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很清透,不如那日夜裡的低沉,不過隻見了幾面,又隔了兩個月,到底還是陌生,芸娘輕輕地吐了一口氣,跟著他緩緩往前走,右側手中那顆還未來得及放入嘴裡的糖果,不知不覺緊緊攥住。
到了前院,爆竹聲更為清晰,如同炸在耳朵邊上,芸娘什麼聲兒都聽不見,隻低著頭,仔細盯著腳下的一塊,幾處臺階,裴安的腳步都會提前慢了下來,牽著她的手也緊了一些,芸娘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腳步小心翼翼,一路走出了門口,一切都很順遂。
府門外的熱鬧,絲毫不輸裡面。
兩人一出來,又是一陣震天的鑼鼓聲夾雜著眾人的歡呼,花轎的轎門早已壓了下來,耳邊太吵,芸娘不確定有沒有聽到喜婆的聲音,見裴安停了下來,忙抬了腳步。
喜婆還在等他踢轎門,沒掀開轎簾,見她往前去,裴安的手一捏,微微將她往後拉了拉,芸娘看不見,心頭一慌,腳收回來,踩住了裙擺,身子重心瞬間門偏向一邊,這大婚當日,要是摔上一跤,指不定會鬧出什麼樣的笑話,情急之下,芸娘的兩隻手都朝著邊上的人抓去。
裴安倒是扶得很穩,也用上了兩隻手,人是扶住了,也碰到了她左邊手裡的那顆糖。
他動作頓了一下,芸娘也僵住,手一捏,正要縮回去,他一把捏住她手背,手指頭從她握住的拳頭內,伸進去,慢慢地將那顆糖給掏走了。
芸娘
喜婆見他沒有踢轎的打算,趕緊掀起轎簾,唱了一聲,“新娘子入轎”
坐在了花橋中,芸娘還沒回過神,捏了捏空蕩蕩的掌心,再攤開,放在了蓋頭底下,空空如也,顯然不太相信,他竟然搶她的糖。
可,確實沒了。
芸娘臉又發了燙,擱著花橋沒人瞧見,雙手捂住臉,還沒冷靜下來,突聞耳邊的銅鑼聲中多了一道琴聲。
芸娘一愣,仔細豎起了耳朵,確實是琴聲。
迎親還有人撫琴,何時的講究
芸娘有些詫異,轉頭看向轎簾,青玉心有靈犀,聲音立馬傳了進來,很小,但芸娘能聽到,“主子,姑爺請了柳公子助興。”
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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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煜珩,曾為她寫了一首曲子,人盡皆知,還被二哥哥找上門去理論,要他燒了,柳煜珩一副頭可斷曲子不能毀的姿態,氣得二哥哥摔毀了他一張琴,今兒他怎還跑去了迎親隊伍,替她助興了。
芸娘還在驚愕,青玉又是一聲,“主子,好多花兒,這些葵花真好看”
今兒雖說是她的婚禮,可她什麼也瞧不見,芸娘揭開蓋頭,下意識轉過頭,跟前轎簾的四隻角壓得死死的,連個縫兒都沒。
外面青玉不住地驚嘆,“主子,真熱鬧”
芸娘強忍著要去揭轎簾的衝動,當做沒聽見,可一路的熱鬧聲,隻增不減,到了鬧市之時,便登上了登峰。
鬧哄哄的歡呼聲中,隱約傳來了男子的聲音,“娘子”
“娘子乃神女之身,怎能嫁人,氣煞我也”
芸娘心頭一跳。
接著又是幾道女聲,“裴公子裴公子才貌雙全,世上無一女子相配”
“瘋子,快給我拉開。”
“娘子”
“裴公子”
雖說往日,自己每到一處,必然會引起轟動,可芸娘還從未見過這樣的陣勢。
不僅是街頭,茶樓上已擠成了一團,一扇扇的窗戶打開,看著緩緩靠近的接親隊伍,伸長了脖子,七嘴八舌,也開始歡呼。
待裴安的馬匹走到了跟前,茶樓上一道姑娘的聲音響亮地落了下來,“祝裴公子新婚美滿,同娘子白頭偕老,此生咱裴公子就交給娘子了,還請娘子悉心照顧,莫要相負。”
南國的國風日漸開放,大婚當日,圖個熱鬧,瞎鬧也無妨。
對面的一群公子爺也不甘示弱,對著馬背上的人喊了一聲,“裴公子,娘子就拜託給您,可得護周全了。”
話音一落,裴安突然轉過頭看了過來,那人大抵沒想到他會抬頭,頭想往回縮,同伴卻不讓,推著他頂在了窗戶口上,那人隻得又尷尬地道了一句祝福,“祝裴公子娘子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裴安揚唇一笑,衝他揮了一下手,“多謝。”
人群中頓時一陣尖叫,適才說話的公子爺臉都紅了,在耳邊的吵鬧聲中,不由低喃了一聲,“這京城中配得上娘子,也就隻有裴公子了。”
芸娘也聽了裴安的聲音,緊繃的心口,隨著那一聲,突然多了幾分期待。
耳邊的祝福聲,不斷傳來。
“鴛鴦於飛,畢之羅之。君子萬年,福祿宜之。”
“鴛鴦在梁,戢其左翼。君子萬年,宜其遐福。”
“”
同邢家退親之時,二夫人同她說,被祝福的婚姻才能幸福美滿,人生雖漫長,但每個人幾乎隻會成一次親,就算到了老,也會永遠都記得第一次坐上花橋出嫁的情景,是想等到暮年了躺在榻上遺憾,還是想要回味當初的美好,全憑你今日的一念之差。
芸娘盯著紅彤彤的花橋門簾,莫名地安心了下來。
她的婚禮是美好的。
迎親的隊伍繞了大半個街市,才回到國公府,天色已近黃昏,時辰掐得剛好,良辰吉日,新娘子進府。
花橋一停穩,轎簾子從外被掀開,一小姑娘上前輕輕地拉了下芸娘的衣袖,芸娘這才起身,由喜婆攙扶,腳步緩緩地跨進了國公府大門。
耳邊又是一陣震天的爆竹聲。
一進門,便有一個馬鞍,喜婆在一旁提醒她,“抬腳,跨”,跨過之後,再步入紅毡。
喜婆一路攙扶著她去往喜堂,到了喜堂門口,右側突然一陣熱鬧聲傳來,緊接著手裡被塞了一段紅綢,喜婆扶著她跨過門檻,便松了手,芸娘瞧不見立在那不敢動,直到手裡的綢緞被人輕輕一拉,才忙跟著上前。
高門裡規矩多,更何況是裴家這樣的世家。
跪,九叩首,六升拜,一樣沒少。
出嫁前二夫人雖給她提前說過,可到了跟前,芸娘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隻管照著贊禮的提示跪拜。
堵在門口看熱鬧的人不少,跪之時,更是瞪直了眼睛看著二人誰先跪下。
先跪者,有將來在家裡的地位更高的說法,能壓過另外一人。
芸娘完全不記得這些瑣事,聽到跪,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倒是裴安慢了一會兒。
哄笑聲頓時響了起來。
“還是世子夫人厲害。”
“世子爺將來定是個服軟的”
芸娘
她沒心要搶。
折騰了兩刻,終於跪拜完了,贊禮唱了一聲,“禮畢,送入洞房。”
腳底下鋪了好幾個袋子,芸娘被裴安用紅綢牽著,一路進了婚房,好不容易坐在了床上,新一輪折騰又開始了。
初秋的天還不是很涼,芸娘額頭不覺已生了一層細汗,心頭的緊張,也被這繁瑣的規矩,消磨得差不多了。,,
第113章 第 113 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婚大喜, 眾人都想圖個熱鬧,都知道裴安娶的是臨安城第一美人,一堆的婦人和姑娘擠滿了屋子, 都想看看臨安第一美人的新娘子, 到底有多絕色。
喜婆將金色的秤杆交到裴安手中,周圍的聲音瞬間安靜。
芸娘從蓋頭底下看到了裴安走過來的腳步,剛松懈的心又繃了起來,片刻後, 秤杆的端部朝著她蓋頭底下緩緩地探來,再一點一點地往上挑開。
先是一段雪頸,再是光滑的下顎, 再到朱紅的雙唇, 挺巧的鼻梁
屋子裡已經點滿了紅蠟,照得亮如白晝, 光線映進眸子時, 有些刺目, 芸娘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頭微微一偏,低眉一含首, 她自個兒沒察覺,落入眾人的眼裡,便是一副嬌態十足, 百媚生的活色生香。
耳邊一陣抽氣聲。
喜婆先回過神來,領頭誇贊道,“新娘子真漂亮。”
身後一姑娘看呆了,輕嘆道,“真好看”
眾人反應了過來, 七嘴八舌地說著祝福話,“郎才女貌,當真是天定的緣分”
“祝世子爺世子夫人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青玉拿出了備好的銀錢,同連穎兩人,一個一個地同跟前的人手裡派發
拿到銀錢,喜婆說了一句都散了,眾人一步三回頭地往外退去。
人走完了,見裴安還坐在喜床上沒動,似乎沒打算急著出去,青玉忙拉著連穎退下,從外將房門輕輕地合上。
耳邊的熱鬧聲終於安靜了下來,芸娘挪了挪身子,小心翼翼地呼出了一口氣,知道他坐在了旁邊,猶豫著要不要轉頭,看他一眼。
挑蓋頭時,她沒去看他,也不知道沒嫁錯人
沒等她斟酌完,他先自個兒應證了,“累了”
新婚是大喜之日,哪裡會累。芸娘忙搖頭,鳳冠上的一排珠子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不累。”禮尚往來,頓了一下,接著也同他寒暄道,“裴”已是夫妻了,斷不能再叫裴公子,及時改了過來,輕聲問,“郎君累嗎”
“累。”
他回答倒是幹脆,芸娘微微一愣,轉過頭,裴安從喜床上緩緩起身,手捏著眼角兩邊揉了揉,聲音慵懶,“昨兒半夜便起來了,天沒亮開始吹吹打打,怕誤了時辰,趕著去接你。”
原來新郎官兒也要起這麼早。
想起自個兒坐在梳妝臺前收拾了幾個時辰,想必他也化了妝容,芸娘偷偷瞥了一眼,他也是一身與她同色的喜紅袍子,喜慶的紅色,襯得他膚色愈發白皙,發絲以金冠相束,面容如玉,比起往日,確實多了幾分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