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趕緊和她揮手道別,嘴裡還叮囑:“有好事別忘了我們呀!”
福寶下了樓,出了宿舍,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蕭定坤。
依然是簡潔的白衣黑褲,剪裁適宜的長褲襯著兩條長腿挺拔筆直,他兩手插兜,就那麼斜靠在宿舍外的大柳樹下,安靜地等著她。
一縷碎發微垂在額前,半掩住了略顯深沉的眸子。
當他看到福寶的時候,眸間泛起一絲光亮。
一周多沒見了,福寶看到蕭定坤開心得很,跑過去笑著喊道:“定坤哥哥!”
蕭定坤聽到那脆生生的定坤哥哥,唇邊挽起一點笑意:“最近軍訓了?”
福寶:“嗯嗯嗯,別提了,都快累死了!”
蕭定坤挑眉:“嗯?你表現得怎麼樣?會走正步了嗎?”
一提這個,福寶有些小小的得意,自豪地說:“當然會了,我們最嚴厲的陳教官說我走得正步是我們排最好的,讓我當小排長,還讓我當領隊示範給大家伙呢!”
蕭定坤看過去,隻見那張精致的小臉散發著紅潤的光澤,猶如一塊透粉的璞玉般,而小下巴抬起,那小驕傲小得意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孩子氣,讓他想起她小時候。
他一下子笑出聲來:“是嗎?這麼厲害?”
福寶連連點頭:“對,我自己我都沒想到原來我竟然這麼會走正步。”
兩個人正說著,就恰好見幾個學生從這邊經過,那幾個學生福寶認識,知道是自己隔壁排的,她和對方點頭示意了下,算是打個招呼,之後對蕭定坤說:“定坤哥哥,我請你去喝我們學校的咖啡吧?”
兩個人站這裡說話也不是事,這裡人來人往的。
蕭定坤疑惑:“你們學校還有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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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寶:“平時是職工食堂,等過了飯點,就供應咖啡,我也是聽人說的,我還沒喝過呢,正好定坤哥哥過來,我請你喝,我自己也嘗嘗。”
蕭定坤:“好。”
兩個人繞過一排排老舊的宿舍樓,來到了福寶所說的咖啡館,其實所謂的咖啡館就是食堂,裡面簡單擺放幾張老舊的木桌子,食堂的阿姨用老式的咖啡機慢慢地研磨咖啡,旁邊的留聲機裡慢騰騰地放出英文歌,悠揚溫柔中帶著絲絲哀傷的緬懷感,福寶細聽了下,是叫《country road》的一首歌。
有些追求時髦的學生會三三兩兩結隊過來喝咖啡,當然也有談對象的。
福寶也不懂這咖啡的講究,問了下人家,咖啡是不要票的,直接用錢就行,她要了兩杯,和蕭定坤一人一杯。
她喝了一口,之後便皺眉:“怎麼這麼苦!”
她還以為咖啡多好喝呢,沒想到竟然是苦哈哈的。
蕭定坤眸間帶著笑:“你別急,慢慢地品,這個有後味,慢慢地可以品出香味來。”
福寶仔細地品了下,好像確實有那麼一點點香醇的氣息,不過還是苦。
她納悶地看蕭定坤:“定坤哥哥,原來你喝過咖啡啊?”
蕭定坤:“嗯,喝過幾次,其實我也不喜歡,也覺得苦,不過多喝幾次,好像也確實有點香味。”
首都這裡咖啡館並不多,但是上海那裡咖啡館比比皆是,那裡的人時髦,已經流行喝咖啡了。
福寶聽了,笑著小聲埋怨:“你都沒給我說過你喝過咖啡!”
聲音軟軟的,半是埋怨半是撒嬌。
蕭定坤微怔了下,抬眸看向福寶。
她清澈動人的眸子中含著笑,神情親昵柔軟。
一點沒有之前初見時的疏遠了。
他不說話了,垂下眼來,想起來福寶給自己寫的那些信。
從歪扭幼稚的小學生字體,到幹淨整齊的方正字,再到略有些連累的嫻熟娟秀字體,他從那些筆跡中看到福寶從小學生到中學生的過程,也在那些字裡行間品味到了她逐漸成長的人生。
一別經年,昔日幼稚軟糯的小丫頭就這麼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無聲息地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哪怕信裡和他多麼熟稔,再相見時,她笑著叫他定坤哥哥,眼神中卻有一絲陌生的疏遠。
這並不能怪誰,信並不能代替真實的陪伴,他確實在福寶的人生中缺席了很多年。
可是現在,她帶這種軟軟撒嬌的語氣埋怨自己,像是回到了屬於兩個人的信中,像是這麼多年的別離從來沒有帶來任何隔閡。
而在蕭定坤沉默地垂下眼的時候,福寶也是一愣。
她也覺得自己說這話有點過於親昵了,仿佛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兩個人通信中的那種模式。
她張了張嘴巴,想解釋下,但是又覺得沒什麼好解釋的,她說剛才的話,就是自然而然地說了,去解釋什麼反倒畫蛇添足了。
蕭定坤卻在這時笑道:“怪我了,竟然沒有給福寶提起來過。”
福寶臉上微微紅了下,不過卻故意道:“哼,就是怪你,難道還怪我!”
聲音中是滿滿的撒嬌。
蕭定坤望著這樣的她:“知道今天我來找你做什麼嗎?”
福寶:“什麼啊?”
蕭定坤掏出來一個信封,遞給了福寶。
福寶納悶地接過來,打開信封一看,頓時眼裡發光:“我照片!”
這是彩色的照片,六寸的,比她以前在老家照的照片都要清楚好看,她自己拿著一張張照片端詳,越看越喜歡。
原來她這麼好看哪,一點不像剛來首都那天的可憐落魄樣兒。
蕭定坤:“我給你每張洗了兩份,一份你自己留著,另一份你可以寄回家給你爹娘奶奶看看。還有底片我也放進去了,你如果以後喜歡還可以再洗。”
這實在是考慮得太妥當了,福寶心花怒放:“好,我爹娘爺奶他們看到肯定高興。”
這裡面不但有福寶的,自然也有顧勝天的,到時候可以一起寄過去了。
福寶對著那些照片翻來覆去地看,簡直是愛不釋手:“怪不得有人喜歡照相呢。”
那個於小悅好像走哪裡都照相,可能她也覺得她拍出來照片特別好看吧,就像現在的自己一樣。
蕭定坤:“那等下次我把相機拿過來,你可以讓你同學幫你照。”
福寶一聽,趕緊擺手:“算了,算了,我聽說你那個相機可貴了,我萬一弄壞了那可不得了!”
正說著,就聽到一個聲音:“顧丹陽,你也在啊?”
福寶抬頭看過去,是於小悅,她正和她朋友譚向前走進咖啡館。
於小悅和譚向前也是過來喝咖啡的,她背著吉他,說好了喝咖啡後就在咖啡館外彈吉他,這個時候正好看到福寶,而福寶身邊則是——那個給福寶照相的男人。
於小悅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蕭定坤,笑著對福寶說:“顧丹陽,你也愛喝咖啡啊?”
福寶搖頭:“我這是第一次來喝,想著嘗嘗,沒想到味道這麼奇怪,怪不習慣的。”
於小悅和譚向前聽了,都笑了,咖啡也隻有喝習慣的人才能品嘗出那種醇厚濃香,剛從鄉下來的,估計還沒學會品嘗,也根本不懂喝咖啡。
於小悅兩個人各要了一杯咖啡,之後便坐在了福寶和顧勝天旁邊的座位:“顧丹陽,我給你說,咖啡可是世界上三大飲料之一,我以前跟著我爺爺去法國,法國人也愛喝咖啡,他們把咖啡當成每天的必備品,依我對法國的了解來說,法國巴黎最迷人,不是埃菲爾鐵塔,不是巴黎聖母院,也不是凱旋門,而是咖啡館。 ”
說著,她輕輕地品了一口咖啡,帶著些許陶醉,也帶著些許品評:“咱們學校咖啡館的這個咖啡,味道還是不夠好,可能是咖啡豆選用的不好吧,我家裡有一些咖啡豆,那才叫好,都是我以前從法國帶回來的。”
此時咖啡館裡人並不多,在那悠揚輕柔的美國鄉村調子中,咖啡醇香,一個穿著時髦的女孩子正講述著自己和咖啡的故事。
要知道在這個年月,咖啡對於一般老百姓還是稀罕物,很多人連聽都沒聽說過,更不要說喝了。
至於這些進入到京師大學的天之驕子,到底眼界比別人開闊,也更能接受新事物,這才追求時髦地喜歡品一品外國人愛喝的咖啡,去嘗試下滋味。
可是對於咖啡,他們知道的未必有多少,更不要說去過法國。
畢竟在過去的十幾年裡,能出國的幾乎是鳳毛麟角。
周圍的小情侶還有同學們都用欣羨的目光看向於小悅,有的甚至暗地裡小聲打聽這是誰啊。
於小悅感覺到了周圍人的目光,笑了。
其實她長這麼大,已經習慣了,習慣別人羨慕的目光,習慣別人誇她漂亮誇她是才女,她並沒有必要跑來一個小小的咖啡館去收獲這些目光。
但是她在意的是——
她淡淡地瞟了一眼顧丹陽身邊的蕭定坤。
這個男人,一看就是不同凡品,無論是從相貌還是身材,都是一等一的,而手腕間名貴的手表更是為他增添了幾分貴氣。
可是這樣一個男人,自始至終沒有看過自己一眼,好像自己完全沒有存在感一樣。
其實如果蕭定坤開始的時候像別人那樣望著自己,也許她並不會太在意蕭定坤,畢竟她見識過太多優秀的人,但是蕭定坤不看她,反而是看向福寶。
他的神情冷毅,眼神淡漠,但是在望向福寶的時候,卻透著溫煦的暖意。
這讓於小悅不服氣了。
憑什麼呢?
而這種小小的不服氣,在上次被福寶奪走了“排長領隊”的位置後,更是高漲到了極點。
她是誰,是於小悅,聰明優秀漂亮的於小悅,她還沒有丟過這種人。
她含著笑,把自己對咖啡的了解侃侃道來,順便不著痕跡地穿插了自己國外遊覽的見識,然後滿意地收獲著周圍崇敬的目光,以及對面顧丹陽那土包子羨慕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