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寶聽了這話,愣了。
她咬唇,小聲說:“我就是突然想,我小時候住的尼姑庵是什麼樣的,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天,這樣的雲,是不是我也吃過白面饅頭?”
蕭定坤看著她那羞愧的小樣子,挑眉,想想晌午後也沒事:“福寶,我帶你上山去找你曾經住過的尼姑庵,好不好?”
福寶眼中頓時迸射出驚喜,不過之後便黯下來了我:“我……我也不太記得路了,就記得在山頂,而且我聽說已經被砸了。”
尼姑庵被砸了,她曾經住過的那個可能已經沒有了,裡面的尼姑們也都還俗,分散著嫁人了。
就她記憶中,她小時候慧如姐姐和慧心姐姐還曾經來看過她,給她帶來好吃的。不過那些好吃的在慧如和慧心走了後就被聶老三收起來了,她也沒吃到過,之後慧如姐姐和慧心姐姐都有了自己的孩子,為了生活奔波,各自有著自己的煩惱,陷入了俗世的勞累中,就再也沒騰出功夫來看她。
在她的感覺裡,一想起來尼姑庵,仿佛應該還是那個小小的庵子,七八個小尼姑,一個穩重嚴肅的庵主,大家有條不紊地念經拜佛,招待前來燒香的信徒,挑水洗衣服做飯。
甚至在尼姑庵牆角處,還有一棵老棗樹枝葉繁茂,開了一樹的小白棗花,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有時候做夢會夢到,夢到慧如抱著她叨叨最近香客少了,日子不好過。
醒來後,眼角酸澀,想哭。
有些不敢去看,怕一看到她夢裡的尼姑庵早不是原來模樣,會更難受。
蕭定坤看著小小的福寶。
她的眼睛就像是萬裡晴空,清透純澈,以至於她所有的小心思都會猶如絲絲縷縷的雲一樣清晰地印在她的眼底。
他看到了她眼睛中的失落和怯意。
他握住她的小手:“走,我帶你過去看看,你很想回去看看不是嗎?”
福寶想了想,點頭:“嗯,我是很想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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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定坤不在說話了,他牽著她的手往山上走去。
反正兩個人都吃過飯的,並不會餓,福寶背著小竹筐出來,她家裡人頂多認為她是去割豬草了,而他……素來散漫的人,就算不見了,頂多是扣他工分,沒人會想到他做什麼去了,也沒人會疑惑多想。
於是蕭定坤領著福寶上了山,又翻過大滾子山,去爬另一座山頭,蕭定坤和陳有福說話的時候,偶爾間套過話,知道那座尼姑庵是在對面的一座山頭上。
爬了半天,福寶有些累了,腳底板也生疼,不過她還是咬著牙沒吭聲。
她確實是想看看尼姑庵成什麼樣了,而她自己是沒辦法找回去的,好不容易蕭定坤要帶她去,她不能這麼輕易放棄。
錯過這一次,怕是很難看到了,等以後她長大了,可能這尼姑庵徹底連點殘垣都沒有了。
所以她咬緊牙,不吭聲,甚至不敢放慢腳步,免得定坤哥哥察覺到她累了,就說不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蕭定坤停下了腳步。
福寶疑惑地看向蕭定坤。
蕭定坤:“累了是嗎?”
她還很小,這麼小的小人兒,縱然平時經常在山裡跑,但是翻過一座大山又要爬上另一個山頭,這對她來說依然不容易。
福寶趕緊搖頭又擺手,拼命地說:“不累,一點不累,我走慣了山路,這根本不算什麼!”
她太急著否認了,急得臉都漲紅了,以至於額頭上一滴汗珠隨著她的小臉蛋滑下來。
蕭定坤蹲下來,沉聲說:“上來。”
福寶:“啊?”
蕭定坤:“累成這樣了,為什麼不說?我背你。”
福寶頓時不說話了。
爬這種陡坡的山不容易,挺累的,她走慣了山路都覺得累,蕭定坤估計也覺得累吧?
她怎麼好意思讓蕭定坤背著呢?
她忙大聲說:“別……還是別了,我自己走就行,我一點不累,真的,你看我,我還能跑——”
說著,她還真要擺開架勢跑。
蕭定坤沒再說話,直接一把將她提起來,然後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福寶不舍得讓蕭定坤背自己,她怕他累著,就要掙扎著下來:“我真得不用。”
蕭定坤伸出大手繞到後面,牢牢地按在她背上。
於是福寶就被固定住了,小胳膊小腿再使力氣也白搭。
她隻是個軟糯的小姑娘而已,平時就算天天山上跑,但是和蕭定坤比力氣那就是螞蟻和大樹。
蕭定坤一隻手按住她,她就動彈不了了。
福寶不掙扎了,她趴在他肩頭,小聲說:“我怕定坤哥哥累壞了。”
蕭定坤不在意地笑:“你才多重?”
福寶隻好不說什麼了,乖巧地趴在他肩膀上。
蕭定坤背著福寶往山上爬去,當經過荊棘或者枝葉繁茂的地方,他會用手中的木棍先把那些荊棘樹枝撥開,免得剐蹭到他背上的福寶。
他腳程快,一路往上趕,很快就爬上了山頂。
一到了山頂,福寶就嚷著讓蕭定坤把她放下來:“我不累了,我現在可以自己走了。”
蕭定坤放下她:“應該就在這附近吧?”
都已經到了這座山頭上,福寶已經完全記起來了。
現在這條長滿了青苔破舊不堪的小路,正是以前尼姑們挑水日常會走的那條路,再往北邊走會有一條小溪,裡面的溪水清澈,福寶還記得水花四濺時偶爾濺到她鼻子上的清涼。
福寶一下子來勁了,她興奮地拽著蕭定坤:“定坤哥哥,跟我來,這裡,這裡!”
她也忘記了掩飾按理說她不應該記得這條路,不應該記得這尼姑庵,畢竟那個時候她還很小。
她拽著蕭定坤,沿著那條石頭縫裡長滿了荒草的小路往前走,當繞過一片榆樹林時,她就看到了曾經她住過的那座尼姑庵。
依然是原來的青磚圍牆,依然是曾經的那個朱紅色廟門,隻不過圍牆上瘋長著荒草,朱紅色的廟門也在風吹雨打中失卻了原本的顏色,殘破不堪。
福寶愣了下,她有些猶豫。
推開這扇門,她注定看到荒蕪吧?
蕭定坤溫聲問:“還要進去看看嗎?”
福寶點頭:“嗯。”
於是兩個人推開了那廟門,木頭門被推開的時候搖搖欲墜,發出“吱”的刺耳聲,那是腐朽的木頭接觸摩擦時才有的聲音。
邁過門檻,走進去,隻見小院子裡已經的荒草幾乎沒過福寶的脖子,還有麻雀在裡面嘰嘰喳喳地蹦跶,看到來人好奇地打量著,像是打量著冒然闖入自己領地的入侵者。
蕭定坤握著手中的木棍揮了一下,那些麻雀就撲稜著翅膀飛了。他領著福寶,踏進去這院子。
走進正屋,隻見屋子半截已經漏雨了,不要說昔日的老蒲團,就連慘敗破舊已經被砸過的佛像都已經泛起了潮湿的霉點。
福寶對著那屋子看了半晌,之後又帶著蕭定坤過去後院,
後院更為頹敗了,屋子幾乎要塌,牆上本來有一些壁畫,都被人拿鐵锨鋤頭給刮花了,早已經看不出來原本的面目。
屋頂也都是荒草,屋前還有下雨後殘留的痕跡,一群螞蟻不亦樂乎地在門檻前爬來爬去。
福寶黯然地看著這一切。
她嬰兒時曾經生活的地方,果然早已經不是她夢中的模樣,歲月流逝,曾經的木魚聲隻能在夢中響起了。
就在這個時候,福寶眼前一亮。
她驚喜地叫了一聲:“我的杏樹!”
蕭定坤看過去,隻見在尼姑庵牆角一處,有一顆枝葉繁茂的杏樹,因為沒人打理剪枝的緣故,枝葉已經繁茂得幾乎壓彎了樹幹。
而就在他看著的功夫,福寶已經激動地向杏樹跑去。
第62章 尼姑庵裡的杏樹
福寶激動地跑到杏樹下,歡喜地摸摸這樹葉子, 再摸摸樹幹, 看那樣子, 恨不得把這棵杏樹摟在自己懷裡, 隻恨小胳膊太短,杏樹太大。
蕭定坤笑了,走過去,陪她一起蹲在杏樹下:“這樹怎麼回事?”
福寶這個時候已經把“我那個時候還很小我不應該知道這些事”拋到了九霄雲外,她把這棵杏樹的淵源告訴蕭定坤。
“這是主持大人在撿到我的時候就種下的樹, 說是為我種的,說等我長大了到處亂跑的時候,杏樹也該結果了。”
桃三杏四梨五年, 棗樹當年就還錢, 杏樹是四年的果期, 當年種下,本以為到了自己四歲就可以吃杏了。
誰曾想, 如今杏樹也該結果子了,尼姑庵裡卻已經是物是人非。
蕭定坤笑望著這棵杏樹, 屬於福寶的杏樹:“這棵杏樹要想結果子, 必須把多餘的枝葉修掉。”
蕭定坤是不通曉農事的, 但好歹下鄉一些時候了,多少知道一些, 這種果樹如果不修枝葉,果樹瘋狂地長枝葉, 營養就沒辦法太多地供給果子,就結不出好果子來。
福寶聽了,頓時擔心了:“那該怎麼辦?定坤哥哥你會修嗎?”
蕭定坤圍著這果樹轉了一圈:“沒剪刀,不好修,不過可以把枝丫除掉一部分,試試看。”
福寶這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