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目光均露出了意外,不由碰到了一塊兒,她心頭一跳,正要偏開頭,突見他唇角往上一扯,招呼道,“三娘子安。”
他不笑還好,一笑起來眉眼舒開,比頭上的豔陽還明朗,芸娘終於理解了大姐姐說起他時的心境了,這哪裡隻是玉面郎君,明白著是個勾人魂兒的妖孽。
不愧皇帝欽點的是狀元爺。
此時他還扶著自己的胳膊,芸娘耳根莫名燙了一下,蹲禮道,“裴公子。”
裴安也意識到了,手微微往回挪開,松開前問了一句,“站穩了”
他嗓音低沉卻清明,同她屋裡那滴漏裡的水滴落下來時發出的汵汵之聲,清透又悅耳,這一副皮囊頂尖兒的了,怪不得豔名遠播。
門口人來人往的,芸娘忙退開了兩步,點頭又說了一句,“多謝。”回頭正要去尋大娘子,大娘子沒尋到,先看到了同友人一道出來的邢夫人。
芸娘
同時裴安對面也響起了一聲,“裴郎”
兩人再次回頭,毫無意外地又撞到了一塊兒。
裴安
芸娘
這般三番兩次,大抵也是緣分,尤其是見到了蕭娘子越來越近的腳步,沒等芸娘回過神,裴安先一把扶住了她胳膊,帶著她轉了個身,“三娘子可是去接王將軍”
芸娘腳步有些慢,父親確實姓王,卻隻是一個千戶。
他似是明白她的疑惑,手拖住她胳膊肘一面將她往裡帶,一面道,“聖旨已經下來了,你父親被封為將軍,陛下已招他去了宮中復命,這會兒你去也見不著。”
她見不見得著,沒關系,可她要走的不是這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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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腳步一頓,欲躲開他的攙扶,對面邢夫人突然走了出來,似是不認識她一般,正眼也沒瞧一下,倒是她身邊的幾個友人,看熱鬧似地偷偷瞟過來。
芸娘腦袋“轟”一聲響。
完了。
說不清了。
正自顧不暇呢,身後一道姑娘的聲音又傳了進來,“裴郎”
裴安沒動,芸娘先回了頭。
對面蕭娘子的目光愕然地盯著芸娘,呆了一陣才反應過來,再看向裴安扶住芸娘的手,眼眶眼見地紅了起來,片刻功夫,眼淚花兒便落到了臉上,抽搭地喚了一聲,“裴”
裴安回頭打斷蕭家娘子,“有事”
語氣明顯不耐煩,再加上那一臉的薄情寡義,是個人也看出來了不待見。
芸娘後知後覺,想離他遠點,裴安的手卻沒松。
芸娘
蕭娘子瞪了一眼芸娘,猛咬住了唇,狠狠一跺腳,轉身便提著裙擺跑了出去,“這不是欺負人嘛,我非得找嬸子說理去”
蕭家娘子蕭鶯,芸娘知道。蕭侍郎家的大娘子,也是蕭家府上唯一的姑娘,同國公府是鄰裡,早就聽聞兩家有意結親。
短短半盞茶的功夫,如同走馬觀花來了一場又一場,芸娘隱隱覺得都不簡單,卻一時也抓不住哪個才是最主要的了。
胳膊還在他手裡,他到底何時才松
這當口大娘子總算下來了,立在樓梯口上,愕然地看著跟前拉扯的兩人,神色同適才蕭娘子相差無異,半晌才喚出一聲,“三妹妹。”
裴安抬頭看了一眼,五指一松,手從芸娘粉白的袖口上挪了回來,道了一聲,“失禮了。”轉身揚頭同趙炎使了個眼色,一道上了樓,“最近唱的都是些什麼曲”
“裴兄想聽知道還不簡單,待會兒咱們挨個聽一遍就是”
人從身邊走過,大娘子朝趙炎蹲了一個禮,趕緊到了芸娘身旁,拉著她往外走,“怎麼回事,你怎麼同裴公子拉扯上了”
“我”
“你不是嫌棄人家招蜂引蝶嗎,怎麼自個兒還當起了蝴蝶,剛才我可聽說了,你邢哥哥今日陪邢夫人出來會客,也在這茶樓,我尋了一圈也沒尋到,你該沒碰上吧”
芸娘
芸娘顧不上應她,涼了半截的心,徹底涼了個透,“邢哥哥也來了”
當日將士凱旋,皇帝一番賞封,各個都沉浸在喜悅之中,無暇顧及流言蜚語,事情到了第二日晚上終究還是發酵了。
該來的躲不掉。
邢夫人白日來了府上賀喜,提了一嘴,“怪我,先前念著芸娘尚小,沒開得了這個口,不成想倒讓旁人先起了心思,可要輪這先來後到,我家風哥兒同芸娘算是肚子裡的緣分了,如今無論外人怎麼看,咱們自己心裡清楚就行,芸娘的性子雖活潑些,但勝在二夫人教導得好,是個懂規矩的姑娘,也自來知道分寸,這些年兩個孩子的感情我們作為長輩也是有目共睹,今兒我便趁著將軍升遷之喜,厚著臉皮提一句,若是將軍和夫人同意,明日我邢家便來提親”
夜裡芸娘都快要歇下了,二爺和二夫人齊齊上了門。
兩人的臉色,擺明了來者不善,芸娘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笑著道,“這麼晚了,父親母親怎麼來了。”
二夫人沒理她,直接吩咐青玉,“關門。”
門一關,兩人坐在了她屋裡的羅漢榻上,王戎遷先是看了一眼芸娘,又看了一眼二夫人,突然一巴掌拍下來,芸娘唬了一跳,身子繃得筆直。
“那兔崽子,何時”畢竟是自己的女兒,有些難以啟齒,頓了頓,王戎遷才問出口,溫聲問,“他何時對你存的心思”
從茶樓出來,芸娘對大娘子已經解釋過千百回了,今兒又重復道,“女兒根本就不認識裴安,不過是路過茶樓,被他扶了一把。”
“那麼多人,他偏偏就扶你,你還偏偏就讓他扶了”二夫人忍不住接了話。
芸娘點頭,“確實有些巧,但並非所有的巧合之事,都是人為。”
二夫人看著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兒,也學起了王戎遷一巴掌拍在桌上,誰知沒控制好力道,巴掌落下後,手指不由蜷了蜷。
王戎遷瞧了一眼,目露心疼,靠近她小聲道,“你輕點兒。”
二夫人沒理,板著臉問芸娘,“你誰不好瞧,偏生去瞧了個搶手貨,你不知道裴家有意同蕭家許親”
這個芸娘知道,但似乎傳言並不太可靠,芸娘想起昨日裴安的態度,湊上前,悄聲同兩人八卦道,“裴世子好像不太喜歡蕭家娘子。”
二夫人眉心一跳,“你怎知道”
“看臉色。”同樣是說親,邢哥哥就從來沒對她露出那般神色過。
她還真看人臉了,二夫人氣不打一處來,“你這麼能察言觀色,那你看到邢夫人的臉色了沒她喜不喜歡你”
這個芸娘還是有自知之明,搖了頭。
“你也知道”二夫人就沒受過這口氣,親事沒了就沒了,他王家的女兒不愁嫁不出去,可邢夫人那一番話,讓她氣不順。
不明擺著說她三娘子沒教養好嗎,連著將她這個當娘的也貶了一通,後再來提親,顯得他邢家多大度,她王家三娘子就嫁不出去似的。
之前一心惦記著尚公主,如今眼見沒戲了,又來吃回頭草,她想吃就給她吃了
這等子踩高捧低的人,她算個什麼東西,當年真是瞎了眼
正好,這門親事就此作廢。
芸娘卻愁了起來,解釋道,“母親,我真不認識裴安,你同邢夫人好生說說,眼見不一定為實,邢哥哥定會相信我”
二夫人冷笑,“解釋什麼,邢風也在場,都看到了。”
芸娘
二夫人掃了她一眼,見她臉上的慌亂不像是裝出來的,狐疑地道,“當真不認識裴安”
芸娘無奈皺眉,“真不認識。”
二夫人更來氣了,起身道,“那你這就是屬於見色起意,見異思遷,一張臉就讓你摸不著北了,你什麼出息”
這是同孩子該說的話嗎,王戎遷嚇了一跳,忙站起來攔著二夫人,“孩子她娘,注意言辭”
“我注意什麼,路過茶樓的李家娘子都說了,那裴家世子爺扶了她半天,倆人在門口拉拉扯扯,一個不松手,一個也不躲,人家還問我,什麼時候同裴家訂的親我臉都不知道往哪擱了。”
芸娘
她躲了,是他拽著她的。
可二夫人看來氣得不輕,芸娘不敢再惹她,王戎遷也看出來了,趕緊將二夫人往門外拖,“行了,寧寧多大人了,她知道分寸”說完回頭對芸娘一擠眼睛,“明兒起來去祠堂,好好反省。”
芸娘趕緊點頭,“孩兒知錯了,明兒就去。”
人一走,芸娘立馬奄了下來,轉身問青玉,“真,扶了那麼久”
青玉衝她聳聳肩,“奴婢提醒你了,眼睛都抽筋了,主子您橫豎是沒看奴婢一眼。”
果然招蜂引蝶。
芸娘吐了一口氣,愁眉苦臉,邢夫人她是得罪完了,不指望了,隻有邢風了,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她又問青玉,“我該怎麼同邢哥哥解釋。”
“解釋啥”青玉一笑,諷刺道,“解釋您看到個好看的,移不開眼睛,還是解釋您同你人家拉拉扯扯莫不是要同邢公子解釋,您是不小心摔倒,裴公子恰好路過,扶了你一把”
芸娘納悶地看著她,“我本就是被他扶了一把。”
青玉一愣,敲了一下自己腦袋,“對,瞧奴婢這腦子,也被說蒙了。”
芸娘
青玉又道,“奴婢要是小姐,就索性裝作不知情,身正不怕影子歪,本就是沒影兒的事,還能鬧得滿城風雨不成”
也是。
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