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傻了?”沈玹笑了聲,“身體前傾,但無需趴在馬背上。殿下越是害怕,戰馬越會一同跟著慌亂。”
蕭長寧調整了坐姿。
沈玹又道:“很好,現在殿下可以嘗試控制韁繩小跑。”
“不……等等!”蕭長寧驚慌道,“這太顛簸了,本宮不行!”
一旁的林歡和吳有福公務路過,見此停了腳步,興致勃勃地觀望起來。
大約見蕭長寧是真的害怕,緊張道握著韁繩的指節都發了白,沈玹終於心軟了一瞬,想也未想,長腿一跨,翻身躍上了馬背,緊挨著蕭長寧坐在她身後。
馬背狹窄,兩人前胸貼著後背,明明是初冬乍寒的時節,蕭長寧卻騰得冒出一股子熱流來。
和一個太監如此親密,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紅著臉,尷尬地想要往前挪移一寸,卻被沈玹按住肩,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莫動,若摔折了腿本督可不管。”
馬兒顛了一下蹄子,蕭長寧立即不敢動了。
沈玹眼中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這才從她腰側伸出兩臂,替她控制韁繩。
約莫有沈玹在身後,蕭長寧心安了不少,不再擔心跌下馬背被馬蹄踏成肉泥,慢慢放寬了心,不出一刻鍾便能適應顛簸的馬背。
林歡在眼也不眨地望著從面前策馬而過的一對璧人,頗為豔羨道:“廠督大人和夫人真是恩愛,不知將來可否有一天,我也能像大人一樣擁有一個可以共騎一騎的姑娘呢?”
“哎呀,我們家小林子可算長大了!”吳有福笑眯眯道,“以前隻知道吃,現今還曉得找對食娘子了!”
蕭長寧正巧騎著馬走過,聞言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林公公莫急,等你長大些,什麼都會有的。”
“真的?”林歡眼睛一亮。
馬背上,蕭長寧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嗯。因為‘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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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歡仍是呆呆的,顯然沒反應過來自己被長公主取笑了,而一旁的吳有福已是笑得前仰後合,眯成縫的眼睛裡笑出了淚,上氣不接下氣道:“哈哈哈哈,好一個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蕭長寧也被自己逗樂了,正開心著,身後忽的傳來一聲冰冷的嗓音:“時辰到了,下馬。”
那嗓音太具壓迫感,蕭長寧立即不敢笑了。
沈玹面無表情地下了馬,伸手將她扶了下來,自始至終,嘴角連一個弧度都不曾有過,冷硬得如同一座俊美的石雕。
蕭長寧兩腿發軟地下了馬背,心中失落,瞄了他幾眼,忍不住問道:“沈提督不覺得好笑麼?”
沈玹將馬韁繩交到林歡手中,抱臂看著她,並不言語。
好罷,看來是不好笑了。
蕭長寧大腿內側被馬鞍磨得破了皮,十分難受,見沈玹面色冷硬,便也不想多呆,輕輕道了聲‘謝’,便軟著腳自個兒回房了。
這一日之內,可謂是一波三折,蕭長寧身心俱疲,癱倒在軟榻上,任由幾個宮婢給她揉捏按摩。
正昏昏欲睡之時,忽聞一院之隔的對面傳來一陣陣沉悶的笑聲。
接著,這詭異的笑聲斷斷續續,越來越不可收拾,仿佛要笑背過氣去似的。蕭長寧直接被嚇醒了,一骨碌坐起來道:“誰在笑?發生什麼了!”
侍婢夏綠側耳傾聽了一陣,小聲道:“好像是從……沈提督的房中傳來的。”
這麼一聽,確實是沈玹的聲音。
蕭長寧不禁毛骨悚然,越想越不安,驚慌道:“他如此冷笑什麼?莫非是打算對本宮下手了?”
夏綠和冬穗抱成一團,嚶嚶道:“殿下,您別嚇奴婢好不好!”
“保命的東西沒有了,燻肉能頂上麼?他會識破麼!”她喃喃自語,滿心都是命不久矣的惶然。
正手足無措之際,卻聽見隔壁的沈玹低沉的笑聲模糊傳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哈哈哈哈,原來竟是……個笑話!”
“……”
世界悄然安靜。
若沒記錯,這個笑話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
蕭長寧默默爬回榻上躺好,平靜的外表下難掩一顆山呼海嘯般的心:原來冷硬兇惡的沈提督,隻是反應慢於常人而已嗎?!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寶……寶貝有毒!!
一本正經地解釋:其實隻是存放了太多年,變質了而已啦!所以小盆友們千萬不要吃過期產品哦!
長寧:重點是這個嗎?!![○;amp;65381;`Д′;amp;65381; ○]
第18章 壽誕
天還未亮,室內光線昏暗。蕭長寧便昏昏沉沉地從榻上爬起,聽到外頭有番子來往的聲音,懵了一會兒,方啞聲問道:“幾時了?”
冬穗捧了鮮妍的大袖禮衣進門,跪地道:“回稟殿下,卯時三刻了。今日是太後壽誕,您還需進宮拜賀呢,當早些梳洗才是。”
蕭長寧含糊地‘嗯’了聲,掀開被褥坐起。初冬的清晨十分寒冷,她不禁打了個顫,喉嚨有些發痒,吸了吸鼻子道:“聽外頭的聲音,是東廠的番子在晨練嗎?”
“是呢。沈提督每日這個時辰便領兵在校場訓練了,風雨無阻。”冬穗將外袍披在蕭長寧肩上,關切道,“今日風大天冷,您多穿些,別著涼了。”
說話間,秋紅和夏綠也端著銅盆、手帕等物進門伺候,簇擁著蕭長寧坐在梳妝臺前梳洗妝扮。
蕭長寧眼皮沉重,打了個哈欠,不經意間從銅鏡中瞄到秋紅,不由一愣。
秋紅今天穿了新衣,面上敷了薄薄的脂粉,兩頰桃紅,唇上點著鮮麗的胭脂,有著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嬌豔。
“秋紅。”蕭長寧忍不住開口喚她,問道,“你今日可要陪同本宮面見太後?”
秋紅忙擱下梳子,笑容裡閃著幾分心虛,“回殿下,今日是夏綠和冬穗陪您入宮。奴婢知道,因為奴婢是太後娘娘賞賜給您的婢女,比不上二位姐姐親密,因此,這些場合奴婢更要避嫌才是,便自願留守家中。”
“留守家中?”蕭長寧若有所思,伸出一隻微涼的手來,輕輕碰了碰秋紅染了胭脂的嘴角,笑道,“這‘家中’步步雷池,不是那麼好留守的,你要當心了。”
那笑意中有絲微涼的戲謔。秋紅忐忑抬頭,待要極細看時,那戲謔又消失了,蕭長寧依舊是一副懶洋洋不諳世事的模樣,託著下颌直打瞌睡。
妝點完畢時,天已大亮。蕭長寧去前廳用膳,剛巧碰見晨訓歸來的沈玹。
他穿著一身單薄幹練的深色武袍,沒有束冠,倒讓氣質年輕了幾分。他眼見著一身石榴紅禮衣、著钴藍繡金下裙的蕭長寧款款走來,精致的妝容恰到好處,更顯肌膚幼白。
沈玹微不可察地怔了一瞬,不禁多看了她兩眼,而後笑了聲:“壽禮已備好,早膳過後讓蔣射送你前去。”
蕭長寧在他面前總是有些局促的,捻著十指問道:“你不去賀壽麼?”
沈玹道:“今日要去獄中聽記,失陪,讓殿下失望了。”
本宮才不失望呢!蕭長寧在心中竊喜。
一陣寒風襲來,卷起枯葉翩跹,廊下的蕭長寧鼻根一痒,‘哈啾哈啾’地連打了兩個噴嚏,眼尾染上淺淺的湿紅。
沈玹看著她軟軟綿綿的一隻,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心軟,下意識道:“府中剛巧有件新貢的白狐裘鬥篷,披上再走。晚些,本督入宮接你。”
說罷,也不待蕭長寧拒絕,他長腿一跨自顧自進了門去,一如既往地專橫強硬。
蕭長寧望著他高大結實的背影,嘆了口氣。明明隻是個感情遲鈍的家伙,卻偏偏要裝作面若寒霜,白白浪費了這一副好皮相。
因先帝駕崩方才一年,宮中大喪期間,太後未曾舉辦壽宴,隻是聚集了一方女眷,接見了幾名重臣。
蕭長寧帶去的壽禮有二:一是東廠沈玹奉上的紅玉珊瑚樹一座,二是蕭長寧親手所繪的《千秋山河圖》。
慈寧宮內瑞腦銷香,太後一身暗沉的紫紋大袖禮衣倚在貴妃榻上,命宮婢展開那幅長約七尺的畫卷,眯著眼贊道:“先帝在世時,就誇過長寧的一雙巧手舉世無雙,今日一看果真如此。萬裡錦繡山河收納於方寸之間,這鋪藍染綠的畫技,便是宮裡最好的畫師也甘拜下風。”
蕭長寧立侍一旁,一見太後這笑裡藏刀的模樣,心中便知不妙。
果然,下一刻梁太後揮退侍婢,悠悠起身,似笑非笑地望著蕭長寧:“隻是不知這壽禮,長寧是代表洗碧宮送的呢,還是替東廠送的?”
這話問得玄妙無比。
替哪家送禮,就意味著她站在了哪家陣營。蕭長寧與太後周旋了這麼多年,自是摸清了她的脾性,便笑吟吟答道:“回太後,當然是替本宮自個兒送的呢。再說,我站哪邊,不都是蕭家的女兒嗎。”
“你倒是會說話。”梁太後神色稍霽。片刻,她摩挲著手中的檀木佛珠,單刀直入道,“上次讓你辦的事,如何?”
那瓶毒-藥。
蕭長寧面露為難之色,垂著腦袋說:“我在東廠行動不便,且沈玹行蹤詭秘,故而並不曾找到機會。”
梁太後似料到如此,哼了聲。
蕭長寧深吸一口氣,小聲道:“何況,太後您不是找到了更好的人選麼?”
梁太後倏地睜眼,銳利的眼光看向蕭長寧,“你何時看穿的?”
“今晨。秋紅獨留府中,卻妝扮豔麗,自然是女為悅己者容,而府中上下皆為閹人,能夠讓太後娘娘的心腹放下身段去吸引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