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倒是和自己一樣,不過也沒什麼好奇怪,喜歡的小娘子都能撞上,愛好相同也能理解。
裴安捧起茶盞,抿了一口,太燙又擱下。
兩人私交不多,唯一有牽扯的大抵就是芸娘,可正因為如此,兩看生厭。
沉默了一陣,實在無話可說,邢風從懷裡取出了玉佩,遞給了他,“承蒙裴大人當初看得起,肉痛割愛賜下這玉佩,如今下官還與你,從此不再有瓜葛。”
邢風說的是心裡話,這玉佩他早些拿回去,自己保證不會再多看一眼。
離開襄州後,他拿著這塊玉佩,每到一處,都會被人上前稱一聲,姑爺。而他必須得解釋一番,“我不是你們姑爺,王家三娘子的夫君乃國公府裴家,裴安。”
解釋了幾回,不少人問他,“閣下尊姓大名”
為了不破費口舌,他便換了個解釋,自報名諱,“我不是你們姑爺,我乃翰林院邢風。”
可他這般說了,還是有人質疑,“邢家大公子,單名一個風字,那不就是姑爺嗎”
他一直不願示人的痛處,一遍一遍被人拎出來,戳著心肝,到了後來,他完全麻木了,甚至自戳心窩,“我不是你們姑爺,我是前姑爺,邢風。”
一趟下來,所有人幾乎都知道了他們之間的牽扯。
他很難不去懷疑裴安最初的用心,到底是因為明陽公主,還是想趁機報復自己。
若是後者,他做到了。
這塊玉佩留在他這,徹底成了燙手山芋,這輩子都不想再拿在手上。
他如今還給他,隻求他別再來糾纏。
裴安完全不知他心裡的那些彎彎繞繞,彎身接過,定情信物失而復得,心頭終於踏實了,將其重新系在了腰上,難得誇了一句,“邢大人也不賴,我就知道沒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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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風忍住翻眼的衝動。
用不著。
“明陽應該找過你,你沒答應她”
他突然問出一句正經的話,邢風手提茶壺的動作一頓,抬頭意外地看向他。
火一烤,臉色比剛才還紅,眸子似乎沒了剛才的模糊,又瞥了一眼他歪歪扭扭的腰帶,邢風一時也摸不透,他這酒醉,到底是怎麼個醉法。
邢風點了下頭,“算是吧。”
裴安又道,“本官以為你會替她求情。”
這話說出來,至少證明他有一半是清醒的,能斷定他隻有一半,是因他若清醒,定不會問自己這樣的話。
邢風看著他,反問,“我求了,裴大人能答應”
“明陽公主,趙月靈,確實不能活。”茶涼了一些,裴安再次端起來,兩口入喉,“但邢夫人可以。”
邢風冷嗤一聲,笑出聲來,倒是和明陽猜得一樣。
這一繞倒又將他繞到了最初。
他不出手相助,不與她成親,便會斷送她明陽的幸福。
他不娶她,她明陽就得死。
他何時有了那樣的本事,一個念頭,能給人幸福,還能救人性命
見他表情如此,裴安倒是疑惑了,“邢大人今夜為何又去了皇陵”今日明陽頭七。
邢風沒答,眼裡眸色有片刻的呆滯,而後提起紫砂壺,替他又添了一盞熱茶,淡然一笑,“下官於她,有佩服,有同情,或許也有幾分友情,但唯獨沒有愛。”
屋外的一抹光亮,溢進來,光影定在了裴安的腳跟前,一動不動。
裴安突然又問,“恨呢”
邢風不解,“何意”
“當初若非明陽拿芸娘的安危來威脅你,此時你當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心中真無恨”
這事隻有他和明陽知道,邢風沒想到裴安也清楚,既然他問了起來,便也如實地點頭道,“恨過。”
炭火一照,邢風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層紅意,他輕扯了一下嘴角,神色一片悽然,“隻是後來才明白,怪不得別人,自己連護住愛人的信心都沒有,一句話便能威脅的感情,談何一輩子相守。”頓了頓,他又道,“我知道,若是你裴安,定不會放手。”
苦澀蔓延在舌尖,他吞咽了一下喉嚨,釋然道,“芸娘,她愛的是你。”
愛的是他,敢愛敢恨,敢於給她一切的裴安。,,
第100章 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邢風曾經也從芸娘眼裡看到過光亮, 可那樣的光亮,如同剛冒出來的豆點星火,還未燃起火焰, 便被他自己掐滅。
她對他的感情,頂多算得上是喜歡。
那日在江陵去襄州的路上, 他親眼見到了她眼裡的牽掛,身上流露出來的氣勢, 是他從未見到過的堅毅和落寞。
她為何去了臨安,留在了那沒有回來, 而他裴安為何會放棄自己籌謀多年的計劃, 回到襄州, 拿出所有籌碼, 上了戰場,他都知道。
他們彼此相愛, 傾盡自己所有, 包括生命,在保護著對方。
那一刻, 他到底也明白了過來,愛一個人,哪怕是刀山火海, 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也有勇氣去闖。
在起步他便已經輸了,又怎能保證,若是沒有明陽, 亦或是沒有他裴安,他和她就能過得比她如今還要幸福。
或許他們也會相親相愛一輩子,卻也隻是平平淡淡, 永遠也達不到她同裴安這般榮辱與共,相濡以沫的生死之情。
他不怪誰,當初做選擇的人是自己,芸娘能愛上裴安,他也能理解。
裴安確實值得她愛。
邢風難得認了輸,裴安臉上卻沒有半絲同情心,臉上甚至還有些幾分得意,“我知道。”
知道她心裡的人是自己。
他也是。
但他裴安要贏,便要贏得光明磊落,邢風當初是為何同她退的婚,她有權知道真相。邢風並非攀附富貴才負了她,而是為了護她周全。
若自己不挑出來的,邢風必定會一輩子藏在心裡,指不定半夜還會拿出來嚼一番,認為是犧牲了他自個兒,成全了自己。
這樣的便宜,他不佔。
他相信,即便她知道了真相,也不會移情別戀,畢竟自己,哪哪都比他邢風強。
她不可能眼瞎。
裴安瞅了一下腳邊的光影,不動神色地挪了挪身子,邢風這才瞧見了身後燈籠的光暈,臉色一愣,還沒來得起身,芸娘先敲了兩下門。
“邢哥哥。”
清甜的聲音,激得裴安嘴角一抽,剛合上的眼睛,瞬間又睜開,她這稱呼,實在不妥,她是不是應該改了。
邢風沒去看裴安,起身迎了出去,溫和地道,“寧寧來了”
裴安
他隻是醉了,還沒死。
她要不還是叫回滿滿吧,滿滿挺好聽。
“實在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來打擾邢哥哥。”
“無妨,你同我客氣什麼”邢風故意看向背對著這邊還在強裝鎮定的醋壇子,又道,“天這麼冷,你不必親自前來,派個人知會一聲,我將人給你送回去就成”
話音一落,火爐前的裴安立馬起身,回過頭看向芸娘,“滿滿來了”
芸娘
到底是還半醉著,他那一轉身,腳步踉跄,險些撞到了跟前的茶壺,芸娘趕緊擱下燈籠,過去扶。
裴安卻先一把拉住她的手,緊緊地包裹在手裡捂了捂,問她,“冷不冷”
他神色緊張,似是當真怕她凍著了,大半夜芸娘被他鬧騰出來的氣兒頓時消了大半,應道,“不冷,郎君可願意回了”
裴安將她的手攥在掌心,另一隻手撈起了腰間的玉佩,顯擺道,“夫人送我的東西,拿回來了。”
邢風還在,芸娘神色多少有些尷尬,匆匆點了下頭,拽住他胳膊便往外拖,“別鬧了,回家。”
“好。”裴安倒是聽話,乖乖地被她牽著。
邢風主動提起了地上的燈籠,將兩人送到了門外。
身後裴安倒不是有意要刺激他,冷風撲過來,委實有些涼,裴安伸出胳膊去摟芸娘,“抱一下就不冷了。”
芸娘臉色一紅,看了一眼前面邢風的背影,他也不害臊。
她一把拂開他,“我不冷。”
他倒突然來勁兒了,“不冷也要抱。”
芸娘
兩人走在邢風身後抱在一起,踉踉跄跄地到了門前,童義見人出來了,忙上前搭了手。
已經亥時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