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極少有穿女裝的時候,偶爾一穿,溫陵音的眼裡便隻看得見她,日月星辰皆黯然失色。
溫陵音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即便心中波瀾湧動,面上依舊冷靜淡然,隻站在宮道上靜靜地看她,眸色深沉不少。
越瑤一路小跑著過來,檐下的燈火緩緩從她身上褪去,卻絲毫不損減他的顏色,笑容明豔地說:“方才去總府找您不在,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你。”
“陛下召見述職,故而歸來晚些。”
“日日都這麼晚,辛苦大人啦!以後有什麼活兒分擔些給北鎮撫司,別總是您一個人扛著啊。”
溫陵音垂下眼睫沒說話。他其實是故意將所有的活兒都攬在自己身上的,隻有忙起來,他才會盡可能地不去胡思亂想。
越瑤看不出他的情愫,清了清嗓子,找借口多留他一會兒:“溫大人,前些日子下面呈上來一個案子,卑職看不太懂,要不勞煩您進來指點一下?”
溫陵音看到了她眼底的希冀,卻仍是搖搖頭:“不了,天色太晚,明日再說。”
“哎哎,等等!”越瑤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談公事也可,就論私情。今夜月色不錯,大人也辛苦了,便與我一同小酌兩杯解解乏,可好?”
說罷,她還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央求道:“你就應承我吧,溫大人?”
溫陵音的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眸中有波瀾一閃而過,隨即又被他濃重的睫毛掩蓋。見他沒說話,越瑤放軟聲音說:“今天是我生辰,大人忍心拒絕我麼?”
溫陵音忽的抬眼,嗓音清冷地問道:“越撫使的生辰,不是在三個月後嗎?”
“……”被無情拆穿謊言的越瑤一時尷尬,揉著鼻尖哈哈幹笑,“是嗎?我給忘了,還是溫大人記性好……咦,溫大人怎麼知道我的生辰的?”
溫陵音喉結滾動一番,而後別過頭去,掙開了越瑤的手。
越瑤掌心一空,心裡也跟著空落落的,笑著湊到溫陵音面前:“還生氣吶?給你拉小手,好不好?來來來,拉吧拉吧,我不介意了。”說著,她大大方方地將手掌遞到溫陵音面前。
她的眼睛裡太幹淨了,幹淨得沒有一絲雜念,像是個未開竅的孩子。溫陵音閉了閉眼,道:“並未生氣,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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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瑤追問:“隻是什麼?”
溫陵音搖了搖頭。
隻是,看不透她的想法。之前抵抗得那麼明顯,現在又表現得如此直白,他不希望她是因為內疚而勉強自己。
下一刻,越瑤卻是主動地拉住了他,以一個親密的姿勢與他十指相扣。
溫陵音微微訝然。
越瑤笑道:“怎麼,溫大人不喜歡這樣?隻要能讓你開心,想拉多久就拉多久。”
溫陵音似乎並不滿意,微微皺眉道:“我不想隻有我一個人開心,我想要你也開心,越撫使。”
越瑤一怔,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泛起一陣暖流。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故意逗他,“唉!既然大人不喜歡,那我就松手啦!”
短暫的怔愣過後,溫陵音趕緊反扣住她,耳尖在月光下泛著薄紅,輕聲說:“喜歡。”
越瑤噗嗤樂出聲來。溫陵音認真地看著她,良久方道:“那你呢?”
“我什麼?”
“你可也喜歡這樣?”
越瑤張了張嘴,然而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咽下。她咬著下唇狡黠一笑,故意賣了個關子:“你陪我喝酒,我便告訴你喜不喜歡。”
溫陵音是個自律的人,此時卻不忍拒絕,回過神來時已點了點頭,輕輕道:“好。”
還是上次喝酒的那片屋檐,仰首就能看到碎銀般的星子布滿了夜空。兩人的身邊放了一盞燈,夜風伴隨著酒香徐來,燭影顫動,映在溫陵音的眼中宛如金波浮動。
溫陵音一直用那雙漂亮又清冷的眼睛望著她,沒有開口催促,卻是在無聲地等待一個回答。
越瑤自然知道他在等待什麼,仰首灌了一口酒,方擦著嘴角道:“我一直想跟你說,上次拉手那事啊,是我一時沒有適應過來,畢竟從未有男人拉過我的手。”
聽到‘從未有人拉過我的手’這句,溫陵音面色稍霽,連嘴角緊繃的弧度都柔和了不少,掩飾似的飲了一口酒。
越瑤繼續說:“後來見你不理我,我是真心慌了,後悔得不行。好幾次想要同你解釋,但見又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
“你不討厭?”溫陵音問。
越瑤笑道:“討厭什麼呀?若是真討厭你,當初就不會親你了,哪還會給你拉手的機會?”
溫陵音又仰首喝了一口酒,別過頭去,抬起手背覆在嘴角處,擋住了那一抹淺淺的笑意。
越瑤將他的小動作收歸眼底,湊過去用肩頂了頂他的胳膊,嘻嘻笑道:“你別擋著呀,我可看見你笑了啊!我與你認識你這些時日,還是頭一次見你笑呢,多稀奇啊!”
溫陵音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再扭過頭來時已恢復了鎮定,凝望著越瑤道:“你要想清楚了,我這個人沉悶又不會說話,和我在一起興許會很無趣。”
越瑤抱著酒壇回答:“沒關系呀,我很有趣,配你正合適。”
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溫陵音心中一震,眼裡燭火跳躍,倒映著她明朗的笑顏,不禁喉頭滾動一番,清冷的嗓音低沉了不少,說:“你若答應和我在一起,我想要的,便不隻是牽手那麼簡單,我會向你索取更多。”
越瑤眨眨眼,隨即張開雙臂,像是要擁抱這片燦爛的星河般:“我這個人一向有些遲鈍,但一旦下了決心,便不會輕易改變。所以溫大人不必擔心,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越撫使……”
一句完整的話還未說出口,越瑤卻是輕笑著湊過頭來,用帶著酒香的唇吻了吻他的嘴角。
溫陵音呼吸一窒,瞪大清冷的眼眸,雙手扣住越瑤的肩頭,欲拒還迎,肌肉因緊張而極度繃緊。
越瑤其實比他更為緊張。這一個吻和前兩個吻不同,已經沒有任何借口可以給她辯解……不過,她也不打算辯解。
月色很好,酒也很好,溫大人更好,情到深處,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親上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越瑤覺察出不對勁,將唇從溫陵音唇上撤離,打量他片刻方啞然失笑道:“換氣呀溫大人,你是要憋死自己……唔!”
話音未落,眸色深沉的溫陵音一把按住她的肩,將她推到在屋檐的瓦楞上,隨即傾身覆上她。
越瑤隻感覺一片陰影籠罩了自己。她看不見星空,看不見月亮,滿心滿眼都是溫陵音放大的容顏,年輕,生澀,又無比的俊美,宛如一塊無暇的璞玉。
“越撫使應該知道,我想要的還有更多。”溫陵音的嗓音很啞,卻格外勾人,幾乎是貼著越瑤的耳根說,“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不講道理,過了今夜,我不會再放手,不會再給你退路。”
說著,他反吻住越瑤。一開始還是小心翼翼的嘗試,不多時便變了味道,單手將越瑤的手壓在頭頂,像是一隻嘗到血腥味的蒼狼,終於褪去了禁欲清冷的偽裝。
他是真的動了情,吻得生澀而又熱烈,技巧算不上太好,卻給予越瑤深深的震撼。若不是今夜,她全然料不到端莊清高的溫指揮使也有如此失控的時候。
身下的瓦礫凹凸不平,硌得她很不舒服,不由悶哼一聲。溫陵音聽見了,身形一僵,再睜開眼時明顯清醒了不少,稍稍撐起身子看她。
越瑤的唇破了皮,染著血,像是胭脂。溫陵音眸色一深,俯身將她嘴上的血跡舔去,啞聲說:“不能後悔。”
“我不會後悔。”越瑤躺在屋檐上,睜眼便是浩瀚的夜空和溫陵音的容顏,艱難地捶著腰道,“唉唉溫大人,打個商量,能不能先讓我起來?這地兒不舒服,硌得我腰疼。”
溫陵音伸手將她拉起,眼睛熱度未褪,依舊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越瑤抬起手指碰了碰破皮的下唇,心中暗罵了一聲‘狼崽子’,嘴上卻打趣道:“看著我作甚?好看嗎?”
溫陵音竟一本正經地點頭:“好看。”
方才經過那樣一場激烈的親吻,越瑤臉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拾起擱在一旁的酒與他碰撞,發出‘叮’地一聲清越之音。
“來,喝酒!今夜有喜,不醉不歸!”
這一晚說不清是誰先醉的,平時酒量極大的越瑤今夜喝了一小壇,便已有些微醺,連溫陵音跟著她進了寢房,她也並未阻攔。
溫陵音腳步沉穩,面色清冷淡然,唯有一雙眼睛泛著茫然的水光,明顯醉得比她更厲害。
越瑤去打水,溫陵音跟著;越瑤去鋪床,溫陵音也跟著;越瑤去沐浴,溫陵音跟著……
越瑤不太願意了,伸手將溫陵音推出淨室,對他說:“非禮勿視啊溫大人。床已替你鋪好,你先回去休息罷。”
說著,也不管醉酒的溫陵音是否聽懂,慌忙地關上了門。
沐浴完畢,越瑤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不少,隻穿著單薄的夏裳,擦拭著湿漉漉的長發從淨室出來,而後一愣。
溫陵音竟還是站在原來的位置等她,寸步未離,垂下眼孤零零地站在廊下,像是個被人遺棄的小孩。
越瑤心一軟,走過去牽住他的手,無奈道:“已經子時了,不是讓你先去歇息麼?怎麼傻站在這作甚?”
溫陵音更用力地回扣住她,固執道:“等你。”
“好好好,等我。”越瑤自然不會同醉鬼計較,哄他道,“走吧,帶你去睡覺。”
醉酒的溫陵音很乖,被她牽到榻上坐好,又乖乖地自己除了衣物,隻穿著一身幹淨雪白的褻服,端坐在榻上看她。
越瑤擰湿了帕子,給他擦臉擦手,整頓完畢後,方按著他在榻上躺好,給他蓋上薄薄的被褥。
誰知下一刻,溫陵音忽的坐起,攥住了越瑤的手腕。
越瑤一手被他攥住,一手還捧著濡湿的帕子,訝然回身看他:“怎麼了?”
“睡覺。”說著,溫陵音不動聲色地往床榻裡頭挪了挪,隨即拍了拍身側騰出的空位,言外之意十分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