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眼皮子落下來,伸手接過。
竹籃內是一個繡繃,上面已經繡好了一個安字,後面的寧,還有一半沒完成。
安寧。
隻有兩個人在一起了,他們彼此才能湊出“安寧”二字。
罷了,他做不到丟下她,她沒了,復
了仇又如何,繼續陷入悔恨,痛不欲生嗎。
她還是活生生的,等著他去救她,復仇,來日再報吧。隻要他活著一日,遲早會取了趙濤的腦袋。
裴安拿著那塊繡繃,站起來,吩咐衛銘,“回江陵。”
一旁張治瞬間傻了眼,追出去,“裴,裴大人”好端端的,怎麼又要回江陵了,皇帝不殺了
不能夠啊,趙濤人頭不落地,他怎能就這麼走了。
“張大爺先回臨安,城外等我消息,半月後我若沒找上門,你自己請便。”裴安說完,去了馬厩,吩咐衛銘,“發信號,通知各路暗樁,召集山上人馬,直接從光州往襄州方向攻。”
襄州如今水深火熱,北人的注意力隻會在前面的江陵,擔心其支援兵將,不會留意到兩側,光州過去從敵人左側攻擊,打他個措手不及,能節省顧震不少兵馬。
衛銘應道,“是。”
“另外派人,一定要找到明陽。”五萬兵馬不拿到手,他也不知道能抵抗到何時,“再派快馬回臨安,稟報皇帝,明陽公主人在襄州,不甘被北人所辱,率領百姓與北國挑起了戰事,受辱過程說得越詳細越好,且還要當著文武百官面前說。”
他趙濤要想坐享其成,做他的春秋大夢。
芸娘跟著鍾清,一路快馬,每日隻歇息一個多時辰,醒來便又在馬背上,照著裴安的路線,趕往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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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也到了鄂州,隻在酒館買了幹糧,裝了水,並沒有過多的停留,繼續往前趕。
出了鄂州後,從林間穿過,抄了近道,第五日剛下官道,正打算棄馬走水路,直下臨安,好節約路程,便在官道上遇上了一人。
張治。
裴安走的那日,將人押上了馬車,芸娘見過他,馬匹從他身旁呼嘯而過,張治認出了她,她也認出了張治,一個忙追上去,一個及時停了下來。
張治見到芸娘,猶如見到了救星,那日突然被裴安丟棄在了鄂州,打亂了所有的計劃,他完全亂了方寸,一時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唯有聽他的吩咐,先去臨安。
“夫人,您可算來了。”張治說完,往身後看去,卻隻見到了兩匹馬,沒見到裴安,不由一愣,“裴大人呢”
芸娘到了嘴邊的疑惑,被張治先問了出來,頓時眉目一擰,問他,“不是同你一路”
張治
完了,沒遇上。
老天可真會開玩笑,張治有氣無力地道,“五日前,裴大人得知北軍已攻入襄州,擔心夫人的安危,連夜回了江陵,撂挑子不管了。”
張治說完,芸娘半晌都沒反應。
趕了這一路,她嘴唇已經被風吹得發幹,臉色也白了許多,此時坐在馬背上,一身風霜,眼珠子定定地瞧著前方,突然沒了神兒。
張治想起這一樁,隻覺得命運弄人,不由哀嘆了一聲,繼續道,“旁人都道裴大人冷血無情,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如今一瞧,他當真是愛極了夫人,夫人可知,當年裴夫人和先皇後是如何去的”,,
第91章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自從重陽節遊了一次花車後, 一切都開始天翻地覆,皇帝如同九重天上墜落到了地獄,噩耗一件接著一件。
每一件都能讓他心火焚身。
皇後的身份暴露, 皇帝強搶民婦, 一夜之間家喻戶曉, 這麼多年費盡人力殺張治有什麼用, 白忙乎了,最後還是落得個眾人皆知的下場。
皇帝的臉面,也算是徹底掃地了。
皇帝倒在了病床上,王恩寬慰道, “陛下乃一國之君, 這天下什麼不是陛下的, 皇後娘娘同陛下伉儷情深, 想要在一起, 天經地義,那些個藐視天威, 忤逆聖意的人, 殺了便是。”
倒也沒錯。
皇帝派人那些個傳出流言的人, 全部都抓了起來當場斬殺, 以震天威, 幾日後耳邊終於清淨了。
民與天鬥,簡直不自量力。
前段日子還敬奉他為明君, 贊揚他是南國的聖主, 轉個眼的功夫, 就能編排埋汰他了, 拿他當笑話, 這算是哪門子的忠君之道。
一群虛偽的東西, 同朝中那幫臣子一樣,從未真正對他忠心過,要想他們臣服,就得讓他們知道痛,痛了才會長記性,也才能明白何可為,何不可為。
可糟心的事情,豈止這一樁,幾個知州的人使者一來,每一個都在張口問他要人要糧。
不是說襄州守住了嗎。
北人被擊退了嗎。
多少個捷報傳回來,萬民歡騰,他的兩萬兵馬剛到,這才過了多久又兵馬不足了。
戰事一起來,就是個無底洞,這一點他比人任何人都清楚,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在主和,同北國也相安無事。
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慫恿他開戰,當初襄州開戰之時,就該讓人去議和,也不至於弄到如今這般地步。
有多大的本事攬多大的活兒。
他怎麼就相信了一個女流之輩,能守住城門了還答應派兵
他是糊塗了。
皇帝已經後悔莫及,再聽著底下臣子還在讓他出兵出糧的,心頭愈發煩躁,這江山是他的,容不得他們指手畫腳。
照著最初計劃的那般,皇帝不僅沒給各州的增兵和糧草,還再次派人前去北國求和,並捉拿帶頭領兵的明陽和裴安。
人沒走出去,一場大雨突然落下臨安,城中百姓一片惶恐。
臨安河流了血淚。
天神怒了,要遭天罰了。
百姓將之前供奉皇帝的香火,盡數推到,請求天神原諒,說自己拜錯了人。
皇帝聽到消息,還未緩過勁兒來,前去襄州支援的兩萬朝廷兵將,傳回來了消息。
襄州壓根兒就沒什麼明陽,隻有裴安。
不隻是他,顧家那老匹夫竟然沒死,還帶著私養的兵馬上了戰場,邊關所有的聖旨都是瑞安王府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紈绔頒發。
欺君之罪。
私養兵馬。
假傳聖旨。
每一樁都在忤逆他的皇威,反了,反了啊這群膽大包天的逆賊,是當他這個皇帝死了嗎。
皇帝震怒,腦子又開始有了暈厥的徵兆,即刻宣人,“來人”
“調兵馬,捉拿逆賊裴安、顧震,趙炎,所有在襄州造反的兵將,一一賜死,誅九族”
守在襄州的兵馬,可不隻是三兩人那般簡單。
一一賜死,再誅九族,這牽連下來,相當於屠殺了一個臨安城。
天
狼進犯國土,作為一國之君,萬千百姓的君主,不僅不保護百姓,抵御敵人,反而要屠殺那些在前線保家衛國,英勇殺敵的將士,屠殺自己的子民。
這不是昏君,是什麼。
難怪靈石自毀,江河留出血淚,都在向天下預示,天子不作為。
即便是平日裡勾心鬥角的主和之臣,也被皇帝的行為震驚,齊齊跪在殿上,“聖上三思啊”
皇帝發怒,“反了你們個個都要反了朕嗎。”
“民心不可失啊,陛下。”
“天狼就在我南國門外,陛下此時要斬殺裴家忠良,屠殺保護我家國的將士,這是要讓南國所有的百姓寒心啊”
他裴家算哪門子的忠良
皇帝一句都聽不進去,儼然已經瘋了,抬手指著跪在地上求情的臣子,“你,你,還有你,都給朕拖下去,不想做官了是吧,朕成全你們”
“陛下就算是要臣死,臣今日也要喚醒陛下,今日陛下一言一行,都會載入史冊,一代昏君,千古罵名,子孫蒙羞”
皇帝氣紅了眼睛,拿著案上的茶盞,直接朝人扔了過去,“成,想死不簡單,賜死賜死,都賜死。”
臣子大笑一聲,“覆巢之下無完卵,我南國完了一國之君與天狼為伍,屠百姓殺臣子,一代秦閣老,兩屆兵部尚書餘大人,範大人,戶部尚書楊大人,戚太傅一家,多少冤魂慘死啊,天神豈能不怒莫非陛下是要將我滿朝百官都殺幹淨”
臣子被拖出去,聲音越來越遠,那些話卻一時驚醒了所有人,整個朝堂上的臣子齊齊跪了下來,“陛下三思啊”
皇帝隻覺五雷轟頂,一聲一聲地罵道,“荒謬,荒謬”
他們的死與他何幹。
都是他裴安幹的他是南國奸臣,他才是罪魁禍首。
可已經沒人再聽他的了,裴國公世子裴安,正在襄州殺敵,他是南國的英雄,自己是昏君。
可笑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