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再攔住,他趕緊幾步上前,闖了進去,抬頭掃了一圈,“夫人住哪兒”
趕是趕不走了,芸娘隻能先讓他進去,上前牽著他的手,領著他到了廂房門前,看著他低聲同他道,“說好了,就坐一會兒,不許再賴皮。”
他倒是聽話,猛點了下頭,“嗯。”
芸娘抬步跨入門檻,他腳步卻又不動了,杵在門檻上,側著頭,目光盯著她廂房右側的那面院牆。
“怎麼了”
裴安突然問,“是那兒嗎”
芸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腳步又退了出來,隨他目光瞧去,什麼都沒有啊
“郎”
“對面是邢大人。”
芸娘
她倒是大意了。
“當年你就在站在那同他說話的。”他不是問她,是肯定的語氣。
橫豎他也醉了,芸娘睜眼說瞎話,“其實也沒說什麼話,就那麼幾”
“我要是早認識你就好了。”他突然打斷,視線透過月色抬頭看著院牆的頂部,捏了捏芸娘的手,低聲道,“要是早認識了你,便早同你訂親,帶你早些離開這兒。”
他神色認真,說完目光朝她溫柔的望來,盡管眸色蒙了一層醉意,身上也有淡淡的酒味兒,可芸娘心頭還是有些動容。
正因著他的話感觸,他又道,“斷然不會讓旁人肖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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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
“夫人想看星星嗎。”不待她回答,他牽著她突然朝牆根走去,到了跟前,袍擺一掀,作勢要帶著她爬上去,“沒事,區區一面牆,難不倒為夫,我抱你上去”
這人酒品也就這樣。
眼見他當真要抱住自己往上跳了,芸娘先一把拽住了他的腰,“郎君,星星多了咱們也數不清,咱們就在這兒看,一面看一面數”
他眉頭一擰,“當真不上去”
“不上去。”芸娘拖著他,“我就喜歡在這兒看。”回頭趕緊讓青玉搬了兩張椅子,兩人坐在那,抬頭指著天,當真一顆一顆地數了起來。
他是醉了酒,做出什麼樣的行為都有情可原,可芸娘清醒著,這會子就像個傻子。
可數著數著,芸娘鼻頭驀然發了酸。
滿天星宿她看過無數遍,認識他之前她看過,那時候星辰在她眼裡,隻是單純的好看;認識他之後,兩人滿身狼狽地躺在蘆葦堆裡,一起看著星星,同樣的星空,突然有了不同的意義,璀璨的星辰彷佛離她很近,她頭一回知道了星星的名字,知道了該如何去辨認,那一夜的星空,耀眼萬分,刻在她心頭,一輩子都不會忘;同他分開後,她一人回了臨安,坐在院子裡也看過,繁星入目,心頭卻隻有悽涼。
他說牛郎織女星,隔著一條銀河,一輩子都見不到。
她體會過那樣的感受。
漫天星宿再美,沒有他陪在她身邊,也失了光輝,芸娘放下手,頭靠在了他肩膀上,聽著他慢慢地數了起來,曾經那股熟悉的踏實感,又回到了心田,安穩甜蜜。
“兩百七十六顆。”他轉過頭,神色認真地告訴了她答案。
有多少顆,她壓根兒就不在意,也有去數,點頭誇他,“對了,郎君真厲害。”
這方院子就這麼大,能有多少星星,完全不夠看,他沒了興趣,手習慣地摸去自己腰間。
什麼都沒有。
他臉色突然一變,一下從雕花木椅上起身,神色極為緊張,看著芸娘道,“他東西沒還我。”
芸娘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他後退幾步,借力上了牆,一個翻身,動靜幹脆利落,隻是要人影,瞬間也沒了蹤影。
到牆另一頭去了。
芸娘
待芸娘回過神來,臉色也變了,轉身喚青玉,青玉與童義肩膀挨著肩膀,也是目瞪口呆。
“杵著幹啥,找人啊。”
除了童義沒人再有那個本事跟著他一塊兒翻過去,可童義要是下去,更說不清了,芸娘趕緊拉著青玉從西角門出去,繞到了邢家後院。
但願邢風已經睡了,他裴安又能及時清醒過來,自個兒翻回來,否則等明兒酒醒了,他那臉也不用要了。,,
第99章 第 99 章
第九十九章
自為官之後, 邢風夜裡經常外出,怕驚動到母親,特意在後院側面開了一道小門。
今日邢風也出去了一趟, 亥時後才回來, 小廝先將馬車靠在門邊,拿鑰匙開完門回頭去拴馬,邢風一人提著燈籠進了屋。
門扇“吱呀”一聲推開, 裡面一片梨樹已成了枯枝,前兩日的雪還未完全化盡,墜在枝頭, 如一簇簇白棉。
地上有化開的雪水,邢風走得很慢,燈籠的光暈剛照到裡院的臺階處,還沒來得及提步,身後左側的院牆處, 突然一聲響動, 砸了下來。
邢風一愣,回頭望去,這才發現對面院子裡燃著燈火。
人回來了
往年她每回給自己的東西,都是這般丟過來,邢風倒也沒覺得驚訝,緩緩走過去, 正要扒開梨樹枝, 跟前的梨樹叢有了動靜。
邢風一愣,還未回過神,便見一人從裡走了出來,夜色太暗, 他看不清,舉起了手裡的燈籠,光線照在對面人的臉上,再熟悉不過。
邢風
邢風眼角一抽,臉色頓時不太好看,盯著跟前的人,涼涼地道,“裴大人要想造訪我邢家,大可不必如此翻牆。”
裴安沒料到這邊是個梨樹院子,跳下來後,砸在了枝椏上,沾了一身的白雪,形態狼狽。
他自己倒沒察覺,立在那淡定地拍了拍雪,看向邢風,眉目露出不悅,“邢大人這院子,何時大到了能種果樹了”
他這樣的諷刺,不止一回了。之前同為一屆科考生,雖沒什麼交情,兩人見了面禮數卻周全,他對自己的敵意,從何時開始的,邢風也明白。
可他這樣的行為,好比得了便宜賣乖,人他娶走了,有何意不平的,需要他深更半夜翻牆來泄了他肚子裡的醋味兒
邢風語氣也不友善,“裴大人文武雙全,武能定天下,文能點狀元,才高八鬥,品德高尚,乃世間典範,一身名望,所住府邸,邢某自然比不上。”
兩句陰陽怪氣的話,誰不會。他要是個品德高尚的人,如今就不會出現在這兒了。
對面裴安終於沒了聲兒。
見他沉默,邢風吊著眼皮子等著他的回應,半晌後他才開口,“倒也確實,難為邢大人了,位居老二。”
但凡有點風度的人,也不會說出這樣辱人不利己的話。
邢風自認為是個有修養的人,此時卻覺胸腔一股急火竄了上來,衝得他幾乎站立不穩。
他身子一歪,腳步穩住了,對面裴安的腳步可沒穩住,抬步往前邁來,身子跟不上腦子,歪了幾個趔趄,才站穩,歪歪扭扭地走到邢風跟前,也不同他再了廢話,直接伸手要東西,“玉佩。”
離得近了,他身上的一股酒味兒尤其明顯。
邢風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明白他這失常的行為是為何,合著是喝多了,跌下來,找他來耍酒瘋了。
玉佩在回城的當日,他便找上了他,可均被他拒見,這般重要的東西,總不能託人給他送過去。
如今倒是自個兒想起來要了。
據他所知,他裴安自來不飲酒,醉成這樣還挺稀罕,雖說這酒品實屬讓人生厭,邢風總不能此時將他放出去。
對面院子裡沒了聲兒,多半這會子在趕來的路上,邢風轉身,“在屋裡,裴大人若不嫌棄寒舍粗陋,進來取吧。”
邢風提著燈朝裡院走去,也不管他,片刻後聽到了身後跟來的腳步聲,不由長籲了一口氣,手裡的燈火朝後挪了挪。
新帝遷都,他沒什麼感觸,如今有了,早些去江陵吧,清淨。
芸娘幾人從西角門悄悄地出府,再從邢家前門繞到了後院,他那一跳,就一口氣的功夫,芸娘繞過來,卻花了兩三刻。
到了後院門口,大門敞開,小廝早已提著燈在那候著了。
“三娘子可算來了。”那小廝打小就跟著邢風,對芸娘自然熟悉,習慣了這般稱呼她。
冷風裡走一遭,芸娘沒覺冷,一身發熱,著急地問,“邢大人起來了”
“主子出去了一趟,回來便遇上了裴大人,三娘子放心,知道裴大人飲了酒,主子沒讓他亂走,兩人正在屋裡烤著火呢”
這話芸娘不太信,他跟誰烤火,也不會跟著邢風。
怕他又亂發酒瘋出糗,芸娘轉身從青玉手裡提過燈,讓兩人在門口候著,自個兒走了進去。
邢家的院子比起國公府,確實不大,甚是有些狹小,但院子小有院子小的好處,門前掛著一盞燈,燈火溢下來,灑在門外的青石板上,兩邊種植的花草,將那光暈圈在了裡面,恬靜又溫馨。
邢風下午便出去了,一直沒回來,屋裡沒留小廝,進屋後先點了兩盞燈,招呼裴安在爐火前坐下,再揭開了火爐蓋子。
爐子上擱著茶壺,裡面有水,炭火一燒起來,很快莎莎作響。
邢風看了他一眼他四處打探的目光,平靜地問道,“要喝茶嗎”
裴安沒答,點了下頭。
邢風起身去取茶葉和茶盞,水一開,先清淨了紫砂壺和茶盞,再將茶葉放入紫砂壺中,注入沸騰的水,騰騰熱氣冒上來,茶葉浮上表層,他再蓋上蓋兒,第一壺沒要,倒幹淨了水,取了第二壺,替裴安滿上。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一看就知道,自己沒少做過,裴安主動搭話,“邢大人喜歡喝粗茶”
“粗茶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