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連個人,一個蹲在那裡託著粉潤的小腮幫子看,另一個過去開始把多餘的樹枝和分叉去除。
忙活了一會後,這棵杏樹顯得就清爽利索多了。
“這樣一來,杏樹就可以專心供給營養結果子,這棵樹今年被耽擱了,估計結果子會比較晚,不過一切順利,結果子應該是在七月。”
福寶聽了,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現在剛過端午,是五月,七月那不就是兩個月後嗎?”
蕭定坤點頭:“對,等再過兩個月,咱們就上山看看這杏樹,可以順便吃杏了。”
聽起來這真是一件美滋滋的事,福寶滿懷期待的望著這棵杏樹:“主持說了,杏就是幸,吃了這棵杏樹上的杏子,我一定能幸福一生,幸運一生。”
她想起了主持慈愛的面孔,突然抿唇笑了。
蕭定坤聽著這話,心中若有所動,低頭看了一眼滿懷期望的福寶。
眼前泛過一陣暈眩感。
從看到這個小女孩第一眼開始,他就知道守護照料好福寶是他的職責。
隻是當福寶說起幸福一生的時候,恍惚中他心裡湧起濃烈的失落感,好像曾經的他失職了,沒能做到自己應該做的。
他閉上眼睛,努力地揮斥掉那種感覺,低聲開口。
“一定可以的,到了七月,我們都能吃上杏了。”
而吃上杏的福寶,一定也可以幸福一生,幸運一生。
當福寶在山上津津有味地想象著七月滿樹金黃的杏子時,顧家的幾個媳婦正各自揣著自己的小心思琢磨事。
沈紅英是發愁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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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前不是沒想過分家的事,但也隻是一個念頭而已,這個念頭要想實現,她知道很難,幾乎不可能的,家裡窮,根本沒那個條件各自置辦一套過日子的家什啊,所以隻是想想。
但是現在,苗秀菊竟然當著的大家伙的面提出來了,把這件事提到了明面上。
一旦提到了明面上,就不是自己想想的事了,就得考慮下實際怎麼做,以及分家給自己帶來的影響。
分家,當然對自己是好的,兩個兒子都這麼大了,白白被供了這麼多年學,現在分家自己不用幫著其它兄弟供孩子了。分家後想上學就上,不想上學可以去上工,直接就是半個人工,分家肯定穩賺不賠的買賣。
至於自己煩惱的家什和屋子,既然苗秀菊那裡都想過這個問題了,她一定會想辦法解決吧?不想辦法解決怎麼好意思提分家。
這麼想,仿佛分家對大房是最有利的。
不過沈紅英的擔憂卻是另外一件事。
她現在最想不明白的是,福寶到底是有福氣的還是沒福氣的。她可以看出來,自打福寶來到顧家後,顧家確實趕上了幾樁子好事,四房那裡處處順利,顧衛東還去了市裡,一樁一樁的沒一件壞的。
還有娘那裡,也是疼福寶疼到了骨子裡,比自己的親孫子親孫女還疼呢。
娘是什麼人,無利不起早的,好好的沒事這麼疼一個外面撿來的丫頭,這裡面一定是有貓膩的。
按理說福寶應該是個有福氣的吧?可是沈紅英想起來了之前自己的糾結,當時她想試探下福寶的,結果呢,自己一靠近福寶,就憑空被沙包砸中了,之後還跌進了糞堆裡!
這不就是誰碰到她誰倒霉嗎?
再說那聶老三家,養了福寶四年,最後落個什麼下場?也難怪人家聶老三家說福寶是個掃把星下凡!
沈紅英翻來覆去地想,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個福星還是個災星?如果是福星,那她當時把那個“福”字給四房可就大錯特錯,是這輩子最大的錯了,她能懊悔死。
而如今分家自然是千萬不能分,得巴住四房佔便宜才行。
但如果福寶是個災星,那當然是躲開,趕緊躲開,千萬別和四房粘在一塊,省的以後四房倒霉的時候拖累自己!
相對於沈紅英,劉招娣卻是滿心茫然。
分家?那她以後怎麼辦,她三個丫頭片子沒兒子,如果真分家,她可得和娘說好了,得說清楚幾個兄弟誰過繼一個兒子給她家,要不然她反正是不願意分的。
不過……自家三個孩子都是丫頭,食量比不過其它幾房的小子們,如果分家,自己倒是節省不少糧食,好像分家也可以?分家後萬一遇到什麼幹重活賣力氣的時候,都是兄弟,她去說一聲,躍進躍華還有牛蛋他們能不幫忙?
這麼一盤算,可真是一本萬利,分家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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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秀菊這一塊石頭扔進湖裡,算是給顧家激起了波瀾,顧家的兒子媳婦有心眼的沒心眼的,都開始算計著這分家的事,盤算著這真是分了家,到底對自己是好還是不好?兒子盤算過了,想想要分家,心裡還有些難受,媳婦卻隻剩下利益了,畢竟妯娌不是姐妹,大伯小叔子也和自己沒血緣,她們當然隻想著自己家那點事。
顧衛東什麼都不想,他該幹活幹活,沒事的時候就琢磨土坯子的事,蓋房子的事,家肯定是要分的,房子也是要蓋的,他得把這些都打算好了,給媳婦兒女一個擋風遮雨的房子。
劉桂枝知道別家都在琢磨這個事,她卻沒得琢磨。
男人是鐵了心要分家的,勸也沒法勸,她也不會勸。
這些年風也好雨也好,她都是聽著他的話過來的,他既然打定了注意就不會改,勸有什麼用?
再說她也不懂,不懂到底怎麼好。
這一天,她收拾了下東西,又從三塊錢裡拿出來一塊五自己以前積攢的一些糧票,打算帶著福寶和勝天過去娘家一趟。
要分家了,心裡沒著沒落的,想和娘家人說說,再說最近她已經會說十幾個字了,也想說給娘家人看看,讓他們驚喜下。
於是這一日福寶和顧勝天跟著劉桂枝過去了紅旗生產大隊的娘家,臨路過集市還買了兩包紅糖和一斤炸糕。劉桂枝娘一見閨女帶著孫子孫女來了,自然是高興,又見劉桂枝拎著那麼三包東西,頓時拉下臉:“來就來,你帶著孩子回娘家我心裡高興,還帶什麼東西?本來日子就過得不容易,買這種不頂用的東西幹嘛?”
劉桂枝知道她娘是心疼她,不過她當閨女的,往常可沒少從娘家扒拉東西去婆家,現在日子好不容易好過一些,能給娘家帶點東西心裡也舒坦。
再說不光是爹娘,還有三個嫂子在呢。
三個嫂子都是開明人,不會和自己這小姑子計較這些,但是小姑子回家不帶東西,說出去總是不好聽,時候長了她也怕三個嫂子心裡不舒坦。
有時候親戚的關系就是你來我往,慢慢處出來的,現在這年頭物資短缺,不能光指望別人一味地貼補自己,時候長了,親爹親娘也受不了。
劉桂枝被她娘迎進堂屋後,幾個嫂子也從廚房過來了,她把那兩斤紅糖和一斤炸果子放在了正屋的堂桌上。
她沒說話,但是心裡卻是驕傲的,面上也覺得光彩。
特別是當三個嫂子打量向桌上的東西,幾個侄子侄女眼饞地翹腳看的時候,她更覺得心裡提著的一口氣徹底松了下來。
大嫂看了那東西,率先說:“桂枝可真是的,都是一家子,何必客氣,買這種花錢的玩意兒,莊戶人家本來不講究這些!”
二嫂和三嫂也符合:“大嫂說的是,桂枝這是把我們當外人了,再說你上次給我們帶的魚,可是好幾尾呢!”
劉桂枝笑了笑,指指東西,比劃下爹娘,比劃下侄子侄女,意思是讓他們都吃,補補身子。
幾個嫂子自然是感動,知道小姑子日子不好,還想著回娘家帶東西,當下更要好好招待小姑子一家了,藏著的不舍得吃的好東西拿出來,割了兩斤肉,又拿出了上等的棒子面來蒸窩窩,還特意磕了兩個雞蛋蒸了雞蛋羹。
劉桂枝娘讓顧勝天和福寶坐在她身邊,一人一個,她笑得合不攏嘴:“這日子越過越好了,孩子也看著更順眼,我說福寶好像比上次過來長得更好看了?”
幾個嫂子也紛紛說:“對,更白了,小臉蛋看著有肉,胖嘟嘟的,看得我都想捏一捏那小臉蛋!”
她們這一說的,大家都笑起來。
劉桂枝娘親手把一大勺子的蒸雞蛋羹放在了福寶碗裡:“福寶,來到姥姥家就是來到家裡了,別客氣,吃,盡管吃,姥姥家好東西多得是,管飽!”
那雞蛋羹黃澄澄的,細膩滑嫩彈軟,上面還澆了醬油醋油,芝麻油在醬油醋裡散開油花,讓人一看就食欲大增,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福寶忍不住抿唇甜滋滋地笑:“謝謝姥姥!”
福寶笑起來,眼睛裡像有許多小星星在閃光。
旁邊的劉桂枝見了,笑著說:“……寶……蛋……吃……”
她聲音不大,還略帶一些嘶啞感。
但是這幾個音節一出,劉家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大家不敢相信地抬頭,望向劉桂枝。
剛才……他們聽到了什麼?聽錯了?劉桂枝竟然會說話了??
第63章 啞巴開口說話了?
所有的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劉桂枝,他們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劉桂枝娘在看了自己女兒好幾眼後, 收回目光, 招呼外孫女外孫:“吃飯, 吃飯, 今日看你們妗子給你們做了多少好吃的,可得好好吃。”
然而她這話剛說完,就聽到又一個聲音說:“吃……吃……”
劉桂枝娘一愣,這次可是真沒聽錯。
嘶啞的聲音,但是再清晰不過了, 而且……是從她閨女那裡傳過來的。
劉桂枝娘緩慢地抬起頭,望向她閨女。
她閨女帶著笑,望著她。
劉桂枝娘不可思議:“桂枝, 桂枝你……剛才那個吃字, 是你說的?”
劉桂枝眼神明亮, 笑望著她娘:“寶,吃……”
劉桂枝娘眼裡一下子迸出淚來:“這, 這是咋啦?怎麼竟然會說話了?桂枝,你再說一句, 再說一句我聽聽?我的啞巴閨女怎麼會說話了?”
劉桂枝看她娘那樣, 嘴裡笑著, 眼裡也落下淚來。
她這個啞病是小時候生病留下的,當時發高燒, 家裡爹娘哥哥都農忙,沒能及時發現, 後來發現了抱著她匆忙跑去縣裡去看,已經來不及了,病治好了,嗓子竟然啞巴了,人家大夫說是給燒壞了。
從那之後,劉桂枝成了啞巴,也成了家裡最受疼愛的孩子。
她爹她娘心裡有愧,覺得對不住這小閨女,沒能看顧好孩子才讓她成了啞巴,
沒想到現在,她的啞巴閨女竟然會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