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峰主其實都挺年輕,在輩分上或是叫葉疏白師祖,或是叫師叔,總之個個都是晚輩。
正魔大戰時他們尚未出生,自然不知曉當年的事情,最多不過是從祖輩口中聽說過這個名字,知道這是位極出色的前輩,對於第十峰,也隻以為是哪幾個叛逆的前輩隨意搞出來的名頭。
畢竟第十峰太小太矮了,跟其餘九峰比起來完全不像樣,隻像個小山包。
但是今天他們齊齊來了這座小山包,躬著腰萬般恭敬地站在小院裡,這姿態比山腳下那六個還沒煉氣的小屁孩還要乖巧。
“葉師祖,後面的事我們都派了人去第一峰幫著操辦了,您無須憂慮。”說話的是第二峰的峰主,也是朱爾崇的師父,這兩人不愧是師徒,看著都是俊眉修目的帥氣劍修,一開口不到兩句就本性畢露——
“也有些人老愛在那兒逼逼賴賴的,比如鴻卓老兒,老子……不是,徒孫我當場抽了他一個耳刮子,現在已經老實下
葉疏白並不太在意,隻懶懶地抬了抬眼皮:“既無事了,那你們回去吧。”
“不是……其實我們也是有事來的。”
第二峰峰主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能開口,最後還是第六峰的紫韻步出來,落落大方地行了個禮,恭敬道:“葉師祖……”
抱著小火龍在邊上曬太陽的溫雲輕咳一聲,小聲提醒:“紫韻師姐,您叫師叔就行了。”
畢竟第十峰上下都知曉許挽風跟紫韻看日出看夕陽,談人生談理想,按規矩……她可以跟著許挽風算輩分,往上升一輩。
紫韻長老秀麗的臉上一紅,但是依舊鎮定得體道:“現在掌門身隕,宗門需得有人主持大局,要早早推選出掌門才是。”
葉疏白淡聲道:“柳正虛有個女兒。”
清流劍宗的掌門一直姓柳,因為當初創立宗門的前輩就是柳家人,掌門從柳家人中選,這已成了一項慣例。
紫韻長老輕嘆一聲,道:“絡因那丫頭天資不錯,隻是她尚且年幼,而且金丹期的掌門……隻怕無法坐鎮宗門。”
幾個峰主默然躬身,看樣子這番話是他們所有人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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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是打壓第一峰,也不是想從柳家奪權,而是柳絡因真的不行,區區一個金丹期修士,該如何勝任第一宗門的掌門重任?
若她同溫雲這樣變態能到元嬰期尚可,但是她現在離元嬰期還差得極遠,百年內都不一定能突破,宗門沒辦法等她百年,掌門乃一派的臉面,現在最合適的人莫過於實力深不可測的葉疏白!
“徒孫們懇請請葉師叔出山,接任掌門!”
八峰峰主叩首,齊齊一拜。
溫雲幽幽地往葉疏白的方向望一眼,如果她沒記錯,其實當初四師父確實生出過讓葉疏白當掌門的心思,隻不過大師父說這種事勞神費心,讓他安心練劍才是正理,這話也就成了笑言。
卻沒想到兜兜轉轉五百年後,竟是這麼多人求著他當掌門。
溫雲不多話,這是葉疏白自己的選擇,這種事上她不會幹涉,所以隻老神在在地摸著正在睡覺的小火龍的圓腦袋,一不留神摸到了龍嘴邊,又被咬了一口。
她冷吸一口氣,甩手就把懷裡這倒霉往山下一丟——
“啊!什麼玩意兒砸我腦袋……咦?溫師妹,你怎麼把你的豬丟下來了!”
許挽風一臉嫌棄地拎著小火龍的那對小翅膀把它一起帶上來,走進院中才發現這裡還跪了一地的峰主。
他笑吟吟地跟他們打招呼:“各位師侄怎地都來了?”
“……”
眾峰主看著這張娃娃臉,迅速低頭,隻當是沒看見。
好在這次許挽風沒打算多佔便宜,他把小火龍拋給溫雲,而後朝著葉疏白的方向恭敬一拜,正色道:“師尊,外面有人來了。”
“姜家,玉家,萬家,吹雪島,天音寺,皆齊至山門外,說是來吊唁歐陽老狗跟柳掌門的。”
第68章 您不愧住海邊啊
清流劍宗傳承數千年, 山門口的那萬層長階上亦是封印了歷代劍修的萬道劍意。
弟子的入門考驗隻不過開啟了萬分之一的威勢,若真的全部開啟,恐怕連渡劫期強者都要被這些劍意當場絞殺。
眼下一眾人等站在山腳下, 隱約分成五隊,以吹雪島的千陣子為首,後面的天音寺的渡遠大師,姜家家主姜傲天, 玉家家主玉漸離三人並列。
姜傲天回頭望一眼萬家的老祖,粗眉一橫,疑惑道:“萬老頭,你站那麼後面做什麼?旁人見了還以為咱們排擠你呢。”
老家老祖呵呵一笑,慈和的面上掛著的笑容最溫藹不過,他搖搖頭,態度謙和道:“我這腦袋都快掉進黃土的老頭修為反而最低,站在前面平白教人笑話,還是在後面藏著這張老臉最好。”
玉漸離是個生得極其俊秀的中年文士,手中拿著的也非尋常武器, 而是一把玉骨制成的折扇, 他面容尤為憔悴蒼白,聽到這話後隻是淡淡地瞥了眼萬家老祖宗, 並不多言。
跟他同樣保持沉默的還有天音寺的渡遠大師,他這一路都未抬過頭,一路莊嚴肅穆地敲著木魚,不言不語。
這兩人倒像是真來吊唁的,萬家老祖宗臉上那熱情又不失親和的笑像是來賣香燭紙錢的, 唯獨這次牽頭的千陣子跟姜傲天兩人還多少有些來搞事的樣子。
等了半天的姜傲天心中煩悶, 雙手將刀往地上一插, 怒罵:“清流劍宗這派頭好大,三個渡劫期都死了兩個了,另外一個估計也是壽元盡了,還當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宗嗎?竟冷落我們大半個時辰了!”
千陣子臉上也有些煩躁,但他倒是比姜傲天沉得住氣,目視前方不急不緩道:“你急什麼,他們總不可能在裡面窩一輩子,再者說,這次我們是友宗身份來吊唁的,又不是來砸場子的,還擔心他們不開山門?”
姜傲天冷哼一聲,掂了掂手中的大刀:“老子的兒子能砍開吹雪島的護島大陣,老子還砍不開清流劍宗的劍陣了?”
他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千陣子的臉色頓時冷下去,冷哼一聲諷道:“那你倒是砍啊,清流劍宗出過三個飛升劍修,他們的劍意就留在陣裡,不怕死你就砍去。”
“千陣子你他娘的少在這兒陰陽怪氣!你陣道這麼能耐,倒是把他們這劍陣給破了啊!是你說葉疏白回來報仇了,咱們遲早要被他找上門,不如先下手為強,咱們這才聚在這兒。現在你倒是又心虛成軟蛋了,慫!”
“姜傲天你狗血噴人!”
“你他娘的才是狗!”
聽到這兩人吵起來,玉漸離把眉一皺,往邊上挪了些位置懶得跟他們說話,渡遠大師低垂著頭麻木地敲著木魚,似是什麼都沒聽到。
姜家跟吹雪島素來不合,這兩宗之人皆是性格狂肆高傲,姜家覺得吹雪島的人神神叨叨花哨浮誇,後者又覺得姜家粗鄙不堪,尤其是這次姜肆在吹雪島的地盤拿了論劍會頭名,姜家很是得意囂張了一回,關系僵持。
萬家老祖環顧眾人一圈,上前,好言好語地勸:“哎,傲天莫急,人家宗門死了兩位德高望重的前輩,想來現在諸事繁忙,耽誤會兒功夫也是正常的,咱們也奔波了一天,不妨在這兒先歇會兒候著吧。”
語罷,他拂過芥子囊,從中取出一棗核大的事物,那東西迎風見長,竟化作一所風雅意趣的雕花小樓,上面桌椅茶具皆備齊,跟隨在身後的數位清秀小童禮數周全地引著幾人上樓入座,端茶奉水,甚至還取了個紅泥小火爐,將無煙的天楠銀絲碳放入其中開始溫酒。
這樣的寶貝,這樣懂事的侍從,也隻有身家豪闊的萬家能拿出來了。
千陣子懶得同姜傲天爭論,自顧自地領著吹雪島幾個化神期長老入內坐定,仰頭飲盡一杯熱酒,看一眼在山門處坐著不入內的姜傲天,冷笑:“有勇無謀的老匹夫!”
他將頭偏向一邊,放緩語氣道:“玉道友,屆時入山門後,你先同葉疏白曉之以理如何?魔修再犯,我們怎可在這種時候起內亂。”
玉漸離坐在靠邊的位置心神不寧,他的臉色不知為何極其蒼白,好似神遊般目光虛浮,千陣子同他說了兩遍,他才微微地頷首。
千陣子看一眼還在敲木魚的渡遠大師,皺了皺眉,又把目光放到了捧著杯茶喝得認真的萬家老祖身上。
“萬道友,你……”
“我準備好了。”不等千陣子開口,萬家老祖便露出了然的笑容,意味深長道:“千道友無需憂心,我這番做足了準備,定不會讓諸位失望的。”
還好,總算有個靠譜的隊友。
千陣子如是想著,松了口氣,隨手取了杯佳釀慢慢喝著,目光落到了清流劍宗的山門石階上,心中鬱結。
這葉疏白莫不是想當縮頭烏龜不成,都等了快一個時辰了,總不可能是在裡面布置劍陣準備跟他們這麼多人決鬥吧?
眼看著天色昏昏,日頭西斜,底下的姜傲天罵聲漸大,就連千陣子隱約也按捺不住了。
正這樣想著呢,就山門上端慢悠悠地走下來一個金丹期弟子,生得倒是俊眉修目氣概不凡,可惜一開口就是個大粗嗓門:“敢問諸位前輩,你們來這麼多人是要來吊唁我們掌門跟太上長老嗎?”
姜傲天抱了刀翻白眼:“那當然,你們清流劍宗的待客之道還真稀奇,讓我們在這兒等了一下午!你這小子還在這兒磨磨蹭蹭,我定要讓你長輩收拾你!”
朱爾崇心中暗自嗤笑一聲,心想這是溫雲交代的,將這群老狗晾晾,殺殺他們的威風再放進來,他這是照著師祖的吩咐辦事,看哪個長輩敢收拾他。
千陣子將所有情緒一斂,飛身下樓,居高臨下地看著底下的朱爾崇,面無表情道:“小輩,速將我們帶入峰上。”
朱爾崇倒也沒有要為難他們的意思,老老實實地將往山門裡帶。
一入山門,來的這群人就發現清流劍宗果真處處素缟,各峰之上皆是靜得出奇。
姜傲天望一眼,提著刀就預備朝第十峰的方向走,做好了去找麻煩的準備。
朱爾崇見狀喊住他:“這位前輩,你走反方向了,第一峰在這邊。”
姜傲天心道我來過你們宗門這麼多次了難不成還不知曉?隻不過這次本來就是準備威逼葉疏白將昔年舊事抹過的,不願就此放過的話也無事,他們這群人都做好了翻臉殺人的準備。
這麼五個渡劫期的前輩來,難不成真是給柳正虛那個廢物磕頭上香的?
朱爾崇還真就當他們是來上香的了,大著聲招呼道:“姜前輩,吊唁的流程得去第一峰走,您要先去第一峰燒個香,然後再去咱們掌門靈位上香,至於磕頭的話……”
他再如何沒心沒肺,卻也知道待客之禮,隻不過早從溫雲那裡知道這群人來者不善,並非真心吊唁,所以故意說些陰陽怪氣的話對付他們。
果不其然,這話成功激怒了姜傲天:“啐,你這小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他娘的再說……”
眼看姜傲天嘴角扯扯要罵人,千陣子心中暗罵一聲豬隊友,打斷他的話頭道:“知道了,勞煩小友引路。”
朱爾崇抱了劍,不急不緩地領著他們朝第一峰方向走去。
今晚是柳正虛逝去的第七天,也是頭七之夜。
柳絡因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地燒著紙錢,第一峰的幾百個弟子亦是默然跪在地上。
先前第一峰弟子再如何悲痛欲絕,眼下淚水也早就哭幹了,現在隻能跪在地上哀嚎兩聲,再加上修真界不比凡俗,死傷是極常見的事情,像先前歐陽太上長老死了連靈位都沒設一個,隻不過因這次死的是一派之長,所以排場難免會大一些。
但是現在都熬第七天了,修為高深早已闢谷的劍修倒無事,畢竟偶爾閉關領悟就是數年時間,但是修為低的早心神遠飛,一聽到外邊傳來的動靜,視線便悄然往外飄去了。
已經有諸多長老認出來人是誰,面露驚愕間,匆匆起身行禮。
最前方的鴻卓大長老萎靡的面色一振,飛快迎上來,畢恭畢敬地行禮:“諸位前輩,沒想到您幾位竟親至!若是掌門大人泉下有知……”
千陣子佯作哀傷道:“我們幾派同氣連枝,早有數千年的交情了,乍聽聞歐陽長老跟柳掌門皆身隕,深感哀痛,清流劍宗諸道友行事端方正直,大家這幾百年間交情匪淺,總該為道友來送這最後一程。”
鴻卓大長老聽到這裡,竟砰地一聲跪地磕頭,聲音嗚咽道:“我清流劍宗素來端方正直,豈料門內出了這莫大的同門相殘之醜事啊!”
很好,這廝很懂事上道,看來那三十萬靈玉他是收下來了。
千陣子心中滿意,面上卻佯作震驚狀:“什麼同門相殘?難道歐陽長老跟柳掌門之死竟還有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