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因為你讓哀家太失望了,哀家隻好另謀出路。”說著,梁太後微微壓低聲音,“聽著長寧,秋紅的事,不許你插手幹預。早日解決沈玹,對你而言亦百利而無一害。”
“本宮明白。”蕭長寧表面委曲求全,心中卻樂開了花。
她才不會幹預呢,因為根本就不需要她出手!梁太後機關算盡,終是太低估了沈玹的可怕之處……看來,這幾日有好戲看了。
正想著,門外宦官來報:“太後娘娘,錦衣衛指揮使霍大人求見。”
聽到霍骘求見,梁太後神情未變,但是眼底的一點亮光卻沒能瞞過蕭長寧的眼睛。太後伸手摸了摸鬢角,這才緩聲道:“宣。”
老樹開花,是宮闱深處秘而不宣之事了,隻是可憐先帝屍骨未寒……
蕭長寧強壓住心中的一絲厭惡,福了福禮,拜別太後。
心事重重地走出慈寧宮的大門,她在石階上與一名穿飛魚服配繡春刀的高大武將擦身而過。
武將約莫四十來歲,劍眉隼目,鼻梁高挺略作鷹鉤,下巴鐵青而剛毅,身量氣勢皆不輸沈玹,每走一步都斬釘截鐵般,整個人散發出一股久經沙場的嗜殺之氣,正是太後的裙下之臣——錦衣衛指揮使霍骘,越瑤的頂頭上司。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興許是顧忌蔣射在旁,霍骘的眼神僅與蕭長寧短暫對視,一觸即分。
盡管如此,蕭長寧依舊有些莫名地發慌,渾身宛如被毒蛇盯過,從骨髓深處滲出寒意來。
“殿下,您額上怎麼這麼多汗?”候在石階下的夏綠和冬穗迎了上來,拉住蕭長寧的手,不由驚道,“好涼!”
蕭長寧呼出一口熱氣,打了個寒顫道,“沒事。”
身上發冷汗,手腳冰涼,多半是風寒所致。冬穗心急,正打算去請太醫,蕭長寧卻是一把拉住她,朝她微微搖了搖頭道:“太後壽辰,莫要掃興。”
正說著,階下傳來一個年輕的男音,喚了聲:“臣錦衣衛南鎮撫司撫使虞雲青,見過長寧長公主殿下。”
虞雲青?他怎麼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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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他要和太後的女兒定親了。
蕭長寧吸了吸鼻子,走下石階,不冷不熱地朝他打了個招呼:“虞撫使……”話還未說完,便連打了幾個噴嚏。
虞雲青有些擔憂地望著她,從袖中摸出一塊軟帕遞上來,關切道:“天寒風大,長公主殿下勿要站在風口,當心寒氣入體。”
蕭長寧實在不明白他突然的示好是何意思,並未接他的帕子,隻保持三步遠的距離看他,笑得純真無害:“多謝虞撫使好意。隻是你我主臣有別,這帕子,還是收回為好……”
話還未說完,平地裡響起一個跋扈的女音,疾聲道:“蕭長寧,你離虞雲青遠點兒!”
尋聲望去,隻見回廊後有數名宮侍簇擁著一位鵝黃宮裳的嬌豔女子氣衝衝前來。那女子衣著華貴無雙,行動間珠光寶氣,倒豎柳眉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好一出舊情復燃,蕭長寧,你可知虞雲青現今是本宮的未婚夫!”
萬安長公主,梁太後親女。蕭長寧與她的過節,恐怕得從上一輩爭寵算起。
再說虞雲青,這人多年來與蕭長寧斷絕來往,卻在她嫁入東廠後前來獻殷勤,想也知道不安好心,現在又加上一個囂張跋扈的萬安長公主,蕭長寧隻覺得原本昏沉的腦仁更疼了。
她不想糾纏,隻哼了聲,帶著鼻音道:“本宮並不稀罕你的什麼未婚夫,你領回去便是,看緊他。”
這話不太留情面,虞雲青和萬安長公主皆是面色一僵。
“站住!你這個閹人之妻,囂張什麼!”萬安長公主羞憤難當,一把拉住蕭長寧的手腕,“說清楚再走!是不是沈玹那個太監滿足不了你,你便來勾三搭四!”
一牆之隔的花苑之外,“恰巧”路過的沈提督忽的聽到自己的大名,不由腳步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 長寧(摩拳擦掌):要開始宮鬥啪啪啪打惡姐姐了嗎?
沈玹(微笑):並不。說這話之前,請殿下先看看本文的標籤:甜文二字。
長寧:……
沈玹:何況,令本督苦惱的是,萬安長公主說我滿足不了殿下呢。可否要,身體力行地證明一下?
長寧:別……不!退退退退下!
第19章 風波
慈寧宮內,太後垂著冷豔的眸子,略微責備道:“霍愛卿太心急了,哀家好不容易才犧牲長寧穩住沈玹,你就急著動手。上次宮門暗殺未果,定讓沈玹起了疑心,今後再要殺他怕是難上加難。”
霍骘單膝下跪,唇如折劍,沉聲道:“臣隻是不忍見太後夙夜憂嘆,急於為主分憂,以至於貿然打草驚蛇,還望太後責罰。”
“行了,哀家哪舍得責罰你。”太後似是無奈,一向不苟言笑的面容也染上了幾分溫和,朝霍骘招招手道,“過來,讓哀家仔細看看你。”
霍骘起身,朝前兩步,又問:“皇帝近來如何?”
聞言,太後輕笑一聲,拉住霍骘粗粝的大手,緩緩道:“朽木而已,阿鬥之才。”
“一直以來,臣有一事不明。”霍骘回扣住梁太後的手掌,指腹摩挲她依舊細嫩的肌膚,問道,“先帝留有二子,太後為何殺靜王而獨留幼子蕭桓?若是太後扶持聰敏的靜王登基,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被東廠牽制,勞累至此。”
梁太後讓霍骘坐在自己身側,將頭輕輕擱在他寬厚的肩上,手撫著他花紋繁復的飛魚服刺繡,說道:“枥兒年幼早夭,哀家已經失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左右是要撫養一個沒有血緣的繼子鞏固權勢,當然要選軟弱聽話的,方便哀家掌控。若是太聰明了,將來他長大成人,勢必要收權反我,豈不養虎為患?”
霍骘聞之有理,沉沉一點頭,“娘娘一向聰慧果敢,臣自愧不如。”
梁太後嗤笑一聲,自嘲道:“哀家出身將門,若不是十四歲奉父命嫁入深宮為後,也當與你並肩馳騁沙場,而如今,卻隻能在深宮裡步步為營。”
“無論廟堂也好,沙場也罷,隻要有你的地方,哪怕是無間地獄臣也願死生相隨。”霍骘擁住她,又道,“臣方才在外頭,遇見了長寧長公主。”
“一顆棋子而已,從她嫁入東廠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犧牲。不過她聰明得很,雖表面歸順於我,實則左右逢源,所以,哀家派了虞雲青接近她。虞雲青相貌英俊,又與長寧青梅竹馬,說不定真能從她嘴裡套出東廠的秘密。”
說到此,太後抬起細長的眼來,微嗔道,“今日哀家壽誕,莫要管那些煩心事,你隻管陪著哀家。”
與此同時,花苑中。
蕭長寧對萬安長公主的譏諷充耳不聞,“本宮就是囂張,也有資本囂張,你能奈我何?”
蕭長寧的性子一向如此,護短。她既然嫁入東廠,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雖然自己不甚喜歡太監,但也容不得旁人戳著脊梁骨說三道四。
蕭長寧說話溫溫吞吞面帶笑意,卻偏生能把人氣死。萬安長公主憋著一口惡氣,玉面氣得緋紅,虞雲青不想事情鬧大,便擋在萬安長公主的面前,躬身道:“殿下息怒,是臣冒昧與長寧長公主敘舊……”
“你讓開!”萬安長公主怒目圓睜,一把推開虞雲青,瞪著蕭長寧道,“蕭長寧,你不就是仗著有沈玹做靠山嗎?堂堂帝姬,與閹人為伍,真是有辱門楣!”
一牆之隔,沈玹擰眉,俊美的面容寒了幾分。
一旁,方無鏡打量著他的神色,低聲問:“大人,可否要衝進去?”
“裡頭有蔣射護著她,無妨。”沈玹抱著雙臂,眸色沉沉。
何況,他也想聽聽蕭長寧真實的想法。
“閹人怎麼了?至少他們不會恃強凌弱,搬弄口舌是非。”蕭長寧籠著袖子,輕笑道,“何況,他們和正常人相比,隻不過是缺了一點傳宗接代的物件,哪像你們缺心眼似的。姐姐不必自以為是,虞撫使也無需自作多情,本宮與沈提督很好,用不著旁人操心。”
牆外,沈玹明顯怔了一瞬。
蕭長寧最擅長見風使舵、適時低頭,他以為她會像往常那般落井下石,卻萬萬沒想到她竟會幫著東廠說話。
思及此,沈玹嘴角泛起一個淡淡的弧度,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些隱隱的愉悅。
方無鏡見了,不禁悚然:廠督竟然笑了!
不是以往皮笑肉不笑的陰沉,是真真正正地、如此溫柔地笑了!
“你!”萬安公主氣結,一時無法反駁,盛怒之下竟然抬手要扇蕭長寧。
蕭長寧身體不適,反應本就略微遲鈍,此時完全沒想到萬安長公主會氣得失了風度,揚手要打人。來不及躲開,她下意識後退一步。
一瞬間,兩條人影迅速閃來,一人擋在蕭長寧面前,而另一人則輕而易舉地攥住了蕭萬安的手腕。
橫檔在蕭長寧面前的是蔣射,而制住蕭萬安的則是……
蕭長寧微微睜大眼,驚異道:“沈玹?!”
沈玹逆著光,高大的身影將囂張跋扈的蕭萬安完全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嗓音帶著徹骨的寒意,一字一句道:“萬安長公主可曾想過,這一掌落下將有何後果?”
“你,你是……放肆!”蕭萬安尖叫一聲,疼得眼淚都出來了,身形不住顫抖。
“沈提督!休得對殿下無禮!”虞雲青面色一沉,抬掌襲向沈玹,卻被沈玹輕松格擋。
沈玹冷哼,眸色陰寒,手下用力,將蕭萬安推入虞雲青的懷中,動作絕對算不上溫柔。
然而宮侍們見他當眾忤逆太後愛女,卻無一人敢出聲阻攔,隻戰戰兢兢地縮成一團,安撫嚇哭的蕭萬安。
蕭萬安驕縱無比,被這對太監夫婦當眾羞辱,如何咽的下這口氣?仗著有虞雲青在旁,她含著淚哭道:“大膽沈玹,我乃萬安長公主,你面見本宮非但不行禮,反而羞辱本宮!簡直太猖狂!”
“我沈某猖狂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不在乎多這一次,何況還是您失禮在先。至於什麼‘長公主’……”沈玹一身蟒袍,墨玉腰帶,玄黑披風,盯著蕭萬安凜然而立,緩緩一笑,“本督眼裡的長公主,唯有吾妻一人而已。”
霎時間冬風無聲,萬物寂寥,唯有這一句鏗鏘之言落在蕭長寧的心中,擲地有聲。
被沈玹拉住手的時候,蕭長寧仍有些愣愣的,沒有回過神來。
他那句話……究竟是何意思?
說得這麼曖昧,一定是做戲罷?對,一定是做戲,也隻可能是做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