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心有餘悸,“若有下回,你自己先走。”
這話芸娘溺水醒來時也對他說過,可他都沒做到,她又怎麼可能做得到。
“不會再有下回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和郎君會一輩子順遂。”
他摸著她的頭,點頭應道,“對,不會再有了。”
沒人打擾,兩人抱在一塊兒,好好地溫存了一陣,死裡逃生出來的慶幸感,一切苦難都是值得。
婦人很快燉好了一鍋雞湯,連肉帶湯整隻端了上來,餓了三四天,這一頓,便是山珍海味。
接下來的兩日,有了裴安的犧牲,過得很好,不僅有吃的喝的,婦人還去村子裡找了兩套換洗的衣裳回來,兩人終於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婦人的藥草效果還挺好,芸娘肩頭和腳底的傷也開始結痂,怕裴安瞧見了會內疚自責,芸娘遮擋得嚴實,沒讓他察覺。
兩人也打聽出來了,此處是在江河的北面,鄂州方向。
跌入江河後,他們被衝到了北面的一個湖泊,湖泊的蘆葦太多,那一帶荒蕪人煙,很少有人出沒,兩人沒落入沼澤之地,還走了出來,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此處村落出發離鄂州,快馬還有五日的路程,明春堂的人還沒到估計是找錯了方向。裴安的傷口已消了腫,身體也恢復的差不多了,不可能當真留在這兒同那婦人成親,得想辦法離開這兒。
那日芸娘看到了婦人有一匹馬,雖知道這樣很不應該,她救了他們的性命,她應該感激,可她經歷了那樣一場生死,在鬼門關徘徊了一趟回來,她學會了說謊,學會了算計,她心裡明白她不再是之前的自己了,但她不後悔,起碼她和裴安都活了過來
至於今日之恩,她和裴安日後必定會以其他方式償還。
見裴安好了起來,婦人也開始籌備,拉芸娘過去問,“你兄長有沒有提起我”
芸娘點頭,“提過,說神醫救了咱們,他很感激。”
婦人羞澀地笑了笑,小聲問道,“他怎麼想的你們父母雙亡,即便回去家裡也沒個人了,這村子裡雖偏僻但什麼都不缺,我還有一門手藝在,將來餓不著你兄長,你長得也不錯,嫂子幫你在村裡尋一門好親,將來也不愁你給你兄長說說,就別回去了,我看他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待會兒我去集市上置辦些東西,咱們先拜堂成親”
她還挺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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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裴安醒來後,婦人便是寸步不離,芸娘知道她怕他們跑了,心思一轉,“我兄長臉薄,問也問不出什麼來,這事我替他做主就好了,貴人安排吧”
“好我這就去置辦東西”婦人興奮地去牽馬,芸娘立馬回到房裡叫裴安,她救了他們的命,不能硬搶,隻能騙,待會兒等婦人牽馬出來,她先將她支開,裴安去奪馬
她進去,還未來得及說自己的計劃,裴安已收拾好了,不需她多言,“走。”
“等會兒。”到了門口,芸娘將當初從自己和裴安身上藏起來的荷包拿了出來,留下了裴安那份多的,給婦人放在了她屋裡的桌上。
荷包裡裝的都是金錠,這兩天的伙食和藥材,包括這匹馬,綽綽有餘。
婦人很快牽著馬匹出來,不待芸娘使出自己的計劃,裴安直接上前,同那婦人道,“我和你一起。”
這可是他頭一回主動同自己說話,婦人一愣,喜上眉頭,說話都結巴了,“行,行啊”一起去,集市上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們
裴安又道,“不帶些水”
婦人興奮過了頭,絲毫沒有懷疑,“對對,我這就去準備,小郎君等我一會兒。”
芸娘看得一愣一愣的,這也行
裴安瞥了一眼她看戲的表情,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橫豎自己在她面前,也沒什麼臉了,不要也罷,立在那面不改色地讓她打探,待婦人走到門口,他一把摟住芸娘的腰,直接將人提到了馬背上,自己再利索的翻身上馬。
門外馬蹄聲突然響起,婦人心頭猛然一涼,立馬追了出去,便隻看到了絕塵而去的馬匹和馬背上的一對男女。
婦人嘴角一抽,又聽芸娘的聲音傳來,“貴人抱歉,他是我郎君,望貴人早些覓得知心人。”
一股氣血衝上腦子,婦人氣得兩眼發花,破口大罵,“好一對奸詐的狗男女”,,
第70章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芸娘問過那位婦人, 離集市還有半日的路程。
到了集市再次不用愁,什麼都能買到,可遭過這麼一回之後, 她怕了,學會了未雨綢繆, 兩日下來,她每頓都會攢上一兩個饅頭, 如今已有十來個,水袋子也偷偷順走了一個,裡面裝滿了水, 怕婦人發現,她裝進包袱,特意藏在了院子外的谷草堆上,方便逃跑時帶走。
婦人看著她從馬背上彎身取走了包袱,氣得差點翻白眼。
陰險狡詐,處心積慮, 狼狽為奸
婦人拿起擱在門前的掃帚,使勁朝著兩人扔了過去, “狗男女給我站住”
婦人的罵聲芸娘都聽見到,能想象她會氣成什麼樣, 但為了活命,挨兩句罵又能如何。
情勢所逼,並非他們有意欺騙,這等子出賣色相之事, 待出去後,她和裴安怕是一輩子都不願再提。
馬匹再次絕塵而去,婦人手裡的掃帚扔出去, 連馬屁股也沒碰到。
休養了兩日,裴安已將村子的路線摸清,馬匹出了院子,沿著村落一路疾馳,很快出了村莊。
馬蹄飛揚,太陽從樹縫裡傾瀉而下,光影斑駁、明媚耀眼,同樣的風景此時再瞧進眼裡,心境已完全不同。
透下來的每一縷光線,呼吸的每一口氣息,都是死而復生的希望。
一個多時辰後,到了山下的集市。
集市不大,多數都是一些附近村落的百姓,路過的生人很少。
兩人面生,長相又出眾,一出現,便引起了不少目光,芸娘怕惹麻煩,不太想下來,“郎君,咱們有饅頭和水,夠了。”
等離村子再遠點,上了官道,放一枚火焰信號,明春堂的人肯定會找上來,即便沒找來,官道沿路都會有驛站,她荷包裡的銀子足夠兩人到江陵。
裴安倒是不怕,翻身下馬,一把將她攔腰提了下來,不顧眾人目光,牽著她的手去了集市。
這幾日她一口一個兄長,叫得越來越順溜,兩人行為舉止,也像極了兄妹。
怕被婦人察覺,她不讓他碰,也不讓他親,他甚至懷疑起了,她是不是當真起了將自己賣掉的心思。
如今這番將她的手牽在掌心,緊緊地捏著不放,再也不用躲著藏著,光明正大地走在集市上。
他巴不得大伙兒都看到,越多的人看到越好,免得將來那婦人為了自己的情面,胡編亂造。
她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任何人都不能質疑。
裴安牽著芸娘去了集市上最好的酒館,點了最貴的酒菜,雖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也算得上是美酒佳餚,滿滿一桌子,擺在面前,似乎這樣才能讓自己內心好受一些。
他想給她最好的。
再也不想看著她挨餓,也不想看著她為了一碗雞湯,同人陪著笑臉,為了一貼藥,聽候旁人的差使。
一刻也不能。
他知道她伸屈能伸,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堅強,她能單手拎雞,眼睛都不眨一下,能蹲在灶臺前,熟練地架起柴水,碾藥煎熬,完全沒有半點世家小娘子的嬌氣。
她這般懂事,這般好,但他心裡卻高興不起來,反而更難受。
他拿起筷子,一樣一樣的菜夾進她嘴裡,完全不用她動手。
芸娘隻需張嘴。
兩人當初深陷蘆葦叢,遲遲走不出來,餓得她兩眼發暈,芸娘腦子裡想著,等出來後,她什麼也不管,先來一頓大餐,彌補自己所遭的罪,如今東西當真擺在了面前,還有人喂,簡直是人生到了巔峰。
那時候她餓慌了覺得自己能吞下一頭牛,可這兩日託裴安的福,她蹭了不少油水在肚子裡,被裴安一筷子接著一筷子地喂,很快便覺得不行了,肚子撐得厲害,美食是好,可她有心無力,惋惜地道,“我飽了,郎君吃吧。”
婦人今兒打算了要同他成親,一起來,便燉了一隻羊腿,他剛被芸娘逼著吃了一大碗。
他不餓。
見他不動筷,芸娘明白了,禮尚往來,反過來,開始喂他。
“我不”他沒說完,她的筷子已經遞到了嘴邊,裴安乖乖地張了嘴。
被喂了一陣後,他有些後悔了。適才他是恨不得將所有好吃的東西都搬到她面前,將店裡名菜幾乎都點了,一個豪橫,結果卻找了難受。
別說兩人,再來兩個人也不見得吃得完,也不知道她還要喂多久,他有些吃不消了,芸娘似乎也看出來了,兩人雖餓怕了,但也不能一頓撐死。
她終於停了筷子,兩人都撐了個十成飽,眼巴巴地看著一桌子美味,這要是放在幾日之前,簡直就是一場夢。
腹部被撐得隱隱發疼,倒有了幾分切實的感覺。
這回是真熬過來了。
剩下來的太可惜,芸娘轉身叫來了店家,“幫我包起來一下,待會兒咱們還得趕路。”
“好嘞,客官。”
“多少銀子”芸娘低頭從腰間掏荷包,還未數出數目,對面裴安,已從筒靴內扣出了一粒碎金,擱在桌上,大方地道,“不用找。”
芸娘一愣。
他,還藏了金錠子
“我一屆七尺男兒,哪裡有用夫人荷包的道理。”他完全沒覺得自個兒這番從靴子裡掏金錠子的行為,雅不雅觀,一擺脫困境,身上的那股子輕狂彷佛又回來了,粗布都遮不住他眼裡的傲氣,起身去牽她的手,“走吧,去布莊。”
芸娘
芸娘將荷包掛回了腰間,荷包旁邊還掛了一枚銅質的令牌。令牌的正面刻著一個春字,反面是一隻春柳。
那日在林子裡醒來後不久,她便發現懷裡多了一枚銅牌,知道是裴安在昏迷前留給她的,應該是明春堂的令牌。
待他一醒來,她便還給了他,他卻沒要,直接拴在了她腰上,“既給了你,往後就是你的。”
芸娘想著,應該是聯絡明春堂的信物,掛上去後,便再也沒有取過。
裴安拉著她去了街上最好的布鋪,挑了一身成衣給她,料子雖比不上她之前的,但比起她身上的這件好太多。
她身上的粗布,是婦人問村裡人討來的,一身的補丁,早已看不出原來的布料,肩頭的傷口還沒完全好,粗布搓來搓去,刮蹭著傷口,有的地方已經黏住,脫起來,比較艱難。
裴安守在簾子外,寸步不離,芸娘怕他察覺,將他支開,“郎君再去幫我挑一件吧,路上有個換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