤嚴肅地道:“福寶,不是我向著你,是我看得更清楚。”
他向她解釋道:“你現在剛從農村來首都,一下子不太適應,看著這花花綠綠的世界容易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這很正常,但是你要有自信,要明白自己的優秀之處,要明白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你要知道,別人從小擁有一百分的資源,你卻隻有三分的資源,但是你卻通過自己的努力和他們站在了同一個平臺上,這就是你的優秀。”
福寶半響沒說話,蕭定坤的話說到她的心坎裡去,也挑中了她心地隱隱存著的那根弦。
蕭定坤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福寶,我說你比她好看,不光是外表的,還有其它,你各方面的優秀不是會彈吉他會彈鋼琴能抹煞的。”
福寶抬起頭看向蕭定坤。
她歪頭,笑:“定坤哥哥,我怎麼覺得你變成了我老師……诶,有點像平時給我寫信的樣子呢!”
蕭定坤怔了下,想想,自己說的話確實一股人生導師味。
他自己也笑了:“我本人和信裡給你的感覺差別很大嗎?”
福寶眨眨眼睛:“有點吧。可能是太久沒見了,我記憶都有點模糊了,剛見到你覺得有點生疏,不過現在就好多了。”
那個童年時對自己很是照顧疼愛的蕭定坤,那個在信裡一直聽自己傾訴一直教導自己的蕭定坤,還有眼前的蕭定坤,慢慢地融合成了一個人。
他應該是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所以輕易地看出來自己隱藏在心底那點小小的自卑,才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吧。
蕭定坤笑:“其實,我乍看到你的時候,雖然一下子認出來你了,但是也覺得你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在他的記憶裡,福寶還是個小孩子,軟糯的小娃娃,哪怕她在信裡很苦惱地說起自己長高了之前的衣服不能穿浪費了,他在心裡想象的依然是那個軟糯小娃娃的放大版。
但是那天突然在火車站看到了福寶,風塵僕僕的福寶頭發甚至有些亂,衣服也皺巴巴的,但是在那噪雜的火車站,她卻猶如夏日裡一絲清涼的風,吹散了周圍所有的悶熱和喧囂。
她變了太多,完全不是他記憶中那個白淨可人的小娃娃了。
成長為了一位少女,纖細柔弱,澄澈美好。
他當時心裡的那感覺,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在她小時候,他就想保護她,守護她,呵護她。
她給他寫信,她慢慢地長大了,她成為了他心裡的惦記,這種惦記沒什麼別的意味,但就是明白需要照顧著這麼一個人,希望她一生順遂,希望她能這輩子無憂無慮。
但是闊別多年,在火車站重新見到她的那一刻,曾經沉穩的心態哗啦啦就那麼被風吹走了,他沒辦法對這樣的福寶心如止水,沒辦法平靜地說希望她以後能一生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