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裴長洲正拉滿了弓,準備射箭。
而那箭,毫無疑問的指向裴延——
隻是他的箭術算不得好,連射了好幾箭,都沒射中裴延分毫。
不過他也不著急,他領著北城營這麼多精銳,勢如破竹,足以將裴延、小四小五,甚至於父皇,殺個片甲不留。
長樂殿前的眾人看著這窮追猛打的一幕,反應各異。
昭康帝握緊了寶座扶手,面黑如炭,咬牙罵道,“孽子,孽子!”
周皇後聽到這呵斥聲,也不再做驚惶狀,精致端麗的臉龐上閃過一抹快感,緊緊地盯著那箭,心裡期待得喊著:
殺了裴延,殺了他!最好當著皇帝的面殺了他,讓皇帝嘗嘗痛失愛子的滋味。
與東宮站在一旁的官員,都替太子捏了一把汗,暗中祈禱著,太子殿下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眼見著裴長洲又一支箭射出去,青禾都嚇得尖叫了一聲。
還好那支箭隻擦過裴延的手臂,青禾松了口氣,心頭又慶幸著:還好表嫂提前回了東宮,否則她看到這場景,肯定要嚇暈過去。
謝小公爺眯起眼眸,彎腰拍了拍青禾的肩膀,“青禾,別怕。”
景陽長公主擰緊眉頭,輕輕呢喃道,“這局勢…瞧著有些古怪。”
謝小公爺道,“母親,你也這般覺得?”
景陽長公主頷首。
還不等他們仔細分析,廣場上的顧渠與裴延忽然夾緊馬腹,加快速度,疾馳奔向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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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隻聽到一聲衝天炮的嘯叫聲,劃破長空。
說時遲那時快,長樂殿四周突然湧現出無數黑衣弓箭手。
宛若下雨般,無數支鋒利的羽箭齊刷刷的射向廣場正中央,其氣勢,銳不可當。
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裴長洲帶領的精銳部隊,紛紛倒於羽箭之下。
就連裴長洲本人,也被十幾支羽箭,射成了刺蝟。
裴長洲不可置信的低下頭,看著穿破身軀的羽箭,溫熱的血汩汩流出。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這些弓箭手都是從哪裡來的?
他難道就要這樣死了麼?
極度的震驚與不甘中,他的耳邊是羽箭冷冽的破風聲、痛苦的喊叫聲、短兵相接的金屬碰撞聲,還有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
“長洲!!我的兒——”
裴長洲扭過頭,他看到華麗明亮的長樂殿前,他的母後正朝他這邊看,她的面容因巨大的悲傷而變得扭曲猙獰。
他一瞬間有些慚愧,他輸了,母後該怎麼辦。
母後,兒子無能。
他從馬上墜下,餘光又看到自己的父皇,高高在上,肅穆威嚴,他分明看到他倒下,視線卻沒在他身上停留多久,慌張擔憂的去尋另一道身影。
裴長洲重重的摔倒地上,濃重血腥味在鼻腔與口腔彌漫著。
在他焦距渙散的最後一刻,他順著他父皇的目光看去——
哦,是裴延。
漫天火光中,裴延俊美的臉上是盡在掌握的自信冷靜。
這時,裴長洲的腦袋也清醒過來,原來這一切不過是裴延布得一個局!
好一招請君入瓮,將他全部的勢力一網打盡。
憤怒、不甘、悔恨湧上心頭,他死不瞑目。
……
周皇後崩潰了。
親眼看到自己的兒子萬箭穿心倒在一片血泊中,她心頭那根名為希望的弦,“啪”的一聲繃斷了。
痛苦滿滿的佔據她的心頭,隻是此刻,她顧不上掉眼淚。
強烈的仇恨衝昏了她的理智,她捏緊手中的匕首,瘋了般朝著昭康帝撲了過去。
“陛下!!!”
“皇兄!”
“舅父!”
在場眾人大驚失色,隻見周皇後的匕首抵在昭康帝的喉管,那鋒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著泠泠寒光。
昭康帝聽到周皇後急促的呼吸聲,眯起黑眸,沉聲道,“皇後,你這是作甚?”
景陽長公主也著急的呵斥道,“皇後,你瘋了嗎?你趕緊放開皇兄。”
周皇後陰惻惻的笑著,“放開?放開可以啊。我兒子死了,得有人償命才是!”
她語氣激烈地大喊著,“裴延,裴延呢?你們想要皇帝活著,就把裴延叫來!”
此情此景,眾人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廣場上的叛軍已經被全部誅滅,臺階上都堆滿了一層屍體,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血腥氣,就連天上的那輪圓月,仿佛也被鮮血染就,泛著詭異的猩紅。
在這片死寂中,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
眾人下意識看去,隻見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握著長劍拾級而上。
他的衣袍沾染了大片的血汙,俊美無儔的臉龐上也染著血,黑眸深邃如墨,周身強大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在眾人的心目中,太子一向是溫潤如玉、矜貴清朗的翩翩君子,他們何曾見過這樣太子——
邪戾陰冷,宛若從地獄中走出的嗜血修羅。
裴延握著劍,走到昭康帝與周皇後面前站定,視線在那把匕首上停留片刻,隨後徐徐的對上了周皇後那雙充滿仇恨的眼眸。
他淡淡道,“皇後找孤?孤來了。”
周皇後見他這副淡定自若的模樣,心中更恨,咬牙道,“你這個心思歹毒的畜生,我要你給長洲償命!今日你與你父皇,隻能活一個。”
說到這裡,她揚起一抹陰毒的笑容來,對昭康帝道,“陛下,你平日是那樣的偏愛太子,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心愛的兒子,到底是會選擇你,還是選擇他自己。”
昭康帝濃眉擰緊,眸中閃過一抹陰鸷,“周氏,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周皇後笑道,“周家被你抄了,長洲也死了,逼宮也失敗了,你以為我還能活、我還想活麼?陛下,黃泉路冷,臣妾怎麼也得拉上你和太子作個伴啊。”
她大笑著,手也因著笑聲而抖了下,匕首立刻在昭康帝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
景陽長公主被周皇後這笑激得渾身發麻,怒斥道,“你小心點,別傷到皇兄!”
“這麼一道小傷口算什麼?我可憐的長洲,他身上中了那麼多箭,你們有誰心疼了嗎?”
周皇後神色癲狂,說完,又直直的盯向裴延,“太子,做決定吧。隻要你現在自刎,我就放了你父皇。反之,我帶著你父皇一起去死!”
裴延薄唇掀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的看向周皇後,“你要與孤談判?”
周皇後笑容一滯,隱約覺得不對。
裴延道,“孤手中也是有籌碼的。”
說罷,他抬了下手。
很快,兩個士兵將五花大綁的裴靈碧推上前來。
裴靈碧渾身發抖著,顯然嚇得不輕,待看到以匕首挾持昭康帝的周皇後時,她更是瞪圓了眼睛,被塞住的嘴裡發出嗚嗚嗚的悶聲。
一個士兵將裴靈碧嘴裡的布取下,裴靈碧立刻大喊道,“母後,你這是做什麼?你瘋了嗎,你怎麼敢挾持父皇!”
周皇後顯然忘了還有個女兒,乍一見到裴靈碧,神色恍惚,隨即又哭道,“靈碧,你皇兄他死了。”
裴靈碧一陣大駭,心頭卻沒有太多的悲傷,更多的是恐懼,“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今日不是除夕嗎,皇兄怎麼會死,母後為何要挾持父皇?
她關在殿裡一個月的時間,外頭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裴延冷眼看著這對母女,稍一抬手,手中的劍便架在了裴靈碧的脖子上。
裴靈碧頓時僵住了,寒毛都豎起。
裴延語氣平靜道,“皇後,你已經死了個兒子,還想死個女兒麼。”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將裴靈碧嚇得臉色發白,眼淚滾滾落下,聲音因為過度緊張而嘶啞,“母後,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
看著滿臉驚懼、涕泗橫流的女兒,周皇後一陣心痛。
就算她素日裡偏心裴長洲,可女兒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就在她神色松動的間隙,裴延猛一抬手。
一道暗器“唰”的飛了過去,直直的砸中周皇後的手背。
“鐺——”的一聲,匕首被打落在地。
李貴伺機而動,帶著兩個太監趕緊上前控制住周皇後。
不過眨眼功夫,周皇後就被緊緊地壓倒在地,頭上的鳳冠掉落在一旁,精致的明珠串也斷了,四散在地磚上。
裴延快步上前,扶著昭康帝坐到一旁,“父皇,讓您受驚了。”
昭康帝摸了下脖頸,“無妨,是朕一時不備,才讓這瘋婦有機可乘。”
被壓在地上的周皇後見到這一幕,面容上滿是嘲諷,癲狂笑道,“好一副父慈子孝的感人場面!呵,裴延啊裴延,你可真是蠢,你剛才就該讓我殺了他,也算替你母後報了仇了!你以為你父皇是個什麼好東西嗎,是他害死了你母後,你還救他!哈哈哈哈蠢啊……”
聞言,裴延眸光一凝,昭康帝的臉色也冷了下來。
周皇後瞧著這父子倆的反應,笑出了淚。
她剛才把匕首架在昭康帝的脖子上,他都始終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可現在一提起顧沅,他立刻就變了臉。
可笑,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