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時找不出應他的話,憋出了一句,“郎君辛苦了。”
他動作一頓,回頭詫異地看著她,也不知道是被她的話逗到了,還是看到了窘迫躲避的眼神,輕笑出一聲,腳步又轉了回來,走到了她跟前。
他突然靠這麼近,她的膝蓋都碰到了他袍子。
成親當夜,要行周公之禮,母親早早就告訴了她,芸娘心裡也有準備,可如今這順序有些不對,外面的客人還在等著他。
她腦子裡一時浮想聯遍,甚至閉上了眼睛,半刻後,他的手卻摸到了她頭上的鳳冠。
鳳冠是裴家送來的,裴夫人親自盯著人打造出來,婚禮前一月送到了王家,上面每一顆珠子和寶石都是頂尖的品相。
好看是好看,重也挺重。
頂了大半日,脖子確實有些酸,知道他隻是想幫她取頭上的鳳冠,芸娘臉色一紅,“不用勞煩郎君,我讓青玉來就好了”
“別動。”見她要抬頭,他撫在她頭上的手掌挪開,拇指碰到她額頭上,輕輕往下一按,身子也隨之俯下來,半彎著腰,手指摸著她的頭皮,認真去尋著固定鳳冠的發簪。
被他手指碰過的地方,陣陣酥麻。
芸娘整個人被他圈在了懷裡,鼻尖碰到了他胸膛,緞子裡透出來的氣息,幽幽淡淡,盡數鑽入了六魂七竅。
芸娘面紅耳赤,僵在那動也不動,氣兒都忘了喘。
裴安倒是絲毫沒有察覺,尋了一陣,終於找到了那幾根發簪,一根一根地抽出來,再將鳳冠從她頭上取下,轉身放在了身後的桌上,回頭盯著她飛滿了紅霞的臉頰,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個兒適才那動作太過於親密,輕挑了一下眉梢,道,“我先出去見賓客,你要是累了,早點歇息。”
那也不過是場面話,新婚夜,哪裡有新娘子自個兒先歇息的。
芸娘一張豬肝臉,熱量還未散,也沒敢去看他,忙點頭,“好。”
腳步聲慢慢地走向門口,門扇“吱呀”一聲打開,見那道身影終於消失在了視線內,芸娘實在憋不住了,整個人往身後的床上一倒,“嗚嗚”了兩聲,緊繃的身子剛放松到一半,門口的腳步聲突然又回來了。
Advertisement
芸娘一震,瞬間起身,雙目驚愕地看著去而復返的裴安,忘了反應。
裴安看了她一眼,走到她跟前,從袖筒內取出了他白日掏走的那顆糖,彎腰給她放在了身旁的喜床上,一聲沒吭,又轉身默默地出了房門。
芸娘
青玉關上了門,進來走到了跟前,芸娘還規規矩矩地坐在那,不敢動。
青玉提醒她,“主子,這回真走了。”
芸娘眼珠子轉了轉,確定人不會再回來了,才捂臉道,“丟死人了,指不定他這會子怎麼想我呢。”
兩人的親事於她而言,是雪中送炭,自打從他定親之後,她便打定了主意,要給他留個好印象。
青玉倒沒覺得有什麼,“成親誰不累,放松一下也無妨,主子您就是太緊張了,奴婢瞧著姑爺對您挺好,還親手替你取了鳳冠呢。”
確實是體貼,可芸娘覺得,他還是別體貼了,簡直要人命。
芸娘看了一眼那顆糖,臉色愈發臊得發紅,哪裡還有心情去剝,隨手擱在了桌上。
今兒的賓客多,裴安應付起來一時半會人必然回不來,她得先更衣洗漱,芸娘起身,青玉將身上的霞帔取了下來。
除了芸娘從娘家帶來的青玉和連穎之外,國公府這邊配了兩個丫鬟和一個嬤嬤,青玉和連穎伺候芸娘,另外兩個丫鬟忙去備水,嬤嬤則留在她跟前,隨時聽她差遣。
兩人的婚房是之前裴安住的院子,房間原本就寬敞,婚期前裴夫人特意讓人布置了一番,將裡面的家具陳設都換上了新的,半人高的翡翠擺件兒,立在屏障旁,每一樣都價值連城,比起芸娘住的屋子,還要奢華。
芸娘也算開了眼。
初來乍到,什麼都摸不清,單是屋子都找不到,青玉和連穎也是一頭霧水,方嬤嬤簡單地介紹了一通,領著芸娘先去了浴室。
裡面的水已經放好了,偌大一個浴桶,比她王家用的整整大了一圈。
熱騰騰的水面上鋪了一層花瓣,簾子一隔開,芸娘沒讓人進來伺候,實在是太累,精神繃得太緊,水裡一泡著,不覺多待了一陣,青玉在外喚了她一聲,她才驚醒,趕緊起身。
夜裡更換的寢衣是國公府備好的,顏色依舊是大紅,如今正值夏季,料子也輕薄,披在身上倒是輕松了不少,可頸項下也露了一大片,隱約還能看到輪廓。
芸娘哪裡穿過這樣的衣裳,不太習慣,吩咐青玉,“這也太露了,你趕緊去找件衫子來,我遮一下。”
青玉有些為難,“今兒是主子新婚夜,奴婢覺得這身挺合適,您要是披個披風在外面,倒挺扎眼”
芸娘
芸娘垂目看了一眼,皺眉道,“這,這能見人嗎。”
青玉一笑,“主子放心,姑爺肯定喜歡。”
“不會輕浮”
“這男人啊,當著他的面隻勾引他一個,那叫嫵媚懂事,在別人面前,你要是瞟上一眼,都能叫輕浮。”
這都是些什麼歪道理,芸娘狐疑地看著青玉,“你從哪兒聽來的。”
方嬤嬤去準備酒菜,兩個丫鬟守在了門外,青玉進來時就連穎一個人在屋裡,也沒顧忌,“二公子說的,說這天底下就沒有清心寡欲的男人,不對你存心思,那就說明壓根兒對你不入眼。”
“還說”到底是個黃花大閨女,話有些燙嘴。
芸娘好奇地問,“還說什麼。”
青玉替她擦著發絲,附在她耳邊小聲道,“說邢公子不行,這麼多年了,牽個手都要顧忌半天,算什麼男人,難怪連親都不敢提。”
芸娘
這等子混賬話,也就隻有二哥哥能說得出來,“別聽他瞎說。”
青玉看了她一眼,眼珠子打了個轉,突然道,“姑爺上回去二公子院子,出來時還親了主子,奴婢都看到了。”
芸娘一驚,“沒有”
青玉噘嘴,顯然不相信。
這死丫頭,還敢揣摩她,芸娘繼續解釋,“你看錯了,真沒有,他沒親到。”
“主子說沒親到就沒親到。”青玉衝她一吐舌頭,頭發也擦得差不多了,拉著她往外走。
“你不信,他真沒親”芸娘見不得她這樣冤枉人,非要同她掰扯個清楚。
前面青玉已經撩起了簾子,往前的腳步突然一頓,甚至還往後挪了一步,身後芸娘還未回過神,青玉的手便繞到了跟前,拉了一下她衣裳。
“怎麼了”
小聲扭過頭,擠眉弄眼,小聲提醒道,“姑,姑爺”
芸娘一愣,抬起頭,裴安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坐在對面的羅漢榻上,手裡捧著不知什麼畫冊,正埋頭翻著。
見這邊遲遲沒了動靜,才掀起眼皮,朝她望了過去。
眼眸倒是平靜。
洞房還沒開始呢,芸娘倒是想先將自個兒埋了,可也不能這般幹杵著,彼此對視了一陣之後,芸娘硬著頭皮上前,“郎君這麼快回來了”
裴安目光在她身上看了一眼,衣襟確實挺低,應了一聲,“嗯。”偏頭指了旁邊的位置,“坐會兒。”
適才他到了宴席上,才走了一圈,便被兩個叔叔擋了酒,將人趕了回來,說是得了母親的話,今兒陪酒的事,就不用他這個新郎官兒了,有他們在,自然會應付王家的幾位公子。
“嫂子今兒發了話,不能讓你耽擱了洞房,有咱們在,你好好去陪你的美嬌娘”
裴安回到新房時,芸娘剛從浴桶裡出來,主僕二人在裡面說的話,他聽了個七七八八,怕她尷尬,倒也沒去戳破她,見她坐了過來,才轉頭吩咐丫鬟,“備水。”
外面的丫鬟進來重新換了水,芸娘挺直了脊梁坐在他身旁,看著丫鬟們忙忙碌碌,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洞房裡的規矩,出嫁前嬤嬤都教了她,可實際操作起來,卻有些困難。
她張不開口。
等到丫鬟出來稟報,“世子爺,水備好了。”裴安緩緩放下手裡的冊子起身,芸娘才“蹬”一下站了起來,看著跟前那道挺拔的背影,豁出去了,自薦道,“我伺候郎君更衣。”
她嘴上說著,腳步卻沒動。
裴安腳步一頓,回頭看著她,眉眼裡帶了幾分笑意,“你會”
他笑起來時,唇角往上揚,桃花眼也微微往上勾,今兒他又是新郎官兒,多少裝扮了一番,平時裡,旁的姑娘一見到他,尚且還會追上幾條街,更別說如今他站在自己面前,是自己的人了。
在臉皮和誘惑之間幾番徘徊後,還是沒那個膽兒,“我,我”,,
第114章 第 114 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面紅耳赤, 說話磕磕碰碰,明顯臊得厲害,他卻定定地看著她, 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似是非要等她說出朵花來。
芸娘本就沒有底氣, 心頭更虛,正巧方嬤嬤端著酒菜進來,忙瞥開目光。
方嬤嬤將託盤裡的菜,一樣一樣地擱在桌上,“天兒熱, 老奴讓人做了幾樣涼菜,世子爺和夫人今兒都沒進食, 多少用些。”
芸娘點頭道了謝, 餘光裡的人影已朝淨房走去。
出嫁前王家請來的教養嬤嬤告訴過她, 新婚夜所有的新娘子都得伺候夫君更衣, 她沒去伺候, 他不會生氣了吧。
芸娘心頭忐忑也不敢自己先吃, 繼續坐回了羅漢榻, 眼角突然瞟見了他剛才翻過的冊子, 一時好奇, 轉過了頭。
頁面已經合上了, 面兒上兩個大字,觸目驚心。
春宮
且那冊子的面兒還極為熟悉,一瞬間,芸娘腦子裡“轟”一聲炸了起來,臉上的血液也翻騰了起來。
這冊子是她的。
出嫁前一日,母親塞給她的, 她瞧了一眼,嚇得立馬扔在了床頭,青玉撿起來,說是給她收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