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
“啰嗦”婦人不耐煩地將腳挪了下來,讓出腳環給她,“你先上去,扶穩你兄長,往後坐,我屁股大,討厭被擠。”
“多謝貴人,貴人放心。”芸娘生怕她反悔,立馬踩住腳環,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利索地上了馬背。
她這番保命的勁頭,婦人看得也愣了一下,冷嗤了一聲,“說好了,我可不是什麼觀音菩薩,沒那個善心普渡眾生,這救命的錢,還有你兄長的藥錢,一分都不能不少。”
“那是自然,貴人出手相救,我已是感激不盡,怎會讓貴人白白的救了人。”
倒是個明白人。
婦人左腳踩住腳環,後腳從馬頭繞過跨了上去。
一個馬背上坐了三個人,裴安被夾在了中間,不用婦人說,芸娘自個兒也盡量地往後坐,手扶住裴安的腰,讓她躺在自己懷裡,不讓他碰上婦人的身體。
馬匹比起她做的那張木筏快上很多,天黑前,三人便走出了密林。
沒了樹木遮擋,眼前一下開闊了起來,山腳下的小村落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火光落入芸娘眼裡,恍如隔世。
她悄悄地握住了裴安的手,暗自同他道,“裴安,再堅持一下,這回我們真的出來了。”
婦人將兩人帶到了家裡,房子不大,土牆青瓦,房間一共就兩間。
婦人扛著裴安,走去了左邊那間。
見到滿院子的藥材,芸娘便知道她不是什麼大夫,隻是個賣藥的,她心頭倒是松了一口氣,這時候能遇上一個賣藥,已經是老天開眼了。
婦人將裴安放在了床上後,便進屋去抓藥草,也沒用秤,拿在手裡大抵掂了一下重量,分揀好後,拿去交給了芸娘, “這一把你用藥碾碾成碎末,塗在他手掌的傷口上,這一把三碗水煎成半碗,給他喝下去,碾子在外面院子裡,灶臺在後面,自個兒去弄吧,我累了,先去歇息一會兒。”
芸娘點頭接過,“好的,多謝神醫。”
Advertisement
芸娘拿著草藥,照著婦人說的法子先去點了火,藥煎上後,趕緊又去碾藥。
忙乎完,站了一身黑灰,再加上在路上走了這麼幾日,全身上下已經糊得不成樣。
她這副模樣,誰能想到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世家大小姐,曾經一天不洗澡周身都黏糊得慌,別說衣裳了,鞋底都很少沾灰。
可她壓根兒就沒去想這些,心思隻系在了床上那人身上。
小半個時辰後,芸娘將煎好的藥端了進來,扶起他,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湯勺慢慢地遞在他唇邊,他燒起來,似乎有了一些意識,勺子一碰到他嘴邊,他便自己知道張嘴。
她一勺一勺地喂完,又去外面將搗碎的草藥拿了進來。
他掌心的傷口紅腫不堪,看著很是嚇人,她先去打了一盆水,將傷口清洗幹淨後,再用木棍,輕輕地將草藥塗在他的傷口上。,,
第68章 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身旁一豆燈火安靜地照在臉上, 火光甚是微小,很費眼睛,她低著頭湊近, 動作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他。
婦人說,他是傷口感染了才會發熱。
傷口是怎麼來的, 芸娘非常清楚,他用自己的血救了她的命,她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 唯有傾盡她所有的力量, 包括她的性命,去救他。
她不知道, 他要是就這麼去了,自己該怎麼辦。
她沒去想。
昨晚她腦海裡隻是一瞬劃過了那樣的念頭,便覺得天都要塌了一般,實在承受不了那份恐懼和害怕,便再也不敢去想。
傷口敷好了藥, 芸娘才卸下了一口氣,坐在他旁邊,抬頭看向他。
兩人如今就像是逃荒出來的乞丐,她全身髒的不像樣, 他也好不到哪裡去,一身的悽慘落魄, 身上的粗布早就不能看了。
要是青玉和童義看到他們如今的模樣, 估計都認不出來。
認不出來又怎樣,隻要都活著。
她輕輕地握住他的手,掌心依舊滾燙, 燙得她心焦意亂,她低聲同他道,“我相信郎君一定能扛過來,等這一遭熬過去,咱們就去最好的酒樓點最好的酒肉,吃個飽,再去最好的布鋪子,買最好的綾羅,晚上躺在蠶絲做成的被褥中,好好地睡他個三天三夜”
“喂完藥了”屋外婦人的聲音突然傳來,她飛快地松開手,回頭便見她手裡拿著一個白面饅頭一面啃著,一面走了進來,
芸娘衝她笑了一下,起身點頭,“喂完了,多謝神醫的草藥。”
“別謝,不是白給的,藥草一共一兩銀子,算上救命錢,五十兩,不為過吧”她劉三娘,從不做虧本的生意。
她早就算過了。
這丫頭一身粗布,都掩飾不住她的姿色,等將來自己和她兄長成了婚,她要是聽話,就留下來替她做工,用工錢來抵押,要是不聽話,她就將她賣了,賣遠了小白臉肯定不幹,就賣給這村子裡的男人,這村裡可有不少還沒討到媳婦兒的單身漢,要是見到這樣的標志人兒,別說五十兩,百兩、傾家蕩產,也會想辦法掏出來。
“不為過,不為過,五十兩,行,我記住了,等兄長好了,我將來一定給神醫還上。”芸娘態度誠懇,目光瞟了一眼她手裡的白面饅頭。
昨夜剩下的那隻野雞她帶上了,但淋了一場雨,已泡了水,天氣也大,估計餿了,裴安發著燒,不能再給他吃。
犧牲一下色相,換一頓飽飯,值。
“神醫,麻煩您幫我看看,兄長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芸娘說完,不動聲色地讓出了位置。
婦人見她識趣,沒再費什麼口舌,走到床邊,仔細地端詳起了床上的男人,越看眼珠子越亮。
不愧是她一眼就看上的人。
第一眼驚豔,第一眼簡直就是挪不開了。
她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長得這般俊的男人。
想起前幾日村口那薛婆娘拉著他男人,站在她面前,趾高氣昂的得意勁兒,她暗自呸了一聲。
同眼前這位小白臉相比,薛婆娘那位幹瘦如柴的男人,簡直無法入眼。
別說他,整個村子,乃至鄂州,也是數一數一的姿色,婦人心頭說不出的激動,彷佛看到了自己身穿嫁衣,牽著他的手,周圍全是羨慕的目光
還有薛婆娘,那嫉妒得發瘋的嘴臉。
芸娘見她一臉痴笑,似乎要將人吞了一般,趕緊提道,“貴人,我和兄長幾日都沒進食了,您看,有沒有什麼”
“後面廚房的鍋裡,饅頭,肉湯都有,你盛過來,我給他喂”婦人說完一屁股坐在了剛才芸娘的位置,繼續盯著。
芸娘
性命重要,不拘小節芸娘默默地念了一遍,轉身去了廚房,眼不見為淨,看不到就不糟心了。
鍋裡的饅頭還挺多,知道那位婦人不待見自己,芸娘偷偷地藏了一個饅頭在袖筒裡,自己要是餓死了就真便宜了她。
芸娘舀了一大碗肉湯,撿上幾個饅頭,端碗走了進去,那婦人還坐在那,似是還沒看夠。
見她進來了,婦人對她招手,“拿過來,我喂。”
眼見那婦人要對他動手了,芸娘到底還是沒法做到大度,及時勸道,“貴人還是我來喂吧,兄長要是知道自己給貴人添了麻煩,醒來肯定要訓斥我了。”
“這有何妨”婦人沒當回事,繼續伸手。
“有妨”芸娘將碗擱在桌上,一把拉住了婦人的手,面色神秘地道,“貴人不知,我兄長最是注重禮數,不怕貴人笑話,兄長活了一十一個年頭,卻連小娘子的手都沒有碰過。”
一十一歲,姑娘的手都沒碰過居然還是個純情的
婦人一愣,明顯感了興趣。
芸娘繼續道,“我兄長這人吧,就是個死腦筋,要不憑他這副皮囊,也不該找不到姑娘,說什麼人不能不講信譽,他已經說了親,便不能再同旁的姑娘有牽扯,看一眼都不行,誰知道人家不這麼想,這回好了,被悔了親,年齡也大了,還遭了這麼一場罪,今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給我討一位嫂子回來。”
芸娘說完一臉憂傷。
“能怎麼不能。”婦人的態度瞬間轉了個彎,親熱地拉著她的手問,“你兄長喜歡什麼樣的”
“我們家的人,身板子都小,早前兄長倒是同我提過,說希望對方是個身子底子好的,能幹的,這樣的人才能撐得起家。”
“可不是嘛”這話簡直說到了婦人的心坎上,“找媳婦兒,不就是要身體結實,動不動就生病,風一吹就倒的小娘子,娶回去有什麼用”
芸娘垂目,繼續添火,“是啊,誰要是能娶到貴人這樣的嫂子,真是福氣。”
“當真”
芸娘點頭,“嗯,兄長也喜歡。”
“你這嘴兒,我也喜歡。”婦人神色掩飾不住興奮,主動讓出位置,“你來吧,多喂點東西給你兄長,咱得趕緊將他的傷養好,這樣,明兒我去買一隻老母雞回來,咱們燉湯,給他補補。”
“貴人不必破費”
“都是自己人,別見外,鍋裡饅頭多,你喂完了,自個兒也去吃點。”婦人想了起來,指了一下外面院子裡一堆幹草,“我就兩間房,晚上你就去那將就一夜吧,待會兒我找床被褥給你。”
芸娘感激地道,“多謝貴人。”
“快喂,我先走了。”
“行,貴人也累了,去歇息吧。”
婦人一走,芸娘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忙扶起裴安,將一碗肉湯喂完,又喂了半塊饅頭,再摸了一下他額頭,還是燙。
估計沒那麼快。
她擰了湿帕子,貼在了他額頭上,這才慢慢地吃起了饅頭。
餓過一回的人,知道是什麼滋味,她不敢吃完,悄悄地囤了一個,連著袖筒裡的一共兩個,再同他和裴安的荷包一起藏好。
財不外露,以他們的處境,不宜露財,一窮一白,無所可圖,才能讓人放下戒備。在馬背上時她便取下了裴安和自己的荷包,藏在了袖筒裡。
無論到哪兒,防人之心不可無。
怕婦人懷疑,她不敢多呆,守了一陣後,她去了婦人屋裡,抱出了一床漏風的棉被,躺在了外面的幹草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