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高估過人性,有時候依然會被人性之惡所震驚到。
“沒事,我都記住了。”在林喬面前,季鐸完全沒有克制自己話裡的冷意。
“那接下來就是找證據了?”
林喬和男人對視一眼,“少平的證據恐怕不太好找吧?”
季鐸“嗯”了聲,正要說話,安在客廳的電話響了。
第76章 真相
“陶廣孝找到了?”
電話是季鐸接的,隻聽了一句,就轉頭看向林喬。
林喬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什麼時候找到的?”
季鐸聽著電話,“今天下午,昨天他回家,被咱們的人發現了。”
那至少找人假扮少珍這條線,他們有證據了。
林喬和季鐸對視一眼,都不用她說,季鐸已經跟電話那端的蘇正道:“正好,我也準備給你打電話。”
不出兩個小時,一輛轎車於夜色中緩緩停在他們家門口,顧老竟然親自來了。
季鐸和林喬都出去接人,“這麼晚,您有什麼事說一聲,我們過去就行。”
顧老什麼都沒說,輕顫著捏捏季鐸的手,又捏捏林喬的。
旁邊蘇正有些不好意思,“這事兒怪我,我沒憋住,直接跟顧老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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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了,終於有了明確的線索,有了明確的對象,也不怪顧老一刻都等不得,大晚上就要過來。
夫妻倆把人引進客廳,倒上水,四個人一齊坐在了沙發上。
緩了會兒,顧老才抬眼看向季鐸,“下午於家老五來找你,都怎麼說的?”
季鐸並沒有提那些讓人憤怒的細節,“他說他、戴家的戴成、湯家的老二、老三還有……當年都參與過欺負少珍。”
聽到自己照顧不到的地方,孫女還受過這麼多欺凌,老人家面皮顫了顫,手也開始發抖。
不隻是憤怒,還有內疚和自責,“是我沒把她照顧好。”
孩子沒有父母,本就容易受人欺負,他那時候還是被重點整治的,根本顧不過來。
蘇正怕他傷心傷身,直接出言轉移話題,問季鐸:“你看他這話可信嗎?”
“可不可信,問一下就知道了。”季鐸並沒有下定論。
其實這事他之前就跟林喬討論過,於五提這幾家,剛好跟他懷疑那幾家重疊,當年也都跟於五走得比較近。
少平的事不太像合謀,因為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風險就越大,很難一瞞這麼多年,還瞞得滴水不漏。但就算少平的事和他們沒關系,於五能把這些人拉出來分擔炮火,少珍的事情上他們八成也不清白。
“那就去問,我親自去問。正好人還沒到,先分散一下他們的注意力。”
第二天,顧老就親自登門,挨個拜訪了於五名單上的人家。
他深居簡出多年,向來少與人來往,突然造訪,幾家人還有些摸不到頭腦。
等聽他說明來意,幾家人腦海裡就隻剩一個念頭了——
這個該死的於五!
他自己作死就作死,牽扯他們家孩子幹嘛?非得拉一個墊背的是吧?
有人連忙賭咒發誓,於五那都是誣陷,他們家孩子老實得很,根本不可能幹這事。
也有人臉上一燙,立馬把孩子找來,當著顧老的面問。
說起來當初能跟於五混在一起的年齡也都不大,大的十六七,小的也才十四五,如今剛好都在而立之年。
問到戴家的戴成時,戴成剛接了四歲大的女兒下幼兒園,小姑娘就坐在他自行車後座的寶寶椅上,眼睛烏溜溜,仰了小臉好奇地打量來人。
顧老不禁多看了一眼,“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你家閨女都長這麼大了。”
戴成面上一僵,等把孩子抱下車,哄進去,才帶著些不自然問顧老:“您老有什麼事嗎?”
還知道不自然,顧老也就開門見山,“關於當年少珍的事,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顧少珍啊,這個名字好像已經很遙遠了,又好像始終沒有遠離……
戴成眼神有一瞬間飄遠,又拉回來,垂下頭,“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她。”
這還是顧老走了這麼多家,唯一一個什麼都沒開始說,就自己主動承認錯誤的。
顧老沒說話,戴成則偏頭又看了眼自家的方向。
廚房裡他的妻子正在炒菜,窗戶開著,隱隱還能聽到小女孩稚嫩的嗓音。
戴成低下頭,“當初去南省,突然就要過那麼苦的日子,大家都很不適應。當地那幫人對我們也不好,不是白眼就是呵斥,我膽子小,怕受欺負,就找了人抱團兒,他們幹什麼,我就再後面跟著幹什麼。”
“所以他們欺負少珍,你就也跟著欺負少珍?她才九歲啊,她又做錯了什麼?”
顧老的話讓戴成無言。
人骨子裡就是欺軟怕硬的,當地人他們不敢惹,季鐸蘇正這種本身就很霸王的,惹了又有些扎手。
隻有顧少珍,沒有父母,隻一個哥哥,爺爺處境還比誰都差,哪怕受了欺負也不敢回家說,也怕他們說的她要是不老實就去打她哥哥。每次都隻淚汪汪望著他們,叫他們哥哥,希望他們能心軟,趕緊放過她。
可那時候他為了跟人抱團兒,還是在她乞求的眼神中,上去推了她。
如今他做了爸爸,也有了女兒,顧少珍的樣子本該在記憶裡模糊的,這兩年卻越來越清晰了。
每次他看著女兒無辜的眼神,莫名就會想起顧少珍,擔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女兒是不是也在受著同樣的欺負,而他不知道。
所以他總要親自去接女兒下幼兒園,所以每次給女兒洗澡,他都讓妻子留意女兒身上有沒有傷……
如今顧老找上門,對他既是命運的懲罰,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他閉了閉眼,“對不起。”
顧老沒說話,好半晌才緩了緩激動的情緒,“那少珍到底是怎麼丟的,你知道嗎?”
“可能是被他們趕上山了。”
戴成也不是很趕確定,但這回他是望著顧老的眼睛說的,“那天他們說要捉弄她玩兒,讓她在山上跑,能跑得過他們,他們就不打她。我那天拉肚子,跑不動,沒跟著一起去。”
一群半大少年追著個小女孩,看她在前面拼命逃跑取樂,真虧他們幹得出來。
顧老氣得手都在抖,卻還是努力控制住了,“那少平呢?他知道這件事嗎?”
戴成沉默了良久,突然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顧少平失蹤那天,其實來找過我。”
“少平出事之前去找過戴成?”
顧老回去後,就把問到的消息告訴給了蘇正和季鐸,季鐸又告訴了林喬。
彼時林喬剛剛下班,正拿了西瓜在吃,聞言不禁停了動作,“意思是少平知道了有人欺負少珍,他後來會出事,很可能就和這件事有關?”
“嗯。”季鐸見她唇邊沾著汁水,遞了塊手帕給她。
林喬自己接過來,他也就收回手,沉聲道:“戴成膽子小,一聽說少珍丟了,更不敢出門,少平應該是發現了什麼,跑去找了他,開口就問他少珍是不是被他們弄丟的,還打了他一拳。”
“他都和少平說了?”
“說了,包括欺負人,包括把人趕上山。少平從他那離開,就要去找於五。”
“然後這一找,就再沒回來?”
“嗯。”
這件事除了顧少平和戴成,大概連於五都不知道,不然哪可能自己把戴成的名字說出來。
可說出來又能怎樣,少珍還是丟了,少平還是沒了,那麼年輕一條生命,就葬送在了這些人渣手裡。
顧老這些年一直活在痛苦和自責裡,他們呢,人模狗樣地享受生活。
“他跟顧老說他也以為少平是自殺的,當時又病了,就一直沒說,直到顧老找上他。”
戴成當時的確是病了,一直發高燒,以那邊的醫療條件差點沒救回來。
但他是真病,還是懊悔病的,或是被嚇病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他本來膽子就不大,後面病那一場,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沒了,從南省回來,也跟之前那些人都斷了來往。
季鐸冷沉的語氣裡透出些嘲諷,“當時那些人的名單,他也給了顧老一份,比於五說的少兩個。顧老問他如果自己還有別的證據,他願不願意去法庭上作證,他同意了。”
同意去法庭上幫顧老作證,那不還是對當年顧少平的死有懷疑嗎?
少珍丟的時候不說,少平死的時候不說,現在自己當爸爸了,想起來害怕了。
還有那些到現在都沒有一絲悔意的人,晚上竟然也能睡得著覺。
林喬一根一根拿帕子擦拭著手指,因為心裡的憤怒,擦拭得有些用力。
“會有報應的。”旁邊一隻大手伸過來握住了她。
男人手掌寬大,指節分明,握住人的時候有種篤定的力量,沉聲又重復了一遍,“都會有報應的。”
而這場時隔多年終於開始的報應,第一個找上的就是於家。
於家老爺子怎麼也沒想到自家兒子不僅蠢,嘴還快,他一時沒看住,就說出去那麼多。