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成珏咬牙,雙刀青光一閃,閉眼朝顧寫塵砍了下去。
少尊,直接把我掀飛,謝謝。
然而刀刃相接,接住他的卻是一柄流水之刃——是破荒劍。
霜凌臉側繃緊,明眸清亮又堅定。
顧寫塵轉頭看她,看見霜凌漂亮至極的瞳孔中,帶著劍意,擋在他前。
她的責任,實在不該全都讓顧寫塵頂在前邊。
過了今天這道坎,她會努力想盡辦法,解開情蠱的…!
對上霜凌,龍成珏的刀險些都要拿不住。
除了她金丹期的修為竟然能揮出這般浩瀚的劍意,還有就是…他真的承不住這一眼,晚花秋曜般的瞳孔絕豔又堅定,像是撲面而來的浪潮,鯨海空靈。
顧寫塵也一動不動,定定看著她。
沒有人曾擋在他身前,其實他並不需要。就像出生起他就被母親獨自放在天雷之中,今日還並未到他的界限,他其實不需要她動手。
然而,顧寫塵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很快君不忍、葉斂、甚至顏玥等人都相繼被推進了戰局。
葉斂白皙的臉上全是憂心,看了一眼霜凌,舉起劍對向顧寫塵。
他一劍下去,顧寫塵連看都沒看,偏頭避開,眼神還在霜凌身上。
然後卻聽葉斂極低聲音,腼腆又飛速地低聲道,“帝陣凝日暉,需斂光避寒,否則過之則身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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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寫塵這才收回視線,認真看了他一眼。
君不忍勉強提著劍砍來,心裡苦不堪言。
說實話,他自己主動找少尊打了無數架,不在峰後山有他貢獻的一百把斷劍,但沒有哪一次作死比這次的壓力大。
君不忍額上掛著汗,“少尊,你要不然放下劍吧,我…我伯父他不會真的認你叛魔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一個化神可以頂一萬個普通修士,可是乾天聖洲之內能找出百餘出竅期,不少人都已經是衝擊化神的水準,更何況還有君喚一個已經化神的。
顧寫塵就算是神,他也頂不住啊。
顧寫塵一劍頂著玄天帝陣,隻身和他們的劍氣周旋,猶自平靜地思考了一下。
“我還可以挾持你。”
君不忍引火燒身:“啊?!”
君不忍轉頭一看顏玥也在,頓時悄悄捂著嘴說:“那我小姨母也可以,大家都是帝族親戚。”
“……”顏玥一把將他掼到了一邊,但又不得不加入戰局。
她的修為在坤地中屬上乘,但她也並不想和顧寫塵有正面衝突,今日這事,怎麼看都是顧莨一手挑起,而且還有諸多經不起推敲之處。
她一邊揮劍,且戰且退,戰到了正在放水比劃的龍成珏那邊,來到霜凌面前。
“凝息地寶,”此時,坤地王次女壓低聲音,“你可以問問它如何逃脫此局。”
她不能直接叛魔,但凝息地寶早就已經給了霜凌,這就不算。
霜凌睜大了眼睛。
這每個人,都是她在過往的一處處,結識的仙門之人。
在帝君的要求下,現場打得花裡胡哨,但如果仔細看的話每個人都在放水。
原來,即便知道了她的合歡聖女身份,這四個字也不會完全抹殺掉她做過的事,她也仍然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人。
霜凌眼底紅紅的,手中握著的劍更加堅定。
她體內的陰陽雙合鼎仍在自如運轉,浩瀚無邊的汪洋湧動著,似有無窮……霜凌忽然想到了什麼。
隻要玄天帝陣能揭開一道口子,她就能帶他們所有人跑出去!
她急急看向顧寫塵,他黑冷的眸光像是看出她想法,直衝帝陣的劍氣驀然更強。
底下未上場的離火與艮山兩洲人率先看不下去了——不是,來來回回打了幾十個回合,顧少宗主還埋在地裡,明小公主人還腫著坐在地上,連救都沒人救一下。
可你定睛看去,每個人好像都在認真剿魔。
這是一個九洲定權的好時機。
顧長鶴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顧沉商和顧夜寧,帶著顧璃和顧年率先飛身加入戰局。
顧寫塵叛魔,他們艮山顧氏卻不能隕落。
“那妖女分身乏術,你們從旁截殺,記住,這是大功一件。”
顧年傲然一笑,“是!”
早就知道,當初在歲祿大比上,她一劍擊飛我,絕非普通弟子所能為,定是歪門邪道!如今我與少宗主都正身了。
顧璃看著少尊冷白的側顏,猶豫了一秒,又看了看地上哭腫的明青嫣,點點頭,“是。”
他們雙劍合璧,兩邊夾擊霜凌。
“合歡妖女,你汙染歲祿劍宗,引墮我宗劍尊,你是九洲公敵——”
顧寫塵掀開眼皮掃了眼,正想一腳一個踹開,顧夜寧和顧沉商已經各截一個。
“顧家人交給我,少尊,破陣就靠你了。”顧夜寧嘻嘻笑著,能光明正打地打顧家人,這簡直是她最開心的一天。
“嗯。”
所有修士全都圍上來,顧寫塵的劍依然紋絲不動,穩穩指著頭頂的帝陣,冰裂紋越發清晰。
他僅僅靠身法,就沒有一個出竅期的修士能近他的身。
他教給霜凌修士不僅要有劍法,還要有身法,心法,功法,在他自己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到最後,徹底變成混戰。
東南艮山的方向,一道青光忽然騰雲而來。
青牛之首在雲中隱現,如得道仙人那般。
“是歲祿宗主?!”
“是…是少尊的養父!”
一片狼藉中,顧寫塵清冷抬眸。
…
顧長興的老青牛是八階仙獸,靈氣沛然,託著宗主落在場中。
他一身化神境界,同時溫和地蕩漾而開。
與劍尊化神的冰冷絕塵、極強攻擊力,亦或是乾天帝君化神的巍峨高聳、權傾之感不同,顧老宗主的化神威壓就如他的青牛一樣溫和,他落地時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看著艮山顧氏的人自相殘殺,神情蒼老而傷感。
可是當他一出現,顧沉商的表情就徹底冰冷下來,這與他平日的嚴肅木訥全然不同。
他身後,顧夜寧臉上的笑容也頓時消失無蹤,眼神控制不住地厭惡,垂在身側的手卻微微發抖。
顧沉商一手乘肅劍,另一手頭也不回地握住了她。
三個化神,同時嗡鳴,隱隱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今年這次仙盟盛會,絕對要載入史冊,整個九洲已經百年未見同時這麼多化神期在場。
龍成珏捂著刀柄退到一邊,心裡卻覺得不妙。
他不覺得顧老宗主是來勸和的,細算下來現在其實有四個化神在場。
如果說剛才,因為君喚重傷未歸,局勢還算在顧寫塵的範疇之內,但此時顧老宗主一來,場面就徹底向帝君傾斜了。
他們幾人雖然心照不宣地放水,然而沒有一個人敢光明正大地站在霜凌和少尊那邊。
可要同時打三個化神,加上聖洲之內無數高手、幾洲正義之師。
顧寫塵就算是神,今天也得折在這。
果然,顧長興一出現,一直深埋的顧莨就被一道青光拔出了地面,人已經憋得青紫。
君不忍十分不合時宜地笑出了聲,“恭喜出土,是個大胖小子。”
龍成珏:“……”二缺吧他?什麼場合還有心情笑。
顧莨惡狠狠地瞪了君不忍一眼,迅速調整內息,看形式依舊是他們得利。
顧長興躬身向帝君行禮。
“艮山歲祿,教子無方,竟出這等叛魔之事,實在愧忝上四洲之位。”
“今日,我必有交代。”
顧寫塵淡淡的,表情沒有波瀾,手中的劍也沒停。
霜凌退到他身邊。
顧長興這話一出,就是已經認定顧寫塵叛魔了。
顧老宗主表達了一番愧疚之意,而後終於轉身,看向顧寫塵。
“阿濯,歲祿劍宗,養你二十二年啊。”
聲音蒼老得像是一位年邁的父親,因為孩子的不孝而心痛,卻仍然溫和。
“你三歲那年我從荒野村巷裡撿到你,帶你回歲祿,如顧氏血親一般養育。如今即便……我也仍放不下你。”
字字句句,都突出著顧寫塵背叛宗門,有多忘恩負義。
霜凌感到愧疚又憤怒。
顧寫塵二十五年修煉的每一天每一劍都是清苦正道。
親兒子陰陽雙修散布魔種挑起九洲混戰你是一眼不看。
顧長興的化神之力卻有種直鑽識海的魂震感,在場修為稍低些的修士,眼神便有些恍惚,隨後便跟著露出了義憤填膺的神情。
“少尊的確不該……”
“無論怎麼說,歲祿的確是養育他的地方啊。”
“如果不是顧老宗主,恐怕也沒有如今的少尊,僅憑這一點,少尊至少應該心懷感恩,怎麼能為了一個合歡魔女……”
顧長興卻根本沒有聽旁人的闲言碎語,他隻是誠懇地,像是一個老父親在哀求顧寫塵。
“回來吧,孩子。”
“就算你為邪魔所累,但我知道你的道心仍舊如初。”
所有人都看著顧寫塵。
九洲劍尊的白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徹底被血染透了。
但他眉目平靜,看向對面,“你怎知我。”
他的道心早就變了。
顧長興悲痛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已經長大的天才。
他背後緩緩升騰起犀角之劍,這便是要清理門戶了——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顧老宗主的不忍。
對顧寫塵多年的敬畏都不免動搖,少尊是不是太……
“哈哈哈哈,哈哈?”
“顧長興,你說的你自己都要信了吧?”
顧夜寧笑出了眼淚,笑彎了腰,柔婉的聲音響過玄武臺。
“歲祿七峰十二宮,不在峰在最偏遠靈氣斷絕的地方,從顧寫塵三歲到二十五歲,他有過師尊嗎,有過劍侍嗎,除了一個姓,你還給過什麼啊?”
沉商也如此,她也如此,顧長興這老賊甚至對她——
“夜寧!”顧莨叫出了聲。
顧夜寧惡心地閉上眼睛,被顧沉商穩穩地扶住。
霜凌睜大了眼睛,似是忽然意識到什麼。
她正在調動著體內的荒息,卻忍不住看向顧寫塵。
他很平靜。從來如此平靜。但平靜之下,也漸漸有了暗湧。
顧長興溫和哀痛的神色停了一瞬,而後一聲長嘆,犀角長劍直接指向他們三人,千鈞重力以清剿魔叛之名,終於降落。
“不在峰,始影峰,慶雲峰,即便今日歲祿折損三峰,我也要予天下人,一個交代。”
顧莨咳了口土,同時給了離火艮山乾天三洲一個眼神,這次,放水的人全都被清出戰局,剩下的都是真正殺招。
他目標明確,殺合歡聖女,顧寫塵同樣暴斃。
而他清剿魔修,無可非議。顧寫塵甚至不能真的殺他。
刀光劍影如雨落下。
劍尊的劍在這時終於收了回來。
他浩瀚的靈力源源不斷,玄天帝陣的冰裂從某個原點開始,驟然崩塌。
陣破了。
就是現在!
霜凌身上猛地湧起濃鬱的荒嵐之息。
那荒息的濃度,顧莨這輩子仙魔同修都沒達到過,他識海內的心魔陡然驚呼:“她竟能掌握至此?別讓她走,快——”
一道巨大的、隱約的蛇影,在少女身後影影綽綽地出現。
“這、這是……”
顧長興的老青牛磨了磨牛蹄,竟然驚懼地往後退了三步。
十階古聖獸茅風巨蟒,陰陽雙合鼎能承載一切,那是它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